四个小时的车程,下高速的时候,那个宋厂长的司机已经在收费站外面等着了,他们没有下车,直接跟着对方的车去了厂里。
七拐八拐的进了山,由于重型货车天天跑的缘故,路面坏的很厉害,一路颠簸,越走越荒凉,罗竺心里暗暗觉得这个桑塔纳就要报废了。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条柏油路,到了厂区了。其实这条路和之前坑坑洼洼的就是同一条路,由于货车直接从后门出去,所以这一小截路就大难不死的保持的很好。石料厂一般都依山而建,炸山采石,如果周围有居民,那么由于污染啦、噪音啦,基本上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厂区进门是一个很俗气的喷泉,当然是关着的,看上去就是个椭圆小池子。绕过喷泉就是行政楼,普通的四层楼。厂长的办公室在二楼,很大的一个房间,里面很没有品位的摆放着红木家具和大叶子的盆景,还有什么巨大的地球仪之类的,宋厂长仿佛整个陷进巨大的老板椅和办公桌之内,罗竺上去和他握手,他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还夸他们都是“年轻有为的一辈”。接着宋厂长叫来一个人,交代他去安排他们在食堂吃饭,然后腾一间会议室,把评估要用的资料都搬进去,又说叫老周过来,让下午带他们进矿区里面看看现场。
整个厂子处于停产的状态,只有很少人留守,食堂都是用小灶的,专门为他们炒了几个菜。吃完后那个陪同的人招待他们住在了厂子里的招待所,就在行政楼东边一片人工小树林的后面,一共五层,没有电梯,没有特色。
三点的时候那个老周用前台电话通知他们进矿,这老周就是个典型的矿工形象。他似乎觉得在发不了工资的形势下依然来发挥余热很是吃亏,态度极为冷淡。
从行政楼往后继续走了挺远一段路,到了生产区的大门外,门边有很长一排彩钢房,把行政区和生产区隔开。老周打开其中一个,招呼他们进去,然后一人发了一个安全帽,从房间里另一个门出去,就进入到采石场里面。
大型机械死气沉沉的坐在地面,维持着停工前的样子,罗竺招呼李祥去拍照,让刘羽琦和石浩清点设备。
地上有厚厚的细腻的白色粉末,阳光下有些刺眼。粗糙的矩形石条摆放在不远处一块平地上,好像巨人玩的叠叠乐积木。罗竺往山上看了看,这座本来连绵圆润的山,从山脚下被硬生生的炸去一片,炸掉的地方草木不生,远远看好像一个斑秃的脑袋。铲车停在山脚下,被炸掉的山石块散落四周,破碎机停在铲车不远处,炸落的石块被铲车铲起,投入破碎机中,通过皮带传送,不远处就是已经破碎好的石子堆。还有几辆货车,并排停在石堆后面。
回到他们工作用的会议室,厂里的资料整齐的堆满会议桌的一半,他们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制作资产核定表。刘羽琦和石浩主动承揽了比较繁重复杂的部分,分给李祥比较简单的一些。
李祥发现这个厂的一些大型器械都是专门定制的,厂家在网上也搜不到,但是发票合同都有,是履行了正规的购买手续的。而且,在四月份以后,厂里还购入了价值高昂的采掘机械,似乎和石料厂的经营范围有点挂钩,但是又有些不沾边的感觉。
这些情况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破产的企业,它仿佛在进行着一些奇怪的活动。而且资金通过挂账的方式,大量的转移出去。但这些奇怪的行为李祥根本没有多想,他即使看出异常,但是他的性格就不是多事的人,他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如果今天他是个做审计的,那么这些现象反而是他发现问题的突破口。现在他只想完成这次工作,拿到酬劳,让他们可怜的公司能吸一口氧。
罗竺也在翻看企业的帐簿,他的眉头微蹙,但是他也没有指出任何问题,他和李祥的观点是一样的。他不是不认真负责,实在是他无心在任何一个项目上耗费太久,和一个要破产的企业拉锯,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于是,那些奇怪的现象,就让他们睁一眼闭一眼的被埋没了。
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发生的,看上去的偶然,其实背后经过了大量的必然,促使它恰好成为了看上去的样子。
可惜这两个男人目前只为生存而战斗,无暇考虑这些。
第一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把各自的表格简单汇总,估计了一下还需要的工作时间,然后自己去到食堂。食堂里晚上直接给他们准备的是份儿饭,简单明了,还不浪费餐具。他们也很饿了,吃完就急着回到招待所。
这老招待所,灯还能亮已经非常不错了,还有热水器能洗个澡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上网之类的是奢望,因为宽带费早就不交了。他们边聊边打扑克,罗竺精于计算,打扑克对他来说难度太低,基本上每人出两次牌后他就知道谁手里有什么了。玩了一会儿其他人就说不和他玩了,要三个人斗地主,罗竺就很无聊的打开电脑玩蜘蛛纸牌。十点多的时候刘羽琦和石浩就回房了。
半夜的时候,刘羽琦敲开了罗竺的门,他头昏脑胀的开门看着刘羽琦问怎么了。刘羽琦看上去有些害怕还有些紧张:“罗工,石浩他不见了。”
罗竺立刻就清醒了,“什么叫不见了?”“我早就睡了,刚才不知道怎么醒过来,发现他不在床上,手机也没带。”罗竺愣了一愣,回去一脚把李祥踢醒,然后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厂里的招待所,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住。前台早就空无一人,前台后面就是一个值班室,值班室里一个中年人突然被他们吵醒,一脸茫然。听明白后,他摇头说“不可能的,这个招待所的大门是锁着的,过了十一点肯定出不去的!”正说着,玻璃的大门外,缓缓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种景象都快赶上恐怖片了,昏暗的大厅,玻璃门上映出一个诡异的身影,他们几个同时停止动作,直直的看着大门。人影正是石浩,他趴在门上往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开始敲门。中年人打开大堂的灯,开了门。刘羽琦立刻上去锤了他一拳:“你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去哪了!”石浩看着他,看着围过来的罗竺和李祥,他说:“你们肯定不信,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李祥立刻推着他说:“走走走,上楼说!”罗竺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他还是客气的向值班那人道谢,然后他们上楼。值班的那个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半天,最后挠了挠头关掉大厅的灯又回到值班室睡觉了。
他们回到罗竺的房间,石浩坐在椅子上,刘羽琦一直叨叨:“你到底干嘛去了,你是不是梦游啊?还是撞鬼了?”罗竺靠着窗户,点起一根烟。李祥看着他,心想罗竺还是很生气并且担心的,平时他基本不抽烟的。罗竺吸了一口烟,看着石浩:“小石,咱们在这荒山野岭的,你一声不吭的跑出去,万一出什么事,我们几个这辈子也过不踏实了。你有什么事好歹先说一声,另外,到底什么事,必须大半夜的出去做吗?”
接着,石浩讲了一个离奇又匪夷所思的故事。
十一点的时候,石浩去楼道里的公用卫生间,他说他不喜欢房间卫生间里的坐便器。他抽着烟蹲在公共厕所里,这个厕所条件很一般,蹲位虽然是一间一间隔开的,但是都没有门了,烟雾缭绕中,他发现对面墙上似乎有东西。
李祥听到这里暗想:靠,这是鬼故事的节奏啊!
不过接下来和鬼故事完全没有关系。石浩吐掉烟头提起裤子冲了厕所,走向那面墙。靠近了看却毫无异样,他很奇怪,又回到刚才的蹲位上,直接蹲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李祥哼了一声说:“怎么,还必须光着屁股才能看见?如果是鬼,那还是个色鬼!”
石浩说:“啊,我当时和你想的一样,我就又把裤子脱了!”
罗竺手扶额头,在极力忍耐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盯着石浩,那个眼神中已经透漏出:如果这个事你扯不圆你就死定了!的信息。
石浩不管不顾,继续说道:“可惜我脱了裤子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我本来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后来我想到,我当时是在抽烟,隔着烟雾看到的,我就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墙上的东西显现了出来。
石浩说:“那就好像我们看的三维立体画一样的感觉,看上去是完整的一幅图,眯着眼就能看到画上凸出来的图形。能看到墙上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拱门。颜色花纹都和墙面是一样并且连续的,但是门就是立体的!人能穿过去的!”
李祥心想:靠,这是哈利波特他们的9又四分之三站台啊!
听到这里他们一起扭头看罗竺,他站在那里张着嘴,烟已经掉在了地上。
罗竺踩灭烟头,上前一把扯起来石浩:“走走走,去看看,如果没有,你在这行就别混了!”石浩急忙挣扎:“别别,别扯我,罗总罗总,你听我说完啊!”李祥和刘羽琦连忙把他们拉开:“别,石浩愣了半天,说:“还有这样的事?”李祥和刘羽琦同时张大了嘴巴。罗竺蔑笑一声,表情阴冷,像个坏人。
罗竺是完全不相信石浩的话的,他身为一个理科生,大脑无比清晰且有逻辑,而且他绝对的唯物主义。他认为石浩就是在招待所关门前去了外面不知做什么,等他回来门已经锁了,他不知道前台后方就是值班室,也没带手机,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正好他们下去找他了。他会编那些不靠谱的谎话,罗竺认为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特点,自我、自私、瞎幻想,不负责任的一代人。虽然自己比他们大不过四、五岁而已。
李祥把嘴巴闭上,在心中酝酿了一个情节,问石浩:“难道你千辛万苦来这里,是为了见心爱的女人?你们异地相恋,她恰好在这个厂子,你们约好了见面。可是,那你为什么要回去呢?难得见了,不应该过夜吗?”
罗竺直接过去把李祥从椅子上推了下去。刘羽琦和李祥都笑,石浩不明所以,也笑的很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