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过了啤酒屋,再逛面包坊,据说埃及的各色糕点也是独树一帜,能数得出来的种类就不下五六十种,如果不好好品尝一下,怎能对得起好不容易才来的这一趟?
由此,美莎逛街的兴致一不可收,几乎见什么买什么、见什么尝什么,这下可真是让专门负责验毒保驾的门罗头大如斗了。八?一w?w?w?.?8?1?z?w?.?c?o?m心中各路神明念个遍,也不知道谁能显灵帮帮忙。这位要命的任性公主,竟是压根就不给他审验把关的时间和空间,不管吃的喝的,居然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直接送进嘴。
门罗一路苦劝只差嗓子冒烟:“公主殿下,你不能这样啊,安全第一……”
美莎对这种紧张兮兮的做派完全不以为然,听得烦人,真想把他远远踢到一边去:“好啦,你有完没完啊,简直比木法萨还啰嗦,我又不是傻子,该怎么做心里有数。”
本来嘛,根本不是计划内的行程,随机乱走,无章可循,这便足够成为最敢放心的保障了。谁能知道她下一站会钻进哪里?这种情况除非有人能未卜先知,才可能把毒下进她的嘴里去吧?
随性公主,在哈图萨斯早已习惯串游市井,美莎和街头百姓打起交道,实在很有经验,往往不需三两句就能叽叽喳喳说到一堆去。其中,母狮美赛的吸引力尤其对小孩简直就是无法抗拒。好奇心驱使,围绕着母狮往往不知不觉身边就能聚过来一大群。而美莎则是来者不拒,轻车熟路就能迅变成孩子王,以至于逛到后来,她随便一指:“去,既然你家的木刻雕塑做的那么好,立刻搬过来给我看看。”小孩立马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直往家门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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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上正午,美莎逛得兴起,跟在身后的家伙可就绝没有这种好心情了。从进城到现在,连王宫贵族所在的行政核心区都还根本没进,却串游大街小巷,是把底比斯的平民市井先直接逛掉了大半,这算玩的哪一路呀?
阳光暴晒,雅莱抹一把满头大汗,不服不行,难不成……女人逛街真是天生上瘾?她怎么都不觉得累呢?忍无可忍随口抱怨:“喂,她到底在搞什么呀?”
“嘘——!”
不想一言出口,竟立刻引来鲁邦尼的警告眼神,他微微摇头,小声耳语:“别捣乱。”
雅莱瞠目不解,鲁邦尼却不再解释,只从眼神里流露光芒。
眼看着不顺眼的家伙吃鳖,亚伦不怀好意的挑衅过来,同样凑到耳边小声低语:“看不明白,只能说你笨!”
雅莱立刻瞪眼:“你明白了?有本事你说!”
亚伦嘿嘿一笑,不管有没有明白,他都一早备好了挡箭牌:“我凭什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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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底比斯的街头巷尾,都已被赫梯公主搅动了波澜,四处清晰可闻议论纷纷。
“喂喂喂,你们看到了吗,那个赫梯公主买东西出手可真大方,都是用金子付账呢。”
“那个真是公主吗?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主,怎么好像一点脾气架子都没有,要不是那身金贵打扮,打死我也不信……”
“这还能有错?连法老陛下都陪在身边,不是公主还能是谁?”
“可是我真没见过这样的……”
“嗯,我也没见过,她居然还会和我的孙女斗连棋呢……”
“不是都说赫梯人是魔鬼吗?怎么我看着不像啊?你们说……先王陛下真是被他们害死的吗?那个小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杀人的呀……”
“嗯,我也觉得。说不准呀,或许这里面就是有什么文章……”
……
或许在最初,鲁邦尼也看不明白,也纯粹以为这是美莎的小孩心性在作祟。可是随着这番逛街,走的地方越来越多,看着看着,他才对其中深意迅恍然,也因此,真要在心头暗念一句:这孩子,厉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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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头升上正午,气温越来越高,美莎逛到最后也终于有些吃不消了,随手扇风:“真热,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可一点都不希望享受午后最毒的阳光。”
塞提嘴角带笑,看一看,少女白皙肌肤都被晒得有些红了,欣然点头说:“好,反正今后还有的是时间,走吧,带你去看看落脚地,是否称心。”
大队人马终于结束了满城游逛,直奔中心行政区。塞提为她准备的落脚地,正是他自己才刚刚搬出去不久的摄政王府邸。
登堂入室,曾经的主人亲自充当向导,引领着四处欣赏:“怎样?可还满意?”
美莎淡淡回应:“嗯,很好。”
一等走出嘈杂市井,她脸上洋溢的甜笑和所有飞扬神采就全都不见了踪影,此刻面对塞提,冷淡疏离,淡淡开口问:“听说各国皆有来使,其他使节都住在哪里?”
塞提不以为然的一笑:“当然是使节该住的地方。”
美莎牵动嘴角:“哦?这么说,是我破格逾制了。”
塞提转头看过来,笑容慢慢僵住。在这一刻之前,经历大半日游览,看着那份兴奋好奇、神采飞扬,他本以为她还是那个记忆中的明艳女孩,一切都没有变,是依旧那么阳光灿烂的来到他身边。可是现在……他才现原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原来……一切终究是变了。
心头涌上酸涩,他低声回应:“别这么说,是我希望你能住在这里……”
不容少女开口,他勉强一笑,故意打趣调侃:“没办法,恐怕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容纳得下你那么多随从落脚安置吧?所以,不要急着拒绝。”
美莎不吭声了,想想也是。这座摄政王府邸,是比奥斯坦行宫都大了一倍不止,也真是只有这么大的地方才能安置下那么多人。于是她再不废话:“那好吧,多谢美意。”
塞提轻声一叹:“你何必与我说谢谢?”
引领着走向府邸深处,给娇贵来客准备的安歇之处,正是他自己的昔日寝殿。走进来时,一切都已布置一新。然而以大姐为,所有跟在身边的侍女进门便是一愣。
一眼入目,摆在厅堂正中是一株足有半人高的深海红珊瑚树,通体红艳如火,光泽晶莹似玉;乌木窗格都垂挂着带流苏金珠的纱帘;从屋顶悬垂下的琉璃灯盏也都是做成一片一片的花瓣形状,组合到一起大如银轮花盘;还有修造的室内景观水池,用整块雪花石雕琢成贝壳样式,里面铺满雪白细沙做底,映衬各样贝壳、海螺、海星、珊瑚礁和作为妆点的水草飘散满布其上……
这里,竟是布置得几乎与美莎自己的宫殿如出一辙!
塞提眼神温柔而深邃,自从听过舍普特描述亲眼所见她的居处是什么样子,他便一直有这个心,因此凡是能够弄到手的摆设珍玩,都尽力置办齐全。
“虽然我没能有幸亲眼所见,但是……总希望你能喜欢。”
美莎低垂眼目,轻轻叹一句:“有这个必要么?”
身后,跟着一同进殿的亚伦,骤见这般景象就真心第一个要急眼了。开什么玩笑,放在美莎居处的那些红珊瑚、贝壳、海螺、海星,可都是这些年他一手淘来的宝贝,这家伙居然也来个照样学样,他什么意思?
从进城到现在,一直在努力压制的亚伦,至此是再也压不住要勃然爆了,直冲塞提指着鼻子喝骂:“喂,你这混蛋想干什么?我看你才是处处动机不纯,从来没安好心!”
美莎‘唰’一眼扫过来,乌萨德连忙眼疾手快架住堂弟:“你干什么,别冲动。”
大堂哥不由分说把他拽向殿外,努力压制安抚——这是一早定下的嘱托,美莎交给乌萨德的死命令,便是此行务必看住亚伦,不准他冲动胡闹。
再等转过头来,被惹恼的少女也实在无法给出笑纳的态度了。对于精心布置的寝殿竟是看也不看,直接转身走向旁边的偏殿。
一路登堂入室,从房屋建筑格局就能一眼看出,这座寝殿显然是当家主人安寝的正屋,也就是……他这个摄政王曾经睡觉的地方。
美莎完全没打算住进去,走进原本是给她身边女官准备的偏殿,四处看一看,好似非常满意的说:“嗯,这里就很好,我住这里吧。”
“美莎……”
塞提感到无奈,被亚伦这一闹,他的心情也真是不可能再好得起来,怎么搞的?这是气他自作主张,还是根本不愿住他住过的地方?
少女冷淡回应只有短短几个字:“客居,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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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提终是拗不过她,心中郁闷也只好作罢,随即吩咐身边人,要立刻更换偏殿里的各样布置,却不想再度被美莎喊停,她说:“该怎么布置,我的仆人会自己动手。”
言辞中的冷淡疏离是如此明显,塞提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是被谁紧紧捏住了,憋闷得难受。
美莎不看他也不再说话,气氛因此变得格外僵硬尴尬,塞提心中苦,只能说:“那好吧,走了这大半日,想必你也累了,先好好安顿休息一下,等到晚上王宫开宴,我让舍普特来接你。”
美莎痛快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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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带人离去,八百随从进驻府邸,各处安排警戒布防不提。只说美莎,等终于能清静下来,她整个人好像也一下子软了。事实上,顶着高温烈日游逛街头,实在没有多少美妙滋味可言,她早已是又热又乏,因此连午餐都没心情再用,随口敷衍一句:“逛街边走边吃的,早填饱了,哪里还会饿。安排别人各去用饭吧,我就不用了。”
不容身边人啰嗦,她现在只想泡一个了冷水浴,让自己清凉放松一下。
新汲来的冷泉水注满室内浴池,直至真的钻进清凉水波,美莎疲惫的闭上眼睛,才低声轻轻吐出一句:“好累。”
伊莲服侍在身边,连连点头:“是啊,这么热的天,一走就是大半日,能不累吗?看看,胳膊都晒红了。”这样说时,她直接将好几瓶月桂香精油统统倒进水里。而薛西雅则信誓旦旦等下拿出绝活,给公主殿下好好做个放松按摩——练武霸王花,有力气、手劲足嘛。
美莎也不睁眼,只轻轻‘嗯’了一声,或许,只有她自己最知道,这份‘好累’,并非是指身体上的疲乏。
时隔两年再相见,彼此都是一样变了许多,一朝穿起法老盛装,他……的确就像神子一样光芒耀眼。而也正因清晰感受到那份眼神里久别重逢的喜悦与热切,她才努力不看他。是的,大半天走下来,在看似神采飞扬、兴奋热闹的表象之下,她却其实一直都在回避他。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拒绝对视,因为实在不想……也实在不能,再被搅乱。
心中始终在回荡的声音,她必须不停告诉自己:来到这里,是公主与法老的会面,而永远……不会再是美莎与塞提……
心里酸酸的,直到身边传来伊莲的惊诧语声:“美莎,你怎么哭了?”
她这才回神,睁开眼睛,慌忙擦拭:“没有,是香精油弄到眼睛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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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外,亚伦被大堂哥硬生生拽走,火气只会更盛:“放开!你拦我干什么?”
乌萨德快气死了,拉到无人僻静处,指着鼻子骂起来:“不拦你,你又想怎样?难不成还能宰了那个塞提?看清楚,他现在可是法老,是埃及之王!真闹大了,你是想连美莎也一起坑害,谁都别回去了么?”
亚伦被噎住了,却实在气得肺炸:“可是……你看看他干的是什么好事?这他妈算什么意思,难不成就是存心想勾/引谁?可恶,这厮连老婆孩子全都有了,再玩这些下三烂的勾当算什么东西啊,我从来就没见过比这更烂的烂人!”
“你给我闭嘴!”
乌萨德真心变了脸色,扯着衣襟厉声警告:“你个混球,是不是真的昏了头了?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万一让别人听到,你是想让美莎颜面扫地吗?”
亚伦一愣:“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是那混蛋……”
“够了!你还敢说!”
乌萨德磨牙切齿:“我告诉你,这是美莎亲口告诉我的,她和塞提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事,光明正大、无愧于心!走这一趟也从来不是打算来叙旧的,这样说你满意了吗?你个混小子,有点常识行不行,女孩的名声有多么容易受损你不懂吗?什么勾/引不勾/引之类的鬼话一旦传出去,你说人们取笑的通常是谁?是男人还是女孩?!”
亚伦这才愣住了,大堂哥戳头教训:“我拜托你,就算情敌红眼飚也先分分场合看看地方!别忘了这是在埃及!莫说是你了,就算是美莎指望能占到什么便宜吗?这么胡闹,难不成你是想让堂堂赫梯公主都沦为笑柄?真被人笑话到眼前,你说会有一个留情的吗?就算别人一概不管,一个埃及王后站出来,就足够可以理直气壮的开骂,不管到时候骂的有多难听,那才是埃及王的正室老婆,你能怎样?能说什么?万一真闹到那个地步,不是把美莎的脸面都一脚踩进了烂泥里,就不怕恨死你啊!”
亚伦被骂得哑口无言,心虚理亏这才缩了脖子,怏怏挠头嘟囔:“好吧,算我错了……我保证,管住一张嘴,不乱说话不惹事,这总行了吧?”
乌萨德没好气的送白眼,一再提醒:“你呀,别总是手比脑子快,忘了鲁邦尼是怎么叮嘱的?没让你出头的时候,就不要擅作主张乱出头!美莎是什么作风你不了解呀,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会轻易吃亏,让别人占了便宜去?难不成连这个都信不过?”
这倒也是,亚伦想想有道理,这才老实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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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雅莱则是正揪着鲁邦尼追根究底,不行,今天这事他要是不问明白,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什么叫逛街也不是随便逛的?不为吃喝买东西,那还能为什么?”
鲁邦尼冷眼斜睨:“说你笨就是笨,自己就没觉出来?”
雅莱的确不明白:“觉出什么?”
长辈大叔没好气的白一眼,凑到近前格外夸张的用力一吸鼻子,随即皱眉扇风:“哎哟,你自己闻闻,这是什么味啊?简直都像自己扑了香粉似的,都是哪来的?”
雅莱一阵尴尬,没办法,新生代万人迷,颜值太高,走到哪里都是烦恼。
“这也不能怪我呀,那些丫头片子花痴似的没完没了自己往上扑,我是想躲都躲不开好吧?要不是老先生你一再严令,不准无礼,我我……早就直接打出去了。”
可恶,他叫谁是老先生啊!
鲁邦尼狠狠一戳脑门,磨牙切齿:“这都是谁帮你赚来的?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你自己说,刚进城门的时候那是什么气氛,走到后来又是什么气氛了?还一样吗?”
雅莱这才愣住了,细想回忆……咦?还真是啊!
鲁邦尼悠然指教:“还记得当年阿丽娜就说过,群众都是非理性的,他们永远都是跟着感觉走,所以才每每特别容易被煽动左右。你们自己想想,关于满天飞的谋害谣言,如果面对一个普通百姓也去解释那些朝野政坛上的弯弯绕绕,即便你有耐心去说,可是对方呢,可能连字都不认识,标准乡野糙民,都指望听得懂吗?所以呀,与其多费口舌,还不如就给出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让你来靠近我、认识我,用最直观的印象感觉去说话,足够胜过千言万语。”
他指指所有武将大汉,笑问:“从初进城开始,勒令所有人摘盔下马,什么意思?这就是在以最友善平和的姿态去消磨敌意!遭遇扔臭鸡蛋,也能笑眯眯探讨划算不划算的问题,这一步一步,可全都是精明又犀利的好算计呀。你们该不会以为,赔上十个铜板就真是吃亏了吧?你们自己耳闻目睹,逛街逛到后来,那已经是什么气氛了?一人一罐的啤酒是怎么来的?即便是再帅气的小伙子,来自仇敌阵营,那又是怎么才能开始变得受欢迎的?还有人再对你们扔过第三个、第四个臭鸡蛋吗?那街头巷尾四处的交头接耳都是在怎么议论的,没听清么?这就是结果: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半日的光景,谣言已被攻破,底比斯的舆论风评,已经是在迅转向了!”
至此,不仅是雅莱,多少将领也是才刚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像鲁纳斯、古辛这种和这位小公主还从没有多少机会接触的在外重臣,都不由惊诧感叹:“真没想到,看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厉害!才刚进城,就是直接把最难搞的问题先给摆平了?”
鲁邦尼悠然笑说:“是啊,那么一副好像又任性又天真的小女孩做派,可不是白装的,这就叫做形象经营,同样是为政者不可或缺的重要素质之一。”
雅莱惊讶瞠目:“装?你说……她都是装出来的?”
“当然,看似任性随意,实则,这就已经是在征服人心!”
鲁邦尼风凉调侃:“唉,谁说漂亮可爱不能当饭吃呢,看看,这漂亮女孩一旦开始攻城掠地,可实在比你们诸位手里的刀厉害多了,这才叫兵不血刃,不战降城。当人们接受甚至喜欢上了这个赫梯美公主,也就等于是从此接受了赫梯人呀。”
他悠悠笑问:“现在你明白了么?能赚到这一身扑鼻的香气,是谁的功劳?”
雅莱眼皮抽筋,心中暗念:哇靠,真没想到这个恶表姐,演戏的本事居然这么高啊!至此他好像才终于领悟,难怪这么多年永远斗不过她,这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奸诈狐狸嘛!
恍然大悟之时,这一身的香粉气也迅让他受不了,不行,必须立刻去冲澡,不然会疯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