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努比亚叛乱,收复失地。八 一w?w?w?.?8?1 z?w.拉美西斯知道,要在宿敌虎视眈眈的重压下,为埃及努力争取到未来,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赫梯王是肯定会收到消息的,也肯定会变本加厉的回敬他。对他来说,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局面,恐怕才是真正艰难的博弈。
肃清叛乱后,拉美西斯是从纳帕塔城就直接派出了使节,在第一时间奔赴巴比伦。一则是解释之前的禁海令,以获得巴比伦王的谅解。一则更要申明封锁到此解除,以求即时恢复海贸。按照拉美西斯原本的计划,在宿敌得到消息前,巴比伦的远海商旅就可以重新来到埃及南部海岸,只要行商顺利,那么这条线的海贸也就算恢复贯通了。
可惜,他没想到鲁纳斯竟会提前察觉异常,以至于凯瑟王的动作,是远比他想象中快了很多。到埃及使节抵达巴比伦时,赫梯的使节已经先一步到来,同时更有遍地流言传播成势,竟是弄得埃及一方有嘴都说不清了。哪怕一力澄清,要取信于人也实在难。风险太大,百姓胆小,人们不敢来,而他总不能硬逼着商船出海吧?
当使节万分懊恼的带回消息,拉美西斯无以言说那种切齿。可恶啊!一如当初纳扎比遇刺,凯瑟·穆尔西利!这家伙变不利为有利、转化局面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不服不行。这般借势狠狠黑了他一把,还让他没处辩说。
紧随其后,驻守阿克伦什前线的菲舍也给他送来了消息,由对峙驻军‘报平安’,拉美西斯就听说了塞提一行被扣留的消息。对他而言,这并不值得奇怪,因此反倒没有巴比伦那样感觉切齿。没关系,至少知道平安,没有性命之忧,这就是好事。接下来,就全看他的筹划能不能顺利如愿了。
南方战事告捷,到这一天拉美西斯率军返回底比斯,总算听到了一个振奋的好消息:伊赛亚来了!奥拜多通报,说是已经在王宫等了好几天,拉美西斯露出惊讶,暗自思忖:这么快就到了?这……时间好像对不上啊。
“他一个人来的?还差点被比非图当成可疑奸细?这是怎么回事?”
法老旧友,奥拜多当然也认识伊赛亚,说起来不免失笑:“听说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偷溜出来的,要来埃及,他哪敢让那个霸王花老婆知道,那可是正宗的赫梯人呢。要说这家伙也真是够本事,从瓦休甘尼到这里有多远啊,一路上要穿越的混乱地带都不知有多少处,他偏偏就能蒙过了赫梯守军,再过我们的防军,一道道闯关似的就闯到了底比斯。要不是巡城的比非图,现在神经是太敏感,一看到外邦人的面孔就觉得可疑,说不定都能直接被他闯到王宫来呢。”
拉美西斯听乐了,眼神里放射出久违的兴奋光芒,哈哈笑说:“看来这是天意了。这家伙在哪呢,赶快带他来。还有,备酒、摆宴,这回必要痛快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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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多年,再见故友,风尘游侠伊赛亚居然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一脸阳光笑容灿烂依旧,岁月于他,几乎没留下多少痕迹。拉美西斯上下打量,不由的自内心要感慨。看看,真是逍遥布衣没烦恼啊,凭这副模样就不难猜,这家伙的日子想必是过得很滋润的,哪像他,多少年多少糟心事,或许正是经常皱眉的缘故,都已在眉间留下深刻的川字纹,而这个浪荡子,却居然越活越年轻了。
看着看着,拉美西斯就难免有些不平衡了,没好气的开口即问:“你是活成精了么?要说日子过得舒服,所以才显得年轻,可怎么也不见福长肉?到了这个岁数,总该挺出个肚子才对得起‘逍遥’这个字眼吧。”
伊赛亚哈哈乱笑:“没办法,谁让有个暴力倾向严重的老婆,经常动刀开练的,时刻需要逃命跑路,嘿嘿,实打实的大体力消耗,我想养出个肚子都根本没机会呀。”
拉美西斯貌似恍然:“哦,这么说,娶个会打架的老婆原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帮忙保持体型,还能顺便锻炼出蟑螂一样百杀不折的生命力。”
伊赛亚一脸嘻皮,好像根本没听出挖苦,反而倍感骄傲:“那是,生命不息,蹦跶不止,到现在也只有老婆的肚子被我搞大的份。”
多年不见,伊赛亚也在饶有兴趣的打量他,瞄着拉美西斯一身法老装束,忍不住的是要啧啧感叹,坏兮兮笑说:“人生充满意外,果然一点都没错。到今天,这身衣服居然就换到了你身上,别说,看着还蛮顺眼的,就是不知道……嘿嘿,穿起来的感觉,是不是也能像看上去那么舒服呀。”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满是揶揄,甚至充满了同情。拉美西斯奉送一个‘明知故问’的大白眼:“你说呢?这恐怕是天底下份量最沉重的一身衣服了,足够压死人,要不换给你试试?”
伊赛亚笑得惊悚:“别别别,千万别。小民一个,身体不好,体力不佳,真心扛不动。嘿嘿,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消受吧。”
嬉皮笑脸没正经,伊赛亚连损带挖苦的见面‘寒暄’,让职守在王宫各处的仆婢都看得大眼瞪小眼,喂,这是从哪儿跑来的大仙?他……知道此刻正在说话的对象是法老吗?
拉美西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的确,自从继位成法老,一夕之间变身神之子,敢和他这样说话的人就以闪电时从此绝迹了。登上王位,那份至高无上的孤独和无奈,一时半刻还真让他适应不了。伊赛亚的到来,就像是在暗沉现实中透射的一缕阳光,也只有这个浪荡子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有他,始终未变。
拽着伊赛亚一路走向王宫深处,款待来客的厅堂里已经摆下丰盛酒宴。共邀入席,拉美西斯随口笑问:“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还特意躲开那朵霸王花,想干什么?”
伊赛亚大剌剌享受好酒好肉,完全没过脑子就龇牙咧嘴开始诉苦:“敢让她知道吗?现在这种时局,说一句来埃及不就是找死?那个疯婆娘,不是我夸张啊,直接劈了我算客气的,动不动就是先阉后杀,毁尸灭迹。”
这下轮到拉美西斯表示同情了:“怎么?比从前还厉害?”
倒霉蛋叫得更夸张:“何止是厉害,根本是恐怖!妈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女人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而且明显是有喜怒无常的趋势。本来好好说着话都能直接变急眼,不光是老公,连儿子都不放过。呐,最经典的保留案例:做着饭现盐没了,一开口还是和声细语‘哈兰呀去给阿妈买一罐盐别学你那老爸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干正经事等吃等喝都把你们惯出毛病了是不是看什么看说你的听到没有一个个全都找死啊……’”
伊赛亚一口气念来快缺氧:“绝对事实无夸张,一气呵成,中间连个断顿都没有,嗓门和火气就直线攀升,一家上下齐刷刷看傻眼。”
拉美西斯努力想忍,可惜到底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直接笑得肚皮抽筋,倍感同情看过去:“瓦休甘尼第一悍妇,果然名不虚传,那后来呢?”
“后来?直接动刀开练,满屋子追杀了呗。”
伊赛亚满脸苦大仇深:“唉,我这辈子是没处后悔了,但必须必的要提醒儿子,将来娶老婆,绝对不能娶这种会打架的,动刀当小菜、杀人不眨眼,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啊。”
拉美西斯貌似恍然,眨眨眼揶揄笑问:“该不会你这一家子,是一个个全都巴不得想跑出来避难吧?”
伊赛亚笑得嘻皮:“嘿嘿,你怎么知道。要说哈兰那个臭小子,还算有良心,这次算老子欠一笔,多亏有他打掩护,要不然,想跑?哪那么容易啊。”
拉美西斯可没有被他插科打诨蒙过去,笑问:“滑头精,你还没说呢,冒着‘生命危险’千方百计跑过来,你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想来干什么?”
伊赛亚奉送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个还用说吗?一个人在倒霉的时候,如果能看到还有比他更倒霉的家伙,心里是不是一下就能舒服多了?所以啊,你说我能不来看你么?”
拉美西斯开始磨牙了:“我的家里可没有这么恐怖的悍妇。”
伊赛亚嘿嘿一笑:“是是是,是没有这个。可是呢,和你现在的境况比一比,本人就真的还算幸福了,不对,是很幸福,这样说你承认不?”
拉美西斯露出招牌式略显邪恶的坏笑,痛快点头:“好,我接受你的同情,只不过么,这同情也总不能只在嘴上说一说,难道……你就没想有一点实际的行动或表示?”
又是满满一杯烈酒进肚,伊赛亚渐渐收了玩笑,开口说:“是啊,老兄你现在的处境可真是不妙,王位从来就不是那么好坐的,要我看,在眼下这种时局登位,才真是坐上了刀尖火海。我正想问你呢,在这里等了好几天,奥拜多只说你不在,别的一概封口不谈。你这是去哪儿了?该不会……是已经对努比亚动手了吧?”
拉美西斯笑意盎然:“嗯,不愧是聪明人,一猜即中。”
这下,轮到伊赛亚瞠目结舌了,再看他的眼光简直就像看怪物:“喂,真的假的?你这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要是我的消息没错,你儿子!现在应该还在哈图萨斯谈判呢吧?这也敢乱来,你还想让他平安回来么?”
拉美西斯却说:“不快不行。错过眼前,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我不能让背后这颗钉子落地生根。”
现在,伊赛亚看他的眼神就是加倍的同情了,茫然嘟囔:“你可真行啊。我这次来,本来还想提醒你这个呢,现在倒好,你干都干了,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拉美西斯目光闪动:“哦?你想说什么?还有,你不准备问一问努比亚的结果么?”
伊赛亚嗤之以鼻:“老兄你现在都已经重新回来,坐在这里磕牙聊天喝酒吃肉,那还用得着再问什么?本来就是一群不开化的蛮子,说乌合之众都算高抬了,要我猜,你这与其说是围剿,还不如说是打猎更恰当。”
拉美西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止不住:“这个说法有意思,我喜欢。”
乐了好久,他才收住笑容,直问伊赛亚:“说吧,你想提醒我什么?”
伊赛亚说:“就是这个呀,做事的惯性,这个真的很要命。”
他毫不客气提醒拉美西斯:“看清楚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穿的是什么衣服——你现在已经是法老王了。做王,和做一个武将,这是存在本质区别的。初登王位,本来就是最易生变的时期,在这种时候不管是谁,第一件要做的都是稳固王位,是先寻求站稳脚跟,而不是继续挑战强敌,给自己招惹更多的变数祸端。我问你,这么急于对努比亚动手,你真的认为很明智么?你和凯瑟·穆尔西利是死敌,对抗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服谁,大概彼此心心念念都是怎么能把劲敌拿下,或者怎么让他尽可能吃到苦头,所以,这就成了一种做事风格上的惯性。面对赫梯王,你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较力,而绝没有妥协,但就眼下情况来说,你实在没有余地继续挑战了,这样做,对你的处境只能是雪上加霜,一点好处都没有。”
拉美西斯笑了,他能听出这番话中的好意,所以,开诚布公绝不和他兜圈子,他说:“你提醒的这些,都没错,我也并非不懂。实话告诉你,在决定之前,我的确是有认真考虑过的。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死敌!正因为对抗了这么多年,在我和那家伙之间,你觉得这份死仇还有可能解得开么?换一个字眼,就是寻求妥协、缓和的余地,有可能吗?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就老老实实将尚迪平原拱手让人,这个家伙难道就不会继续雪上加霜?”
伊赛亚歪嘴挠头,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是啊。不管你做没做,以那个家伙的心结,其实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拉美西斯两手一摊:“所以啊,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做?埃及的后院,本来就不能让他染指。”
伊赛亚苦笑一声,第一次现自己竟有些庸人自扰了,十足自嘲的说:“反正你做都做了,今后会怎样,那也只能是见招拆招。”
拉美西斯凑近过来,也第一次明确的问出心中疑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帮我,知道么,这实在让我很好奇,当年就没来得及问你,现在刚好问清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为什么要帮我?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娶了一个赫梯人做老婆,随便嘴上承不承认,有意或者无意的,你其实都已经是站进了他们的阵营里,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反而要帮着我与赫梯王对着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伊赛亚嘿嘿一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这有什么。如果亚述的尼拉里一世能是块好材料,说不定我也会帮他;如果巴比伦的亚流士,但凡有一丁点能令人欣赏,大概我也常会去巴比伦王宫做客。世间最怕的,莫过于一方独大,无论是谁,当没有了能与之制衡的力量,那恐怕才是最危险的局面。而现在,穆尔西利斯二世的能量显然是太大了。”
他说:“这些年我冷眼旁观,看得格外清楚,凯瑟·穆尔西利,他的成就,是远远走在了这世间所有王者的前面。这很值得佩服,但同样需要警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只有一方领先太多,走得太快,这其实也酝酿着另一种祸患,那就是各国势力格局的失衡。到目前为止这十几年,他还算当得起一个英主,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能保证今后又会变成怎样。如果整个世界都成了他一人能够为所欲为的天下,一旦有一天他摇身一变成暴君,谁能制约他?真到那个时候,恐怕才是所有人的灾难!”
拉美西斯听懂了:“所以,你才会乐衷去帮助他的敌人。”
伊赛亚却笑了,悠然更正:“错,我只会去帮我愿意帮的人,也就是先能让我欣赏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多。”
拉美西斯眉头轻挑,欣然笑纳这份夸奖。
伊赛亚接着说:“要论凯瑟·穆尔西利这个人,在我看来,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始终能够站在战略格局的层面,对大势的把握总能稳稳压过你一头。在这种情况下,战术层面即便是取得一两场胜利,就像你对努比亚的围剿,于大格局上却其实改变不了什么。非但不能从中获益,甚至有可能,反而会因此变得更糟。”
拉美西斯目光闪动:“哦?你为什么这样说?”
伊赛亚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么?看看地图,赫梯的北疆已经推到朋度海,多少北方蛮族皆内迁归顺,现在扔去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都成了让亚述王头疼的存在;迈锡尼、米诺斯这些希腊岛国都是他的盟友;摩苏尔多少年都是他的傀儡;叙利亚、迦南地现在也被牢牢攥进手心,接下来,只怕巴比伦也是跑不了的……方方面面,好像哪里都有他的手,这就是对‘势’的把握啊。到如今,不管是对哪国哪族,他都已经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距离一家独大,岂非真的就只剩一步之遥。”
拉美西斯了然接口:“这一步,就在埃及!”
伊赛亚说:“先一步做王,这十几年下来,他于你已经是牢牢抢占了先机,如果他想治死你,依我看真是一点都不难。别的不说,只要掐断埃及的对外贸易往来,就利用他在格局影响幅面上的优势,围绕埃及玩个封界困锁,你就肯定吃不消。”
拉美西斯痛快点头:“是,即便尼罗河厚赐,物产再富足,有很多必需物资也依旧不能缺少海外贸易的支持。当其冲,就是战马、青铜和木材。我也不瞒你,事实上,封界困锁,这家伙已经开始干了。”
于是,面对这个难能可贵的朋友,拉美西斯毫无保留的说起目前面临的严峻局面,从扣留塞提,到埃及沿线正在初露端倪的包围封锁圈。伊赛亚听得哑然无语,好半天才挠头抱一声苦笑:“不愧是死敌,出手果然够狠呐。”
拉美西斯笑眯眯凑近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狼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格外‘虚心’的求教:“眼下现状就是如此,那么,你有什么好建议么?”
伊赛亚笑得更坏:“听过一句话么?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会比政治更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