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宫夜宴?
忽然接到王的传令,负责协理主事的萨迦都是一愣,今日晚餐,陛下要求所有人出席一道作陪?仔细想一想,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这是怎么了?
按照王的习惯,每到三餐只会和最心爱的女儿凑到一处,这种时候向来都不允许旁人打扰。???w?w?w.另有王者安全为大,饮食自来都是由专门的厨房和厨子单独料理,从来不会和宫妃混为一处,而要说特别,也只有美莎是与父亲同饮同食不分灶。
往日合宫宴饮,总是逢到重大节期,并且摆宴的地方也都是在前面大殿,若说在后·宫内庭里,却实在还从来没有过。接到王令时天色已近黄昏,准备的时间都未免太仓促,看大王妃听到传令,点头说一句‘知道了’云淡风轻,萨迦一百个不理解+着急:“姐姐,这可怎么好?现在准备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呢?”
打了传话仆人,大王妃多朵眼皮不抬,慢悠悠回应:“需要准备什么呢?为王备餐自有专职厨房,何时需要你我过问,该怎样便怎样就好了。”
萨迦瞠目结舌:“姐姐,陛下明令是要所有人一道作陪啊……”
多朵一声嗤笑:“那就知晓各人,她们想准备什么拿手好菜向王敬表心意,都尽管自己去准备好了,其他的,实在不必浪费东西。”
萨迦更惊讶:“浪费?姐姐的意思……”
多朵牵动嘴角:“让所有人一道作陪,谁告诉你就是为了合宫欢宴?”
萨迦真糊涂了:“姐姐,我……不明白。”
多朵说:“今天,美莎都被烦扰得躲出去了不是么?”
萨迦心头猛然一跳:“姐姐是说……陛下被惹怒了,这是要整治**?”
多朵笑得更风凉:“记得提前吃饱了,到时候才有精力看好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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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餐,气氛果然非同寻常。在王日常用餐的大厅里,当所有人都拿着看家美味菜肴来如约‘赴宴’时,才现根本就不是预想中的那么回事。王阴沉到来,面色着实不善,而往日在这种时间根本不离父亲臂弯的小女孩,则完全不见了踪影。
萨迦心中乍舌,终于明白大王妃口中的‘不必浪费东西’是什么意思了,丰盛豪餐纯粹成了摆设,王根本连看都没有兴趣看上一眼,坐定身形,一双锋利眼神就直接锁定了来自米斯特的郡主王妃——伊芙米尔。
“听说阿丽娜给你托梦了?”
伊芙米尔被王盯得毛,却不敢不应承:“是!就在昨天晚上,的确……也真让我吓了一跳,醒来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凯瑟王以手托腮,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嗯,这的确挺不可思议的。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以前还从来没见过阿丽娜呢,她长什么样?”
伊芙米尔努力微笑以对:“阿丽娜,有着像雪一样白的皮肤,还有比黑骏马更加漂亮的长,还有……那双眼睛,即便拿来世间最美丽的绿宝石,也无法相比……”
王不以为然一声嗤笑:“这些么,全天下的人恐怕都知道。说点具体的,看到她眼角的美人痣了么?”
伊芙米尔连忙点头:“当然,对对,是有的。”
“左眼还是右眼?”
“呃……这个,还请陛下恕罪,梦中情形,乍见阿丽娜,我实在太激动也太紧张了,所以……都不敢抬头,所以……没有看仔细。”
王欣然点头:“嗯,那就说说看清楚的都有什么?”
伊芙米尔怯声回应:“在梦里,阿丽娜一身盛装、手持权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说……放心不下女儿年幼,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终究是不行的,所以,就把权杖郑重交给我,说……要委托我担负起这份职责……”
她一路说,王一路笑,是笑得忍都忍不住,向身边人挥挥手,木法萨心有灵犀,冷声开口:“阿丽娜的眼角根本就没有美人痣!真正生有美人痣的是卡玛那个巫婆!竟不知你看到的究竟是谁?!”
伊芙米尔大吃一惊,一张俏脸‘唰’的没了血色,然话已出口,她没有余地再收回去了,连连摇头,拼命辩解:“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是……是她亲口对我说,她是阿丽娜。”
木法萨受不了的翻白眼:“阿丽娜?一身盛装、手持权杖?郑重交付?可知阿丽娜是怎么看待王后权杖的?当日亲口原话:把这种东西塞给我,还不如直接塞给美莎。小娃娃拿着还能当一件玩具,在我手里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听懂了么,那种东西在阿丽娜的眼中根本没有价值!又怎可能当成一件宝贝在梦中交给你?还有,阿丽娜最讨厌就是穿盛装了,若非逼不得已,平日根本连一件饰都不愿戴!”
现在,伊芙米尔一张脸已经是比‘冬天里的雪’更惨白了,拼命自证:“陛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啊!”
王收了荒唐笑,锋利的眼神足够将她生吞活剥:“我最恨的,就是有人动辄利用阿丽娜之名,只为一己私欲兴风作浪!阿丽娜,也被称为大地母亲、丰育之神,是帝国守护王者第一神!真奇怪,你们不是生在这个国家的人吗?难道从小不知道这个名号有多么神圣,是不容冒犯的吗?既然从不欠缺这份常识,那为什么竟还敢?!这个名号也是可以随便乱用、信口捻来都不必负责的吗?!好,如果你坚称没有撒谎,一切属实,现在就到阿丽娜神殿去!面朝神像,把所有这些一字不差念给神去听!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神明可以容你平安走出来,我就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敬神时代,到神的面前去撒谎,谁有这个胆量?!伊芙米尔吓瘫了,实则是没想到托梦之词,王的反应会是这样。他既然如此重视这位王后,难道不希望有人梦到她吗?有人梦见了会不高兴吗?怎么竟会是恼羞成怒?!一招失策,伊芙米尔全部的定力都被当场撕碎,看王说得这样肯定决绝,这本身就已经足够打垮她的信心,若真走进阿丽娜神殿,是已经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可能平安走出来。
一时间,伊芙米尔所有的体面都没了,痛哭流涕,哆嗦乱颤:“陛下,我……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陛下看在塔纳尔年幼,饶了我这一回吧……”
塔纳尔就是她才刚刚生下不久的儿子,王子排序第六位,这也是她此时此刻唯一可以仰仗的资本了。
王闻之冷笑:“塔纳尔?有你这样的母亲才真是悲哀!也好,趁着现在还根本不认人、不记事,及早划清了关系,免得日后被教坏!”
这样说时,王当场下令,六王子塔纳尔从此交进王后·宫殿,由女官抚养,而至于这个生母,就一样去闭门思过吧!
伊芙米尔一颗心沉落深渊。她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花招居然会带来如此严重后果。拼命求饶,拼命认错。可惜已经无济于事。任凭撕心裂肺哭哑了嗓子,还是被职守侍卫拖出去,从此难逃软禁厄运。
杀鸡儆猴!今天,他就是要拿一个做例子给所有人看。严惩伊芙米尔,甚至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在座诸女子,尤其是同样生了儿子并因此觊觎王后宝座的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博得头彩第一个生儿子的穆里妮,心惊之余实在暗自庆幸,还好!万幸她是听哥哥的话留了个心眼,先用点手段,怂恿着让别人去当出头鸟冲在前面算试探,才侥幸没让火星烧到自己头上。
另一边,萨迦偷偷撇向大王妃,由衷叹服这位姐姐的眼光太犀利了。真的没错啊,原来所谓争宠,想和一个王斗心眼有多么可笑,从前那些小花招可以得逞,只是男人不愿计较罢了,而当他一旦认真计较起来,后果就未必是可以承受!
着实不善的一局,被触犯底线的王就是要明言警告所有人:王后·宫殿是美莎的居所,如果谁再敢怀着别样心思去骚扰孩子不得安宁,就别怪他出手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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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恐怕很多人都会睡不着。亚述公主梅蒂·哈兰甘亚,守着由自己所生的四王子阿尼塔,眼神流露格外复杂的伤感和疼痛。身边女官辛纳塔不明白:“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吓到了?陛下惩治那些愚蠢又可笑的女人,与我们本就无碍,殿下又没骚扰过那个小公主,更未曾惦念过王后宝座,一直都在尽心全意服侍神殿、服侍我王,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又何须这样不安?”
梅蒂黯然摇头:“我不是被吓到,只是……很感慨。回想从前,阿妈因病身故时,我有多大?五岁还是六岁?如果那时,我的父王也会像这样来保护我,能为我撑起这片天遮风挡雨,又何至于会在残酷深宫生存得那样辛苦艰难?”
辛纳塔也听得黯然了,温言劝慰:“殿下不必太伤感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梅蒂微微一笑,凝望爱子,低声呢喃:“是啊,我很庆幸。还好现在我的孩子,是终于可以有了一个这样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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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散场,萨迦一路紧相随,是有太多话要和这位大王妃姐姐倒一倒了。
“姐姐,你好厉害啊,怎么就会一早知道,谁惦记王后宝座就是找死?”
多朵不以为然一声嗤笑:“其实真正奇怪的是我呀,我才真的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哼,王后宝座空置多年,而陛下无论出现在哪里议事,都要并列摆放,所以这张空椅子才会格外引人垂涎?但问题是,那个位子真是空的吗?他的王后·阿丽娜,不是明明就一直坐在上面?两张宝座肩并肩,其中的意思还不够明白?这就是王在与他的王后比肩而立、共治国土!是一同携手从未分开过!所以你说,无论是谁,竟痴心妄想去‘填位’,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萨迦一时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天哪,真想知道那位阿丽娜究竟有什么特别,竟会让陛下这样念念不望。姐姐,你说……我们也能变成这样的人吗?”
多朵苦笑摇头:“变?怎么变?陛下与阿丽娜是共过患难的情分,别人又如何能相比?说一句僭越之词,如若现在又生一场离乱,你我,会是什么样子?会有什么作为?你敢保证能做到阿丽娜曾经做到的一切么?反正,我是没有这种信心的。遭逢大难,人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自保,还有就是去保护自己最在乎的人。做一个假设,如果真是被逼到生死险地,我一定是先救儿子,然后是自己,再然后,才会考虑能不能帮到这位丈夫!这就是区别!既然连自己都做不到,那又凭什么去要求你的丈夫,是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呢?”
萨迦龇牙咧嘴,下意识看看窗外,仿佛担心隔墙有耳:“姐姐,这个……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现实?呃……犀利过头了?以陛下这样英俊英武,难道你不爱他吗?”
多朵痛快点头,一点都不觉得这需要有什么顾忌:“爱,当然爱,这样的男人谁又能不爱?但是,恐怕更多还是在爱着一个至尊无上的王,说穿了是这份权柄,以及由权柄而来的各样丰厚所得与庇护。否则同样一个人,如果他现在落难了,甚至成了奴隶,扪心自问,你还会嫁给他吗?”
萨迦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寻找理由:“呃……这个……就算我想,恐怕爷爷都不会允许我嫁给奴隶的。”
多朵冷然一笑:“不必寻找他人作借口,只说你自己,你确定自己会真的想吗?”
萨迦再也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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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后·宫女人的愚行,木法萨都要抱一声冷笑,因为除了身边少数几个亲信,藏在王那枚戒指印章里的秘密,根本无人知晓。阿丽娜谢世,王后权杖与印章都是一同下葬,而属于王的那枚印章,也是在同时即做了改动——按照王令重新打造,戒指印章是从此变做了两层,王后印章图样藏于其下,由此,一国之王布的任何一道命令、签署的任何一道文书,都是在与王后一起行使职权!所以,在木法萨看来,如此不自量力的惦念王后宝座有多么可笑?即便真有这份野心想取代阿丽娜,也拜托先赚到那份资本再说吧。以为抓到权杖、戴起印章,就真的可以与王比肩了?想独立行使职权,也品尝一回实权在握的滋味,抱歉,也先要看能有多少重臣大将肯买账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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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惩伊芙米尔,先在家乡米斯特城邦就要引轩然大波,米斯特领主同样是王叔啊!这样被狠狠摆一道谁能受得了?于是元老院里,先便是代表米斯特城邦利益的议员要激言抗辩:“陛下指责伊芙米尔王妃亵渎帝国第一神,这个说法未免太牵强,即便真有假托梦境之嫌,那也无非是在自己家里,和自己的丈夫开句玩笑,王妃也并没有出去四处乱说张扬呀,如果这样就要遭受重罚,甚至是被切断了母子之情,陛下不觉得太狠了些吗?世间最亲是母子,还望陛下体恤一个母亲的心情,这样的惩罚,哪怕是放在普通人家都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可是,任凭议员磨破嘴皮,多少人求情都觉得太狠,凯瑟王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峻回应不容置疑:“我的儿子,不能毁在愚蠢又贪婪的母亲手里!一个王子成祸害,就可能是无数人的灾难!你们有谁敢说没经历过么?即做王子生母,那就注定了不可能再用普通人的情感去简单衡量,因为王子,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最终,王的决定无可更改,对那些一贯不得罪的王叔级宗亲们,这一次竟是半天情面都不给。没错,不管多么强硬的后台、多么不易招惹的家族势力,他为治世需要权衡利弊是一回事,但若因此危害到了王室子嗣,是要把手伸进后院,给他的儿子带去不好的影响,那么,他并不介意立刻马上和任何人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