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兄弟俩嘀嘀咕咕正聊得热络,不想说谁谁就来,小美莎抱着狮子布偶一溜烟扑进来:“叔叔……”
迎上雪白洋娃娃,赛里斯笑容灿烂:“都长这么高了,让我掂一掂,这是又重了多少?”
美莎搂住脖子不撒手,一见面就是直击主题:“叔叔,带我去看星星池。??w?w w?.?8?1?z?w.”
自从当年一句承诺,却至今没能兑现,这就成了小娃娃每见到叔父第一件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走啊,带我回去好不好?我要去看狮子壁画,去星星池。”
赛里斯咯咯乱笑,余光扫过,已经看到那位老爸开始头疼脸绿了。可不是么,其实每次来,他都是千方百计想把洋娃娃拐走,无奈是这位老爸打出一万种理由,扣住丫头就是不放人。这个不行、那个不妥,好像如果不是他亲自带着去,交给别人就是风险重重、都没法保证安全似的。眼看小娃娃又开始缠磨,赛里斯心里笑得坏,因为这一次,他分明是抓住了最过硬的理由,可以死死堵住那个啰嗦老爸的嘴。于是,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肆无忌惮的极力诱惑起来。
“想去?叔叔带你走啊,你说什么时候走,那就什么时候出。告诉你啊,现在的星星池可比从前更漂亮,满山补栽的树苗都长大了,对,尤其是这个季节,那就是满山五颜六色百花香,树上摘果子,眼前飞蝴蝶,又好看又好玩,保证你去了就再也不想回来。”
美莎一双眼睛都放了光:“现在就走吗?”
停!停!打住!
凯瑟王狠眼瞪兄弟,没法不磨牙,可恶小子,就是存心和他对着干?
一把抢过女儿,他开始努力把已经被拐飞的心思拼命往回里拽:“美莎,你不是想和亚伦哥哥玩吗?阿爸很守信对不对?已经给你叫来了,他们刚来你就要走,这算什么?”
美莎痛快回应:“没关系,亚伦哥哥、乌萨哥哥、萨蒂斯、苏珥还有以沙利都说要去,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一起走。”
郁闷老爸头顶冒青烟,连声保证:“你放心,星星池,阿爸肯定带你去,它在那里跑不了的。就等忙过这一阵子,过几天,以后有的是机会,好不好?”
美莎开始用眼神示威了,腮帮鼓鼓,分明对这种承诺已经严重不感冒。哼!永远的过几天!永远的以后!真不知道这个‘以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太让人讨厌了。
“我现在就要去!去看星星池!采花、摘果子、逮蝴蝶!”
嘿嘿,这就对了,赛里斯直接伸手又来抢,格外好心提醒万事都可以归为‘简单’的王:“王兄,这一次你可没道理再拦了啊,呐,是你自己搞进来一条毒蛇,并且呢,至少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搞定,再让美莎住在这里,你敢放心我还不敢呢。既然是让我静看结果嘛,好,没问题,那就趁早干脆躲远些,慢慢、好好、仔细的看。等你什么时候真把一切搞定了,可以确认危险解除,再踏踏实实把孩子接回来才像话,是这个道理吧?”
嗯?凯瑟王一下子被噎住了,好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你捣什么乱呐,我做事自己心里有数,用得着你操心?”
“怎么不用操心,敢问国务繁忙的陛下,你一天能有多少时间呆在内宫里?又有多少时间不在?真等出事再想后悔就晚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哈?为了他?大言不惭也该有个限度吧,以为谁不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是存心故意的一门心思要把美莎拐走,才好捞进他的手里痛快乐几天。
兄弟俩的眼睛都开始越瞪越圆,赛里斯没好气的提醒:“喂,别忘了当初是她亲口拜托我,要带美莎去星星池的,总共就求过我这么一件事,却到现在还没兑现,像话吗?”
凯瑟王压根不买账:“你少来!那次纯粹是为耍诈,怎么能算数啊?”
赛里斯毫不示弱:“怎么不算数,是不是她亲口拜托我的呀?你敢说不是?”
越争脸越红,听得不耐烦,小美莎就直接自己选了,拽拽叔叔衣角,连声催促:“什么时候走呀?今天出吗?”
“随时随地,走啊。”
赛里斯乐得美,再不理会那个脸色铁青的老爸,抱起小侄女直接扬长去也,临走还不忘坏到家的回头叮嘱:“王兄,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哈,慢慢搞,不用急。”
喂,他还没答应呢!
只可惜,这一次他是注定拦不住了,所有人众口一词,一致认同赛里斯的‘担忧’太有道理,以致大姐纳岚都坚称,嗯,借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也好……
可恶,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不安好心的兄弟存心挑衅似的极力鼓动,一群孩子的心分明个个全飞了,即便是最胆小的以沙利都像变了个人,再要说一个不行,恐怕都要集体和他造反。
拦不住,还能怎么办?走吧!于是,一如上一次出行,这个那个,一连串的安排就开始没完没了,狄雅歌带队跟着去、奥蕾拉陪着一起去……只不过赛里斯这次学乖了,嗯,谁跟着都行,独独这个万事不放心的老爸谢绝送行,再让他来个一送几天不撒手,谁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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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群孩子钻进马车,未等启程已经是叽叽喳喳兴奋得不得了,凯瑟王凑到车窗边才一开口:“美莎……”
“阿爸再见。”
坏丫头回应得干脆利落快,好像生怕再有变卦又被扣回去,从车窗里探出头,对啰嗦老爸看也没看,伸长小手就拍上跟在一边的赛里斯的座下马:“叔叔走啊,驾!驾!”
一群捣蛋男孩也觉得好玩,纷纷伸出手来照样学样:“驾、驾,冲啊。”
而带头的捣蛋王乌萨德,更是窜到马车的车夫身边,代劳挥马鞭,驾!一鞭子下去险些吓惊了拉车的马。
“你个小混球,干什么呢?给我老实坐回去!”
一群家长个个头顶冒青烟,大姐横眉立目骂得凶,可恶啊!越大越不省心,这能怪她不温柔吗?即便有心做个好脾气的妈,现实状况也根本不允许嘛。
多朵王妃看着儿子一同被拐得转性有疯野倾向,一颗心也是放不下的忐忑打鼓:“以沙利,出门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嗯!用力点头,以沙利舔着嘴唇,一早学会抓重点:不能听阿妈的,必须听老大的,这是男人出来混的万事根本。于是凑到乌萨身边连声保证:“你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往哪跑,我就往哪跑。”
“以沙利!”
多朵快昏倒了,凯瑟王同样是越来越没底:“你确定……你有本事把这群魔星平安带到哈尔帕?”
赛里斯笑得难看:“不管怎么带,那都是我的问题了,不劳操心,不必远送,只管安心料理你的后院吧,再见。”
浩荡人马启程远去,打出生还从没离开过身边的宝贝丫头终究是被拐走了。凯瑟王磨牙切齿满脸黑线,可恶!借题挥!他的后院怎么了?在那些亚述随从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为什么?打蛇打七寸,七寸明明都已经捏进手,还怕有什么问题呀?
没错,他的刁毒眼光一早锁定,那三百随从,就是亚述公主身上的七寸!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即便她真是毒蛇,想布划什么阴谋或者传递什么消息,谁去做?会是她亲手干吗?还不都是要靠身边这些手下去负责执行。即便所谓的杀父之仇,那也只是针对公主一人,身边这三百人却是人人无此仇!所以说,想拿下这些人会很困难吗?而只要这些随从都变了风向,是从此人心入他手,那么即便这个公主有心想干点什么,她又还能怎么干?这本来、就是、真的非常简单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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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内庭里,小娃娃一走,王后卫队全都跟着走,诺大的王后·宫殿都一下子空了,一时难适应,他心里不免也是空落落。每天再回自己‘后院’,没了去处可贪悠闲,那……就干脆集中精力料理那些该料理的吧。
这段日子,亚述公主身上的悄然变化,凯瑟王自然都是尽收眼底。他就知道,这本来就是早晚的事。想到赛里斯的评判他没法不笑,女人心,即便真是海底针,但只要找对了磁石,还怕不能捞进手么?可笑连兄弟那样精明的人,怎么都会一口咬定这小丫头就会永远和哥哥一条心呢?收归女人心,他自信满满,而这完全无关什么所谓的‘个人魅力’,纯粹是出于一条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依据:赫梯王与亚述王!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哥哥,身份之差足以分胜负!只要稍稍有些头脑的女人,都一定会知道该怎么选。所以,他不操心、不过问,一切静观其变,因为很清楚出结果的日子,就要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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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为身边这三百随从索要亲属团聚,派去的信使回归,拿到哥哥回信,尚未拆封梅蒂已是倍感欣慰,泥简外壳上的封印完好无损,听信使讲述来去路上种种,竟果然是来去自由,没有遭到赫梯一方的任何盘查验看。原来她的王,竟是真的敢于这样信任她?
心头划过甜甜的滋味,而身边以辛纳塔为,人们兴奋期待的心情分明都已经等不及了:“公主殿下,快拆开看看,陛下怎么说?”
拆开封壳,看到哥哥的回信内容,梅蒂的笑容才一下子僵住。在信中,尼拉里一世对她提出这种要求显然根本没法理解,为这种无聊事往来通信,真正的大事却一字未提?这实在让哥哥非常不满,所以在信中警告她,不要再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为了父王的仇恨,使命为大!再等来信,他希望看到想看的内容!
梅蒂万分懊恼将泥简丢在一边,可恶!这算什么态度啊,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给她办,却只会要她做这做那。真心实话,在向哥哥提出所求时,梅蒂根本不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那些随从的亲属,无非都是身份地下的平民或者奴隶,对高贵的王室来说,接过来完全不过举手之劳,怎么现在竟会是这种结果呢?
身边仆婢的笑容也全都僵住了,是啊,公主殿下亲自开口,怎知陛下非但没有理会,反而是把这个妹妹训斥一顿,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身边人出于急切这样问时,梅蒂却只是生着闷气不吭声,她当然知道哥哥真正关心的大事是什么。他要的是赫梯人的情报!是要她在这心脏地带里充当报信人!赫梯王身边的亲信是什么情况,在他们权力核心里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是怎样?最近有什么动向,目前的精力重点是放在哪里?尤其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独有的秘宝:铁器!如果能把炼铁术、关键工艺这些最有价值的东西搞到手才是最好不过!
梅蒂越想越生气,真想问一问哥哥在要她担负这种使命时,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意味着什么?莫说以她一个后·宫人的身份,有多少可能接触到这些核心情报,而即便知道了,这样的信件传递出去,又是什么样的风险?可是……再转念一想,她也知道,她的国家需要她这样做,既然来到这里,总之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梅蒂左思右想,越想心越烦,或者……她真的应该先写些什么,然后,哥哥应该就不会再这样生气了吧?这样想时,她便命辛纳塔准备泥板,思忖良久,让女官执笔,就先写起自己这段时间在赫梯的见闻。
点名道姓,写赫梯王现在后·宫的女人都是谁,各自有着什么样的家族背景,代表着什么样的利益集团;再写常在王身边的亲信又个个是怎样,各有什么偏好习惯特点;再写塔里亚斯武士大会,这是赫梯王在以赛会的形式选拔精兵,赛场多在兵营驻地,出入军营便曾看到他们的战车,居然也在模仿亚述战车的模样,在轮轴中央装起短矛,还有骑兵的鞍马装备也着实有很多新奇……
一路写下去,负责执笔的辛纳塔就满目心惊,不得不停笔抬头了:“公主殿下,你……确定要把这样的信件传出去吗?万一被赫梯王知晓,殿下想过后果吗?”
梅蒂满面愁容:“那不然我该怎么办?这是我肩负的使命。”
写这种密信,房间里自是左右无人,辛纳塔却还是不放心的四处看看,压低声音:“公主殿下,你想听奴婢对你说一句真心话么?”
梅蒂闻声转头:“你说。”
是的,即便纯粹为了自己,辛纳塔也必须要说,因为她们所有人的生死命运都是系于这位主上,如果她做了糊涂事,那便是她们所有人统统逃不掉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辛纳塔声音严肃:“公主殿下,奴婢固然身份卑微,但毕竟比你年长,阅历要多。所以,我必须提醒你,若为你的哥哥而活,那就是在自寻死路!请公主殿下务必看清,女子出嫁,你今后一生的幸福是维系于丈夫,而不是你的哥哥!如果你为了兄长去做这种事,一旦被人现,需要付出惨重代价的是你!也同样不是你的哥哥!”
梅蒂心头一紧,眉宇间现出难色,是的,她的心从很久以前就已经陷入两难的挣扎,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叫对:“可是……这样的丈夫,我可以去指望吗?如果我真心把赫梯王当作丈夫,那岂非……就是背叛了我的国家?父王天际在望恐怕都不会宽恕我。”
辛纳塔苦声力劝:“先王死于战场,战争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却又凭什么要让你一个女孩子肩负使命去报仇呢?如果说,是你自己看中了一个赫梯人,爱上他甚至和他私奔跑了,那或者可以叫做背叛,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吗?本不是你愿意嫁给仇敌,而是你的哥哥,不顾你的意愿亲手把你送给了他。即便先王天际在望,他应该责怪的也不是你呀!都是他们在为你作出决定,给你选择了一个丈夫,让你身在这里,心却必须留在家乡,这算什么道理呢?与自己的丈夫同床异梦,有人体谅过你的心情吗?公主殿下,容我说一句犯忌僭越的话,你的哥哥,他这样做其实就已经是根本不顾你的死活——要你和一个国王同床异梦,甚至是明确无误的要给他背后插刀,那岂非就是在找死?!所以殿下,还请务必听我一句,你不能再用你的幸福做赌注了!”
梅蒂哭了,这番话分明是说进了她的心里去,她哭着反问:“幸福?我沦落至此,还有任何余地再奢谈幸福吗?”
辛纳塔却说:“殿下何必还要自欺欺人,你的心难道没有给出答案吗?我们看得清楚,我相信殿下自己更清楚,赫梯王!这样的丈夫是可遇不可求,如果肯放下仇恨,那么你就会是幸福的!殿下,你知道吗,我甚至相信或许这就是天意!不管是歪打误撞也好,还是冥冥中神明自有安排,你现在分明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呀!是远比你从前期待的更好一万倍!”
梅蒂接受不了,一下子激动起来:“一万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简直是对我哥哥的侮辱!”
辛纳塔冷静提醒:“侮辱吗?还是事实?赫梯王,从来没有背弃过他深爱的女人!”
可是,她的哥哥却亲手背弃了她!
心头酸楚,梅蒂再无言以对,许久过后,突然站起来把已经写好的泥简揉作一团,她深吸一口气,命令亲信女官:“刚才那些东西,我没说过,你也没写过!重来!再给哥哥写信,不管怎样,先把你们的亲属都接过来再说!”
辛纳塔长长松了一口气,欣喜回应:“是!”
于是,第二封、第三封,梅蒂接连致信,不成想事情反而变得越来越糟,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样一件原本无足轻重的小事,居然成了过不去的关口。来来往往的信件反复扯皮,争论不休,时间一晃就是已拖过一年,三百随从望眼欲穿渴盼的亲人难见踪影,直到这一天,她再接哥哥回信,看到内容一时直如五雷轰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