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在从哈尔帕回归的路上,迦罗看出奥蕾拉的消沉。w?w?w?.?8?1zw.奴隶出身似乎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是迦罗却对这般在意不以为然。
“身份天注定,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在意这些做什么呢?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
奥蕾拉对于这个话题始终保持沉默,似乎其中蕴藏着难以言说的伤痛。终于有一天,是她的母亲——桑提阿妈道出实情。
“这孩子太可怜了,是我对不起她。生为奴隶已经够命苦,更何况她还是……”
桑提阿妈说起这事没法不哽咽,她告诉迦罗:“我是被摩押人强奸才生下奥蕾拉的,不名誉的血缘,还是异族结合,所以她……从小就因为血统问题被人骂尽难听字眼,虽然生得高地人面孔,可是就连正宗高地人都看不起她……”
桑提阿妈越说越伤心,迦罗却咯咯大笑起来:“就因为这个伤心?”
她一笑,别说桑提阿妈,连凯瑟王子都瞪大眼睛,除了贵族阶层的政治联姻,自来民间的异族通婚都为人所诟病,血统不纯的平民百姓的确是很可怜的,这么笑……不太合适吧?
迦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叫过奥蕾拉说:“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哦,实在是因为太搞笑了。你知道吗,在我生活的地方,这叫混血儿,你听说过人种学吗?就是专门研究人类繁衍进化的学科,绝对是经过论证的事实哦——父母双方血缘关系越远,生出来的孩子就越优质,如果反向论证,就是近亲结婚生出畸形儿的比例会很高。最远的血缘莫过于异族通婚,所以混血儿比起单一血缘的孩子,会更漂亮,也更聪明!知道吗,在我生活的地方,混血儿是非常受欢迎的,很多级大明星都是混血儿呢。”
凯瑟王子不明白:“级大明星?那是什么东西?”
迦罗想想说:“应该……就相当于这里出名的歌舞伎吧,可是社会地位绝对没法比哦。在我那个时代,大明星都是高高在上,普通人可望不可及,他们拥有令人羡慕的名声地位,可以享受最奢侈的生活,对公众的影响力,更是连国王总统都比不上。”
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眼睛,还有这种事?真的假的?
迦罗带着几分自豪指指自己:“本小姐虽然没运气成为级大明星,但也是如假包换的混血儿哦!知道不?我妈妈是希腊人,爸爸是美国人,往上一辈说,妈妈的妈妈是罗马人,爸爸的爸爸是西班牙人,如果再往上追溯,据说家族血谱里还有日尔曼人、蒙古利亚人,甚至印第安人,论到杂交串种,不好意思,最正宗的明明在这里呀。”
奥蕾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虽然她说的那些种族从来没听过,可是……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以身为‘杂种’而自豪,这……难道说……血统不纯真的没那么糟糕吗?
“那当然啦!它让你生来就比别人更漂亮也更聪明,你看看自己,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还需要怀疑吗?”
奥蕾拉听傻了,17年来压在心头的重担,怎么经她一说好像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凯瑟王子凑到耳边:“请问混血儿小姐,按照这种论调,你从前是不是也很受欢迎呢?有很多人追求你吗?”
迦罗眉头一挑:“抱歉,我不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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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娜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相处如久,奥蕾拉不得不出这样的感叹。
凯伊告诉她:“这才刚刚是个开始,和阿丽娜相处,你必须抛却所有已知常识,这样说吧,如果你能坚持三个月对她使用敬语,我情愿输你2oo克什勒白银。”
奥蕾拉一点不明白:“对主上使用敬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是,如果你还能把她当主上的话。”
奥蕾拉更不明白了:“不当主上当什么?你是说我会对阿丽娜不尊敬吗?不,绝对不可能!还从来没有人能像阿丽娜这样,让我从心里感到折服。”
凯伊也不解释,只笑笑说:“要打赌吗?”
回归哈图萨斯的路程走得特别慢,看到某一处好风景,凯瑟王子几乎是纵容的陪她尽兴撒野,跑出去常常一玩就是大半天。这下却苦了不会骑马的奥蕾拉,她原本只要留守就好,谁知迦罗却不依,说什么不会骑马,将来看到喜欢的男人都追不上。于是,奥蕾拉就这么硬生生被推向‘饱受惊吓’的恐怖生活。
最初几次她真快吓死了,备受马儿‘蹂躏’时全身骨头差点散架,而更让她受惊吓的还在后面,晚上回到驻地,迦罗居然笑嘻嘻给她做起涂油按摩。没搞错吧!主上给侍女做按摩?这种事简直连听都没听过!奥蕾拉打死不敢做,却哪里拗得过她,这位尊主居然色迷迷的说:“这一身好皮肉,别怪男人欺负你,实在连女人都要流口水呢,论手感都是享受级。”
奥蕾拉当时的表情难用笔墨形容,而正如凯伊所说,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快下来!你是阿丽娜,吃蜂蜜用得着自己掏蜂窝吗?会被蜇死的!”
“知道吗,原始丛林里真正的捕蜂人都是爬到几十米的树上去采蜜,徒手攀爬什么护具也不用。曾经有记者跑去问,你不担心会掉下去吗?你猜捕蜂人是怎么说:当生命结束时,就会坠落……呵,我一直都觉得好刺激,难得碰上这样的原生态大蜂窝当然要试一把……呃……呀——!”
别说几十米的树干,尊主连几米都没爬上去已经结结实实‘坠落’了。
无语,非常的无语到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呀——,不能碰!死老鼠哎,好恶心!”
“没办法,谁让茜茜已经被惯坏了,抓回‘大餐’总要人家拿在手里喂着吃才香……”
“天哪!是蚂蟥!干干……干什么,呀——,不要放在我腿上!”
“收声啦,骑马摔这么惨,这是清除淤血第一良方懂不懂。”
……
受惊吓的事一桩接一桩,奥蕾拉现在别说使用敬语了,简直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法保持,一出口就是习惯性的抓狂尖叫。
“怎样?吓到了吧?”
取笑她的不是凯伊,而是费因斯洛。年轻的工兵队长风凉笑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等女官的替补职位,会让大姐纳岚如此头疼了吧。给阿丽娜做侍女,不但需要凡的抗惊吓能力,还要有足够充沛的体力!要会骑马、会爬树、会戏水,还要随时坦然接受各种光怪6离事。”
奥蕾拉眨眨眼睛:“将军是在挖苦我吗?”
费因斯洛摇摇头,凑到近前说:“我只是在三姐妹之外,终于现了一个可以胜任,脾胃相投,不知不觉就让人着迷的野丫头。”
奥蕾拉的脸一下子红了,费因斯洛看着她,就这么久久的看着,他说:“我相信阿丽娜说的话,混血儿……令你生来如此特别,知道吗,你的确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更漂亮,也更聪明。”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奥蕾拉慌乱不知所措,低垂的脸红霞满天:“我……哪里有聪明呢,我明明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却说:“愚蠢的人会愚蠢的认命,只有聪明人,才会对奴隶命运心有不甘!”
奥蕾拉惊讶的抬起头,才现费因斯洛的眼神不知何时竟变得认真,他不知怎么就伸出手,抚摸上她的面颊,而她纵然紧张得快要窒息,可是扪心自问,却一点都不想逃。
年轻的队长声音低沉,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或许……就因为这份不甘心,让我现自己无法再找回平静。裘德说对了,我的确遭了报应,我的心分明在对我说,知道吗,有一个姑娘,不知怎么就钻进来,而它……没法再把她赶出去……”
静夜晴空,今晚的月光令奥蕾拉悄然迷醉,就在她想做出回应时,忽然一阵马蹄声响搅扰温存,一封国王急诏,惬意旅程到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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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奥蕾拉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急行军,昼夜无歇,连三餐都在马背上解决。她这个刚刚学会骑马的菜鸟别说跟上进程,就连保证不落马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奈之下,只能和母亲共乘马车,随辎重队伍远远落在后面。纵然如此,一路颠簸到达哈图萨斯时,母女俩也几乎去了半条命。
老天!奥蕾拉差点晕吐致死,她这才现原来王室贵族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而当她第一次踏进奥斯坦行宫大门,一颗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先期抵达的凯伊此刻已然大难临头,大姐的怒气一不可收,随手抄起什么都成致命凶器,死丫头!居然敢和大姐玩离家出走,活腻了是不是?!
凯伊现在要多惨有多惨,一路抱头尖叫四处奔逃,可是无论跑到哪里都还是躲不开大姐的追杀:“呀——,要出人命了!不要啊!”
奥蕾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这这……这还是那个在哈尔帕杀人像切瓜的一等女官吗?眼看行凶者杀气腾腾,好好一个大美人,表情却比地狱魔鬼更恐怖。而当她听说这位就是总管阿丽娜一切内务的大姐,换言之就是她今后的顶头上司,奥蕾拉差点当场吓晕。
没错!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初到奥斯坦行宫的日子不会好过,事实也正是如此。王**中一等女官,自然是人人艳羡的肥差,就算不看地位之尊,仅是那每月3o克什勒白银的薪饷,也足够让人打破头去一争高下了。自萨莉走后,空缺的职位一直都让宫中女仆满心惦念,可谁知阿丽娜出去走一圈,肥差居然就莫名其妙被一个外来野丫头占了!而且这个凭空跳出来的野丫头不仅出身最低贱的奴隶,更是曾冒充主上的大罪人,这让奥斯坦行宫上下几百号仆从怎么能接受呢。因此说,奥蕾拉是名副其实掉进荆棘丛,母女俩遭遇的冷眼奚落、刁难挖苦罄竹难书。
然而,人们在极尽所能欺生的时候却忘了一个事实——她本就是在欺凌中长大的孩子,因此对于该如何回敬欺凌者,招数也实在太多了,多到不用脑袋去想都可以信手拈来。奥蕾拉只是不愿意这么做,毕竟,她是因为阿丽娜才会来到这里,而她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也只是想回报这份恩情。
奥蕾拉选择忍耐,神明作证,17年来她还从未如此忍耐过。只可惜,你永远不可能期望用沉默让人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直到有一天,她在给母亲调养身体的药罐中现蟑螂,奥蕾拉刻意压制的本性终于爆!
那一次的‘杰作’出自廖卡之手,她是在厨房打杂的三等女仆,奥蕾拉冲进厨房时,听到她正在得意洋洋向人述说自己的创意。
“坏孩子!”
奥蕾拉当时一点都没有怒气勃的样子,反而笑眯眯的说:“做坏孩子一定是件很过瘾的事吧,只可惜,你们闹来闹去却永远都只有这些不伤筋骨的恶作剧,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儿科呀。”
厨房里的人骤然停止谈笑,纷纷向她聚拢过来,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她这是在自取其辱。奥蕾拉却像毫无所觉,继续笑眯眯的说:“还是让本姑娘教教你吧,做真正的坏孩子是需要勇气的,有些事,你们未必真的敢做,但是……我敢!”
说话时,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大木桶,这时忽然掀开盖子就向众人泼过去——桶里装的赫然竟是橄榄油!‘哗啦’一声,以廖卡为的四五个人都被淋个正着,下一刻,奥蕾拉竟已从炉灶中抽出尚在燃烧的木柴!
“啊——,杀人啦!”
霎那间众人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却偏偏无处可逃,奥蕾拉挡在门口,手中跃动的火苗令众人只能拼命退向角落。
“不要!不要过来!我……我知错了,求求你不要!”眼看行凶者步步逼近,廖卡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奥蕾拉却摇摇头,悠哉指正:“谁说你错了?不,我一点都不觉得做坏孩子有什么错,你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比你更坏的!”
那一次的冲突,令人们第一次尝到野丫头的厉害,奥蕾拉当然不会真的点火,她只是非常清楚该怎样把人吓晕而已。自那之后,奥斯坦行宫数百仆从再没有谁敢当面和她叫板,但这并不表示奥蕾拉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人们对她的怨恨,只是由明转暗而已。
某一天,负责金银器的仆从忽然向大姐报告说丢了一整套金杯,一番查问,人们立刻将怀疑对象直指奥蕾拉,说昨天晚上有好几个人看到她鬼鬼祟祟回到房间,怀里似乎还抱着东西!毫无意外的,人们在奥蕾拉的房间找到金杯!
没错!这是栽赃!奥蕾拉气得浑身抖,却偏偏没办法为自己辩解!谁让为了方便她照顾母亲,阿丽娜都不让她在晚上当差,因此每天晚餐后,她的确是有大把时间可以四处游荡的,可是她从来没游荡过啊,她明明都在妈妈的房间,然而妈妈的证言又该如何让人采信?
没了主意的时候,奥蕾拉终于忍不住哭起来,谁知大姐却笑了。
“出身最下等的奴隶,还是曾经冒充阿丽娜的大罪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王**中一等女官,这实在要算一步登天了。大家会有什么看法,我很清楚,我想奥蕾拉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其实所谓‘一步登天’,无非是拥有了按照常理好像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如果换成是我,既然明知拥有了从前不敢奢望的东西,自然会格外珍惜,既然明知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行动做事也自然会比别人更加谨慎小心。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去偷窃呢,而且还愚蠢的被很多人看到?”
奥蕾拉听愣了:“大姐……”
纳岚看着负责金银器的仆从,收起笑容说:“职责范围内的物品失窃,先要问你失职之罪,该受什么惩罚,律令上写的很清楚。”
她又看向其余几人:“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看到奥蕾拉抱着东西回房间,那敢不敢跟我去神殿,在神明面前起誓,你们所言句句都是实话?”
几个人立刻被吓住了,敬神时代,纵然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也绝不敢在神明面前撒谎。大姐看着几人的表情已经了然于胸,冷声道:“在人的面前撒谎,是接受人的惩罚!在神明面前撒慌,就要接受神的惩罚!二者选其一,你们自己决定吧!”
那一次,大姐的威仪不仅震慑了陷害者,也震撼了奥蕾拉。哈娣三姐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三姐妹,大姐的公正与睿智让她喉头哽咽,很久很久说不出一句话,奥蕾拉只是暗自希望,正如自己所替补的萨莉职分一样,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