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怒崖上烈火熊熊,瓦休甘尼沦陷,国王与摄政太子双双被杀,凯瑟王子在第一时间放出飞鸟,将消息传遍四方。?? ???w?w?w?.?8?1?z w?.?c?o?m他的目的,就是要动摇所有剩余抵抗力量的军心。
赛里斯收到捷报时,已然攻克丹喀拉峡谷,他立刻马不停蹄赶往瓦休甘尼。赛里斯很清楚,此刻王兄一行依然身处险境,他必须阻止被调离的那一万大军向王城回头。一万三千铁骑星夜兼程,所有掉队者一概不管,赛里斯只用一天一夜就走完了正常战车队六天的路程。与一万大军碰面时,骑兵在队者还剩七千人,一场硬碰硬的恶战随即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展开。与此同时,左右两翼亲王率领的远征军本阵,也兵分各路,牵制各领地分封领主,使其无力向瓦休甘尼反扑。
王城沦陷早已令米坦尼军心溃散,面对赫梯大军的强力攻势,许多领地竟不战而降。就这样,赫梯远征军仅用一个月就扫平所有剩余疆土,米坦尼正式宣告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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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瓦休甘尼,凯瑟王子以闪电突袭拿下王城后,立刻开始下一步的筹划和安排。他非常清楚,此刻瓦休甘尼的人心,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震慑住了,只要时间一长,等人们从慌乱和震惊中安定下来,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他们反扑。到时仅是“流氓军团”一支力量,就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在突袭第二天,凯瑟王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内城城门,下令由全城百姓负责王宫火灾现场的清理工作。他在昭告书中说得明白:马库赛尼已得到暴君应有的下场,饱受迫害的米坦尼百姓,将从此迎来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赫梯帝国以三王子·凯瑟·穆尔西利之名在此承诺,誓为蒙冤的伸冤、为有仇的复仇。而放在眼前第一件事,就是把属于百姓的产业和财富,物归原主!因此,凡参与王宫火灾清理的人,只要服从指挥,则所有挖掘到的钱财宝物皆归个人所有,赫梯军队不取分毫,不予过问。唯有对扰乱秩序者,严惩不贷。
昭告书一出,满城哗然。报名参与的百姓在街上排起长龙。而这正是凯瑟王子想要的结果:在个人利益驱使下,国家利益立刻就被抛诸脑后,百姓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开始服从侵略者的权威——只要无人思反,他们自然就安全了。
七天以后,赛里斯的骑兵团瓦解一万大军,顺利抵达瓦休甘尼,凯瑟王子的一颗悬心才算彻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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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瓦休甘尼长公主府,也就是现在的埃及王太后远嫁前的闺居,在马库赛尼的时代备受呵护,富丽堂皇。现在,王子就选择这里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这样做倒并非贪恋公主府的奢华,而更多是一种政治意义。一则,这是对马库赛尼最彻底的羞辱和讽刺,二则,也是做给埃及王太后的政治姿态。凯瑟王子在此迎接赛里斯,见面伊始,赛里斯就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王子告诉他:“阿丽娜的眼睛,恐怕保不住了。”
“什么?!”赛里斯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大祭司苏尔曼长叹一声:“阿丽娜是被杜楚尼的毒汁射伤眼睛,我已察看过,这是草药汁液和动物毒汁的混合体,毒性非同一般,连日来施医用药,也只能是阻止毒液继续向体内渗透,以保全性命为重,但至于眼睛的伤,我实在无能为力。”
赛里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苏尔曼,你可是赫梯最有威望的大祭司啊!”
苏尔曼冷哼一声:“伤人容易救人难,这个道理殿下怎会不明白?何况阿丽娜是为救我才受的伤,平心而论,与其让我欠下这份天大的人情,还不如让我去死!”
在座之人,恐怕谁也体会不到他说这话时的心情,苏尔曼长身而起:“我还要去熬制草药,恳请先行告退。”
赛里斯说不清心头那股难言的滋味,喃喃道:“金星已经从东方升起,王兄啊,我一直希望你能留下她,但万没想到……这种方式……”
王子摆摆手,努力收起糟糕的心情:“先不说这些了。赛里斯,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记住,到时你什么话都不要说,我要听你事后对他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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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伊赛亚好梦正酣,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萨莉大剌剌的走进来。他咧嘴一笑:“咦,你这么快就想和我做夫妻啦。”
萨莉毫不客气的掀掉被子,戳着脑袋骂道:“胡说什么,快起来,王子殿下来了。”
伊赛亚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王子?哪个王子?!”
萨莉赏他一记爆栗:“你说是哪个,两个王子都来了呢,还不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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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里斯已经大概知道会面的是什么人,他因此实在有些意外。
“拉麦利迦之子?!”
凯瑟王子说:“这家伙和你同岁,是这座城市里的地痞之王。”
赛里斯更奇怪了:“拉麦利迦之子……那应该是贵族吧,怎会和地痞扯上关系?”
凯瑟王子笑而不答,只说:“你不要小看他的能量。”
伊赛亚来了,带着一脸大大的问号,还有亘古不变招牌式的笑容,笑嘻嘻说:“真没想到,我一个流氓头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脸面,两位王子竟亲自登门,而且一个随从都不带。”
他看看四周,愁道:“这可怎么办呢,我的屋子又臭又脏,嗯……这样好了。”他立刻进屋,不一会就搬出一张硕大的羊皮毯,就地铺开,弹弹上面的灰尘说:“请吧。”
凯瑟王子席地而坐,悠然道:“生死门,门外者生,门内者死。可以以我看来,你在门内的日子,明明过得比谁都逍遥。”
伊赛亚咯咯一笑:“王子真的眼红吗?我才不信,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凯瑟王子牵动嘴角,淡然道:“此次突袭能得以成功,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感谢你。自开战至今,我也见识了米坦尼战将无数,但直到看见你的流氓军团,才第一次现这个国家有骨气的人在哪里。”
“有骨气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易驯服。”
伊塞亚看着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让我猜猜你的想法:突袭之夜,你亲眼目睹了流氓军团的威力,你既感到欣慰又觉得担忧,因为这些家伙既然连马库赛尼的权威都凛然不惧,自然也不会怕你。他们就像一群桀骜难驯的野狼,想要收服他们,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拿下头狼。”
他说:“我就是那只头狼,你今日来,就是打算收服我的,对吗?”
“伊赛亚,你比你的父亲更令我欣赏。”
凯瑟王子有感而,露出赞赏的笑容说:“不过你想错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让你请我喝酒。”
伊赛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真有意思,你是王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会有什么好酒喝不到,怎会让我这个穷光蛋请客呢?”
凯瑟王子摇摇头:“喝酒需要合适的酒友,这直接决定着品尝美酒的心情,谁说位高权重就一定能有这份运气呢?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伊赛亚又是一愣,笑道:“行,王子既然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失望呢,你等着。”
他说走就走,没过多久就搬进一个封着窖泥的大酒坛,坛盖一开赛里斯第一个笑起来:“好香啊,竟不知你是从哪里弄来这样的好酒。”
伊赛亚一脸笑嘻嘻:“哦?闻出来啦?呵呵,赫梯王子的品味还真是好奇怪,才酿的新酒,都还没多少时间酵呢,酒坊的主人如果听见这话,想来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在骂他还是夸他。我说尊敬的王子殿下,难道都不需要试试毒么?”
凯瑟王子闻之而笑,伸手舀起一杯就仰头灌下去,这才说:“当然,你的眼睛已经替我试过了,若没这个胆量,才真要被你正中下怀,不知要乐上几天该有多得意,你说对么?”
冷嘲热讽,明枪暗箭,说不清是敌是友的三人坐到一起,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伊赛亚看着凯瑟王子一脸惬意神情,忽然歪头笑问:“我听说,王子非常重视阿丽娜,此次突袭其实也是为她来的。可是现在阿丽娜重伤在身,怎么王子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呢?”
这显然是一个凯瑟王子不愿意讨论的问题,立刻反问他:“如果这样说,你现在家乡沦陷,前途未卜,岂非早该忧心忡忡,怎会还有心情请敌将喝酒呢?”
伊赛亚哈哈一笑,眼神却比刀锋还要锐利:“我请王子喝酒,就是想听听你对米坦尼的将来作何打算,不知王子是否愿意告诉我。”
凯瑟王子微微一笑:“你担心我会成为第二个马库赛尼?”
他摇摇头:“就如同我在瓦休甘尼所做的一样,驻守在各城各部的帝国大军也都会严守军纪。我早已下令,除非抵抗到底的顽固分子,否则只要安心受降,就保证财产不受损失;对城中百姓,也大开国库存粮,各人无论身份高低,均可按人头领取一份。”
伊赛亚目光闪动:“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实在要佩服你的气度胸怀了。但是,若说这其中没有你的诡诈盘算,我却是万万不敢相信。”
凯瑟王子一笑:“请你记住,赫梯动这场战争,并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统治。”
“也就是说,你要的不是现在所有的,而是将来会有的。”
伊赛亚明白了,哈哈大笑:“可不是吗,等赫梯在这块土地站稳脚跟,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从此牢牢据为己有,百姓每年缴纳的税金、方方面面的物产,还不全都是流入赫梯的口袋,所以啊,又何必计较眼前小利?凯瑟·穆尔西利王子殿下,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英明狡诈的治世者。”
凯瑟王子欣然接受他带刺的赞许,接着说:“关于米坦尼的未来,我的打算,是实行领土自治。”
伊赛亚一愣:“什么意思?”
“米坦尼本就是由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胡里特人建立的,对于这片土地的了解,当然也没有人能和他们相比。所以,我打算在米坦尼设立藩王,藩王的人选将从现有米坦尼门阀贵族中选拔,任期五年,到期轮换,在任期间享有充分的自治管辖权和官吏任免权。也就是说,除了军队,米坦尼所有大小事务均由这位藩王来负责,哈图萨斯派遣的官员,在此只负责监督,不参与管理。”
凯瑟王子微微一笑:“让米坦尼人管理米坦尼的土地,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高明!”
伊赛亚脱口而出,冷笑着说:“这是我听过最聪明、最廉价,也是最高效的治国之方。王子实在太让我佩服了。领土自治,藩王选拔,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所有门阀贵族从此陷入无止境的利益争斗,为了利益彼此为敌,才真是让自己的左手打右手。这样一来,米坦尼的旧有势力就永远不可能形成统一力量,也就自然不可能对赫梯构成威胁。另一方面,赫梯又能以监督的名义穿梭于各地贵族之间,调停斡旋,今日说你好,明日说他好;今日说有意推举你来做王,明日说那家伙不行,看样子还是该选你……嘿,不知不觉中就让人习惯看赫梯的脸色行事。你把自己上升到裁判的位置,纵然双方打得头破血流,裁判却永远都可以然事外,高枕无忧。”
凯瑟王子哈哈大笑起来:“伊赛亚,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伊赛亚冷哼一声:“王子殿下,我却越来越不敢喜欢你了。”
凯瑟王子说:“我已经回答了你所有想知道的问题,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了。”
他看着伊赛亚,微笑着问:“你憎恨马库赛尼,却选择了最笨的方法对抗他,为什么?”
伊赛亚一愣:“什么意思?”
凯瑟王子说:“要推倒一个强权,最有效的办法是获得比他更强大的权力,你生在权贵之家,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你为何不这么做?我敢肯定,你若当官,一定比你父亲更出色。”
伊赛亚竟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我办不到。正因为生于权贵,我很早就看明白这个道理,权势会让人变质,只要身在高位谁都避免不了,就连王子你也一样。”
凯瑟王子笑了:“你说的没错,身在高位,谁都难免要做一些肮脏事。”
伊赛亚再度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有人说,英雄是不需要主人的,虽然我不是英雄,但却非常赞同这种观点。我不想弄脏自己,所以只能选择混迹市井,为自己效命,我就是个流氓头子,也只能是个流氓头子。”
凯瑟王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很久很久,才重新端起酒杯。
“今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做下去吗?”
伊赛亚伸了个懒腰:“我最懒了,从来不给自己定什么宏伟目标。我的生活只要随兴而至,随遇而安,高兴就好。至于现在嘛……我也许会去旅行,云游四方。”
他说:“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埃及、巴比伦、埃塞俄比亚、叙利亚,还有赫梯。”
凯瑟王子微微一笑:“风尘游侠。”
伊赛亚眼珠乱转:“风尘游侠伊赛亚,嗯,这个名头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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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他竟真的走了。临别时萨莉万分不舍:“为什么?”
他说:“我已经看清楚了,凯瑟·穆尔西利是真正在上为王的人。他擅弄权谋,足以将各方权贵玩弄于股掌,但也正因此,他远比马库赛尼更懂何谓治国之道。知道千千万万的百姓对于统治者意味着什么,也就自然不会蹂躏这片土地。对于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大多数人来说,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萨莉更不懂了:“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走?”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让他来统治我。”
伊塞亚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我是风尘游侠伊赛亚,我不为任何人效命,只服从于自己的心。我现在想做的事,就是去云游四方,见识世间一切有趣的事。”他搂住心爱的姑娘,笑着说:“如果有你作伴,那就是最完美的旅行了。”
萨莉的泪珠在眼圈里打转,却坚定的摇头说:“阿丽娜现在的样子……我不能走。但是请你记住,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对你的誓言此生不变。”
伊赛亚在她唇边深情一吻:“我也对你说过,只要我活着,就绝不放手。”
于是,二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清冷的晨风中做出约定:明年的这个时候,在哈娣族的老家阿林娜提相聚。到时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有多少牵绊,都绝不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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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有资格做朋友的人。”
这是离开生死门后,赛里斯对流氓头子做出的评价。他说:“这种人天生傲骨,在他的眼里,王子也不过是个平起平坐的酒友罢了。他不会出卖谁的,因为他不会出卖自己。”
凯瑟王子点点头:“这也是我的看法。此次突袭行动,我详细了解了所有细节,我敢肯定有人出卖我们,但若不是伊赛亚,那便是我们的队伍出了内奸。”
赛里斯沉声道:“无论内奸是谁,他就在我们身边,但若因此就怀疑身边熟悉亲近的人,这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啊。”
凯瑟王子深切同意他的观点,这件事若处置不当,很有可能因为猜忌和怀疑导致人心离散,而这正是真正的内奸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凯瑟王子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下来,因为眼下,还有更棘手的难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