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和飞雪就是在这次龙舟会上相见的。
龙舟盛会,彩旗招展,人声鼎沸,俨然是欢呼的海洋。
按照事先定好的二十条龙舟,每条龙舟上都是十个人。少卿和飞雪还有几个年轻人乘一条龙舟,楚王他们几个是一伙。吉王成竹在胸,坚信胜利非他们莫属,老早就跑到看台上将冠军的大红花系在自己的胸前。
环海两岸奏起了完全将少卿的兴奋忽略了。飞雪和楚王就这样匆匆地结下了一面之缘,没有说只言片语,也没有在彼此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当人群渐渐散去,飞雪和少卿坐在岸边的柳树下。此时的柳树早已一身碧色,伸展着柔软的枝条在春风中摇曳。飞雪从胸前取下大红花,放在一边,低垂着头整理自己的衣裙。少卿凑前盯着她的脸:“你好像没有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哦?有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飞雪莞尔一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你们现在还在残桥卖艺吗?”少卿试探地问。
飞雪承认地点点头。
“老爷的寿诞快到了,真的没想过要来将军府献艺吗?如果表演下来,你们会有一笔不菲的打赏,这总比你们跑江湖赚得多,也不用那么辛苦。”
“你不要再劝了!”飞雪坚决地说:“让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一家人都不愿与你们官宦人家打交道吧。我的祖辈曾是宫廷乐师,就因为牵涉了皇家的私密事件而满门抄斩,我爹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们都怕了,害怕再被卷入到险恶的是非当中。要劝动我爹,我想绝非易事。我今天私自跑出来参加这龙舟赛,我的家人并不知晓。如果让爹和哥哥知道我们私底下还有来往,他们会很生气的,以后我们想再见面会更难。”
“绝非易事,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相信事在人为!”少卿刚劲有力地说。“给我一个见见你家人的机会,我会劝动你爹的。”
“你为什么非要我们入府贺寿呢?”飞雪疑惑极了。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去,我想看到你……”少卿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许是少卿的真情流露感动了飞雪,亦或是她渴望一份真挚无欺的感情,她的眼角润润的,心里暖暖的。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飞雪起身就走。
少卿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飞雪羞涩难当,摆脱了他的拉扯,快步下山了。
少卿没有得到飞雪的明确答复,心里灰暗极了。可他不死心,一有空就会跑到残桥上看他们一家人在街头卖艺。他想见飞雪,又害怕被发现,只好遮遮掩掩地混杂在人群里。
这天,飞雪一家又在老地方吹拉弹唱地讨生活,不知打哪窜出来一帮流氓地头蛇,将飞雪围了一圈。为首的是个疤瘌脸,阴阳怪气地叫起来:“瞧瞧,瞧瞧,这姑娘标致啊,水灵的大爷想掐一把,看是不是能掐出水儿来?”说着脏手就往飞雪身上摸索。
飞雪吓得赶紧往回缩了缩身子。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胤堂冲上来,伸手就把飞雪拉到了身后。“你想干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调戏良家女子,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哟嗬?”他的嗓门更高了,这帮人都摩拳擦掌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还有人敢出头?长了几个脑袋啊?”
颜文怕事情闹大了自己吃亏,赶忙捡起地上的钱托,恭敬地举着要他笑纳。“这位大爷,您要是想要银子尽管拿去,千万别伤了和气。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万事以和为贵嘛!”
那个人一看有油水,赶紧示意手下人将银子收下。胤堂看见他们一天辛苦赚来的钱白白流进这群流氓的腰包,义愤填膺,箭步冲上去一把夺回了钱袋子。“我们赚的钱凭什么给你们?”
“嗨!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那个人更猖獗了,比划着钱袋子和飞雪:“老子钱想要,漂亮妞也想要!”他招呼底下人:“来人,把这场子给我砸了,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收拾了!”来人拥上来,狠命地拽着飞雪的胳膊,一脚踹在了胤堂的肚子上,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颜文吓坏了,无助地喊着:“求求你们别打了!放过我们吧!”他想上前去救飞雪,却被其中一个人一拳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飞雪挣扎着哭喊着:“你们放开我,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这么无法无天,不怕天理报应吗?”
“哎!”那个人死缠烂打,揪着飞雪的衣衫就是不松手:“别废话了,让本大爷亲热亲热吧。”飞雪左挡右挡,始终没让他粘得她身。
少卿打远处小跑而来,想继续混在人堆里看他们表演。他一眼就瞧见了这里的混乱,飞奔过来,拨开人流,眼前的场景让他气愤不已。“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
飞雪看见少卿,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使出全身力气推开那流氓的脏手,躲在了少卿身后。那帮人一看有人救场,都停下来,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大爷的闲事?不要命了!”
颜文扶起躺在地上的胤堂,胤堂此刻已经鼻青脸肿了,嘴角还溢出了血渍。
“你们才不要命了呢!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敛人财物不说,还强抢民女,这么目无法纪,我看得上刑部大狱蹲两年才能长长记性。”少卿字字铿锵,说得他们脸上有了惧色。
“你到底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还不赶快报上你的姓名!”
人潮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一语道出了少卿的真实身份。“他不是周将军府的荣少爷吗?听说马上就是将军府的大管家了……”
那几个人顿时傻了眼,周慧将军的威名在京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为首的那个吓得一脸土色,大手一挥,带着虾兵蟹将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颜家一家人得救了。少卿回过身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飞雪摇摇头。“只是衣服被扯坏了……”她跑过来询问胤堂的伤势。颜文向少卿作了个揖,深表感谢。“老人家快别多礼了,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先回家歇着吧。”说着就帮他们整理杂乱的东西。
回到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胤堂,垂头丧气地倒在椅子里,一言不发。颜文双手垂后,气色凝重,已在屋里来回踱走数次了。飞雪看看胤堂,看看父亲,再看看少卿,不知怎么开口。
“各位,请听少卿一言。”少卿排难率先开口。“再过月余便是周将军寿诞,我代大小姐诚心相邀,祈请你们答应。一来,你们不必再如此辛苦地当街卖艺;二来,你们才华得以施展,不至于埋没乡野;最重要的一点,将军府不比险恶的江湖,你们自可保全其身。今天,场面那么混乱,若不是少卿及时赶到,颜姑娘势必会吃大亏,我想,这大概是你们最不愿看到的吧?”
胤堂向他投来敏感的一眼,他字字句句都在飞雪身上打转,到底有何居心?
飞雪低垂着头,沉默良久才启齿:“爹,我觉得少卿说得对。进府表演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我可以向您保证,等周将军寿诞一过,我们一定全身而退,绝不逗留,好不好?”
胤堂又将敏感的眼神射向飞雪。颜文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飞雪怎么会这么想?少卿目不转睛地痴痴地望向飞雪,难得的她会与他站在同一立场,尽管她说他们绝不逗留。这眼神,这情态,这眉宇之间的暧昧,尽落在心细如发的胤堂眼里。他不敢确定飞雪的心思,但他能百分百地确定,这个叫荣少卿的已经喜欢上了飞雪!
少卿的话始终没能使颜文动摇。
夜里,飞雪还没睡,凭窗而立,看那凉月如眉挂柳湾。她的思绪是杂乱的,纷繁的,难解的,以至于胤堂冲进来吓得她心惊肉跳。
“你干嘛,进来也不敲门!”飞雪娇嗔地。
“我问你,你和那个叫荣少卿的是不是私下见过面?你们是不是一直都有来往?他是不是喜欢你,所以才阴魂不散,三番四次地找上门来?”胤堂像吃了炸药一般,摇晃着飞雪的身子,对着飞雪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阵。
“你干什么!“飞雪挣脱掉他那有力的手。“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地跟我说话好不好?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有不回答你问题的权利。”
“你必须回答!”胤堂火了,双手又掐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睛里冒着火,像要把她燃烧了一样。
“你在说什么呀!”飞雪见快要穿帮了,急着辩解道:“你可别乱讲,无缘无故地往我头上栽罪名。我几时和他见过面啊!人家是高贵门庭里的大少爷,我们是穷家小户里的老百姓,身份地位就不一样,还谈什么来往?更不要说是喜欢不喜欢了!”
“你别急着撇清!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我早就瞧出来了,休想瞒我!我警告你,你最好离他远远地,否则我不会对他客气!”
“你想干什么?”飞雪心一揪。
“任何一个想打你主意的男人,我都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绝不给对方一点机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颜飞雪是我颜胤堂的人!”
“天哪!你在胡说什么!”飞雪以为他疯了才会脑筋不清楚。“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的奴隶,我怎么会是你的人!你不要再瞎说了!”
“你当我发烧好了!”胤堂立刻“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乱了方寸。“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的。你逃不开这个家,逃不开既定的命运,更离不开我……走着瞧吧!”
“哥,你别犯傻好不好!”飞雪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女儿身,迟早是要嫁人的,我肯定会离开这个家的。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都嫁不掉吗?离不开这个家的是你,你该讨房媳妇成家立业,好好孝顺爹呀!”
“我不许你嫁人!就算是嫁人,你也不能离开这个家,更不能离开我!”胤堂开始像饿狼想吃人,我又不是你的猎物!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居然不许自己的妹妹嫁人!难不成,你想让我当尼姑啊!”
“我怎么舍得让你当尼姑啊!”胤堂看进她的星眸深处,那款款深情,正在一点点地融化他这座冰山。他忍不住用手捧着她的脸,那狂热的眼神,那迷乱的思绪,都快让飞雪窒息了。他越来越大胆,嘴唇靠她越来越近……飞雪也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终于,飞雪猛地向后退,逃开了他的包围圈。
飞雪觉得尴尬极了,不安极了!“哥,你做什么嘛,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要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胤堂更加激动,猛扑上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决不能……”
飞雪用力将他推开。“你再这样,我赶你出去了!”
“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他是不是?”胤堂始终不放心。“他是豪门子弟,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们高攀不起的,对不对?”
“哥……”飞雪满脸羞涩,一个劲地将他往外推。“你走吧,你走吧!你别再说了!”
胤堂扳着门,就是不愿走。“你一会说我喜欢他,一会又不许我嫁人,不许我离开你,一会又逼着我承认我不喜欢他,你是成心折磨我,我再也不理你了!我们是亲兄妹,任何超越这层关系的爱都是乱人伦,违纲常的。你的想法太不单纯了,我不想再跟你啰嗦了。”
“我们不是亲兄妹!”飞雪一席话终于将胤堂埋在心底十多年的那句话给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