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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进来的中年女人正是吴兴班的班主任,管老师。全名,吴兴这辈子重活一回也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干什么呢?你们?闹什么呢?”管老师疾步过来,先是俯身瞧了瞧潘高峰,潘高峰过了开始的痛劲,倒也知道收敛,闹到见家长,他也讨不着好。他抱着肚子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吴兴打人。”

吴兴垂着头不发一言,既不理会老师也未分辨潘高峰的告状。

“太不不像话了,到我办公室去,其他同学早自习。王海云,把作业本发下去。”一个齐眉刘海的小女孩应声跑了过来,接过管老师的作业本,扫了一眼吴兴,转身走了。

管老师挺胸昂头,带着一腔恼怒领着班上两个淘气包去了办公室。老师办公室七八张桌子,桌上地上堆得到处都是书本,作业本和考卷。

管老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两个人,问道:“说,怎么回事?”

“吴兴打人,他踹我肚子。”潘高峰也知道取巧,当先叫道。

吴兴没说话,低着头,正正经经地站着,不过姿态还是挺谦逊的。他知道这个管老师叫不来家长,一则是因为这老师知晓他的家庭情况,叫来也没什么用;二则,潘高峰父母双职工,其父又是林业局里的会计,通常情况下,不宜闹大影响,当然,这要在孩子们都没什么伤处的时候,否则,她也确实兜不住。

“吴兴,你怎么回事?天天不好好学习,瞎玩闹,居然现在还打起同学来了?就你这副德性,能有什么出息?去,走廊里罚站。”瞧瞧,这就是管老师对吴兴的态度,当然,这也是管老师真实的教学素质。上辈子,吴兴对学习相当厌恶,这辈子嘛,吴兴还没闹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学业还是由着自己根深蒂固的厌烦着吧。

“是,老师。”吴兴听话地转身向外行去。罚站呗,这事,他上辈子经常干,挺好的,思绪自由,心灵自由,就是不能随便动换。

潘高峰拿眼光恶意地扫了他一眼,吴兴一眯眼冷冷地瞪了回去,潘高峰一缩脖,不再看吴兴。

管老师很生气,很愤怒。这孩子,话说往常吧,总要分辨上两句,说什么我以为什么什么的,可今天居然一句反驳辩白的话都没有,这让她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烦闷没处发泄,怎么能心情舒畅了?好,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去吧,罚你一天不许上课。

“你。”管老师一指潘高峰,呵道:“老实上课,再捣蛋,一块罚站。”

“是,老师。”潘高峰老实地应了,跟着管老师回了教室,他本想还耀武扬威地看一眼吴兴,却最终没胆那么做。吴兴安静地目送两人离开,挑了一个舒服的靠窗比较近的,还能不着痕迹靠一会儿的地方,默默地站好。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老师有学生。老师呢,通常表现熟视无睹,因为这种事情她们经常干。同学呢,有指点说笑的,倒是也有同情的,估计也经常遭此待遇。这会的家长孩子对老师是极为敬畏的,不似十年后,体罚什么的都能上报纸被指责,这会儿,这东西是常态。

吴兴从早晨七点直站到中午十一点,管老师想起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若是中午不回家,家长会有意见,她不会犯这么弱智的错误。

“知道错了吗?”管老师站在吴兴跟前,盯着这不讨喜的孩子。

“我错了,老师。”吴兴认错态度诚恳。

“哪错了?”

“我不该和同学打仗,要好好学习。”吴兴从善如流,挑老师想听的说了说,现在他是弱势群体,不能与“强权”抗衡。可是,要走到哪一步,才能摆脱这弱势的标签?吴兴有一刹那儿的恍惚,上辈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摆脱,可实际上,只是从一个旋涡被卷入又一个更大的旋涡而已,这世上,似乎永远都有更强的,却是没有最强的。

“又走神,又走神,你还能干点什么?还学习,狗/屁学习,就你这样的,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要饭吧,你。”管老师一腔烦闷终于发泄了出来。

吴兴低着头,没吭声,这女人到了更年期,不能搭腔,搭了腔,那就是没完没了。上辈子,到了这个层次,吴兴应该开始分辩外加抹眼泪了,可这辈子,吴兴只是低了头,由着她随便说下去。

管老师获得了“满足”,最终发了话:“去吧,下午上课老实点。”

吴兴点头应了,迈着偷偷歇过却还是有些僵的双腿离开了,没走到班级,下课铃就想了,吴兴想了想,也没回教室,直接就中午放学回家了。

这学校,这老师,这同学,真心说起来,再活一回,他也喜欢不起来。

“今天回来的倒早,没在学校瞎胡闹去?”吴妈坐在灶旁填着柴火,回头瞧见吴兴,说道。

吴妈的“温柔”只维持了三天,待确定吴兴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吴妈的性情又回到了初始。不过,吴兴很理解吴妈,若是谁一天到晚,人的,四头猪的,二十只鸡的,二十只鹅的侍弄,谁也会脾气不好,何况,吴妈当年生孩子早,算算,也正经是更年期了。

“嗯。”吴兴应了一声,蹲下身子拿了小斧子劈灶台旁的柴火绊,问道:“咱中午吃什么?”

“茄子炖豆角。”吴妈早就觉得这孩子自打前两天闹过那一回毛病后,人似乎是开了窍,懂事不少。虽说有些不太适应,偶尔还拿从前的态度对他,但说实话,心底还是相当欣慰的,也不再表现的那么不耐烦。话说,如果是从前吴兴回来这么问,吴妈通常的回答是:有的吃就不错了,做啥吃啥,问啥?

吴兴把灶台旁的柴火绊劈成小绊之后,摆整齐了,又出去抱了一抱,堆放好。转而又帮着吴妈剥葱舀酱,东北,餐餐都会有大葱蘸酱。

吴家的饭桌是折叠式的大餐桌,阔大沉重,安桌子这活吴兴一个人做不了,吴爸若在家,一向是他安桌子,若吴爸不在家,通常等着吴二姐和吴三姐回来,两人一起抬着安。

今天吴兴回来得早,吴二姐,吴三姐还没回来,吴妈将饭菜做妥当放在灶台旁温着,回头又用另一大锅烀猪食,豆饼加烂菜叶,吴兴站在一旁认真看着,上辈子他没上心过,不知道吴妈要这么辛劳。这辈子,他想在家的这段日子里能尽点心就尽点心帮着。上辈子自己闹得那事让吴爸吴妈抬不起头做人,这辈子,吴兴打算还是寻着机会早点离家,人离得远了,若出些什么事,对家里的影响要小得多。何况,吴兴知晓,十年后这小镇会箫索到何种程度,其实不用十年,五年后,国家禁止乱砍乱伐的法规一出,这林业局就不可避免的衰败了下去,靠着国家一年拨得那点款项半死不活地维持着,而小镇的青年离家几乎成了必然。

吴妈猪食烀出来,起手要端盆子,吴兴却抢先了一步,说道:“我去倒。”

“啊?哦,好。”吴妈还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欢喜,没有哪个父母不喜欢自家孩子孝敬,懂事。

四头猪,一头老母猪,三头半大小猪,都能吃的紧,吴兴将猪食倒进槽里,又兑了些水进去,看着吭哧吭哧拱得香的猪,心里起了个模糊的念头,或许无知反倒更幸福?

吴兴家猪圈建在菜园子里,紧挨着的是茅房,估计吴妈觉得,要臭就臭一块儿堆去,所以,吴兴小时有憋大/便的习惯,好在后来知晓养生,否则……

其实,吴兴家的菜园子抛去这部分,实际上是挺漂亮的,春季就不必说了,挨园子边的十几棵李子树一打苞开花,淡粉透白,满院香气。便是这秋季,红的西红柿,青的大椒,紫的茄子,满院深绿,映着明晃晃的日头,也是极漂亮的。

刚离家那一年,这院子景色时常在吴兴梦里出现,还有那爬上屋梁的满架葡萄,炎夏时,抛去那豆青的肉虫,这个葡萄藤也是记忆深处的一景。

吴兴喂了猪,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摘了个通红的西红柿,就着洋井压了两下,冲了西红柿和手,一口咬下去,沙面沙面的,真是好吃,上辈子,自去了那魔都,再也没吃过这么有味道的西红柿了。

“吃饭了吗?就吃西红柿?”吴二姐和吴三姐拐进前院,就瞧见吴兴一口一口啃得香,不过,说来也奇怪,吴二姐吴三姐竟觉得自家这个小弟自打上回住过三天院回来后,那吃东西的狼狈相竟然变得,变得,怎么说呢?就是挺有文明相。难不成,医院里还管培养气质这种东西?

“姐,回来了。”吴兴几口吃光了东西,就着井旁晒得大缸里的水冲了冲手,一边甩一边走着道:“妈等你们回来吃饭呢。”

“爸回来了吗?”吴二姐问。

“还没。”吴兴答。

吴爸自打退了休就同吴兴小姑父做起了倒弄木材的买卖,不过两三年间吧,倒是让姑父家赚得盆满钵满,举家去了威海定居,自家嘛,儿子娶媳妇仍是拮据,这事,吴妈一直叨念了许多年,是吴爸“犯二”的又一罪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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