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是识时务的保镖发出的。
面对着锯齿轮形飞镖飞来的劲头,他们彻悟了蔡畅功力不凡,也清楚,要想留下下贱的小命,去依偎自己的老婆,除了丢下几声惊呼外,就是要设法回避与飞镖的亲密接吻。
涌现了这样动机的保镖,虽然一时丧失了勇敢的本色,却在潇洒的弹跳中,暂时获取了有惊无险的结局。
惨叫声,当然只属于忠诚使命,却不正视现实的保镖了。尽管他们表现出视死如归的姿态,飞镖并没有怀着宠爱勇士的心肠,依然干脆利索地给他们留下肯定是痛苦的记忆。
亲近过飞镖的保镖,得到的奖赏很公平,每人丢掉了一只耳朵。只是他们没有感激,是蔡畅手下留情,才落到只伤未死的境地。
天理良心地说,蔡畅确实是出自于想教训教训他们,才网开一面。蔡畅不想取他们的性命,并不是动了恻隐之心。龙安与他谈定的交易,目的是在关键时刻,蔡畅得保命他的性命。
蔡畅没有下杀手,完全是想继续看看后面的结局,刺激刺激自己已经麻木,或者说是僵死了的神经。至于复兴堂最终落到谁的手中,对于他来说,没有半点的干系。
这也是亘古以来,最荒唐最愚蠢的交易。也只有龙安这般的阿斗,才会签约下这般的交易。
明智和不明智的保镖,在蔡畅突如其来的行动中,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忘却了开枪击毙蔡畅,才是根除隐患的首选,才是履行自己职责的体现。
等到保镖们缓过神来,他们想击毙蔡畅,却只是心动而不敢行动:腾飞如风似电的蔡畅,在保镖的惊愕中,已经飘落到沙里金的跟前,枪口指向了沙里金的脑袋。
平素自诩镇定冷静的万金油,此时暴露出他真实的本质,不仅镇定和冷静不下来,而且,惊慌的程度与保镖们相比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致于在观察到蔡畅飞向沙里金的时刻,身形灵敏的跳跃到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枪口下的沙里金。
“不要开枪,千万不要开枪!”沙里金的叫喊虽然很颤抖,但是,绝对称得上是响亮。至于这句话是针对蔡畅还是保镖而叫喊出来的,恐怕沙里金自己也难以说明。
沙里金是见过一些剑拔弩张的场面,确实没有经历过这般危急的生死抉择。更没有想到在灭顶之灾降临之际,真正能为自己担当,或是分担艰险的人,只有他自己。
沙里金脸面上流淌着冷汗,胯裆下奔腾着热水,他都没有半点的感觉。不死的意念中,翻腾着唯一的意念:抓住一切时机,寻求生存的出路。
蔡畅面未改色,依旧一声不吭。一双吐露着厚重杀气的目光,机警地巡视着议事厅中的人们的表现和行动。
议事厅中的情形急剧地变化着:沙里金安排在复兴堂中的几位副堂主,虽然之前很感激沙里金的提携,发誓为沙里金赴汤蹈火。可是,眼下的突变,让他们方寸大乱,搞不清楚在复兴堂中,是否还潜伏着更多如同蔡畅这般的奇人异士。
在没有生命之忧,又能享受富贵的环境中,他们确实愿意言行一致地,去为沙里金赴汤蹈火。在眼下,是否应该丢掉性命,去保全沙里金这样的问题,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去思考过。
沙里金不失时机的叫唤,万金油果断的举动,化解了保镖和副堂主他们,将要显露原形危机,无一不在恐惧和惊喜同陈的时刻,纷纷以语言的行动,代替着行动的语言。那样的情景,也确实显得很有气势。
议事厅中的声浪顿时汹涌澎湃,核心不一的言论此起彼伏:从遮掩着的脸面后,有声讨沙里金狼子野心的咒骂;在战战兢兢的声调中,有解说误入复兴堂的原由。
更多的人是在放马后炮:沙里金确实是刚愎自用了,打了半生的鹰,在关键时刻,却让麻雀啄了眼睛。复兴堂原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尽管此时是趁火打劫,但是也不应该掉以轻心。
龙安是众所周知的的阿斗,可是,自从问世就生长在复兴堂中,耳濡目染龙镖的言行,无意识中也会学会一些安身立命本领。你沙里金功狂妄自大,面临着的不仅是功败垂成打击,说不准,就是招致了杀身之祸。
此时此刻不能一举夺取了复兴堂,别说梦想破灭,就是阴谋也彻底暴露无遗。可是,要想颠覆眼前的局势,除非是有奇迹的闪现。
想到奇迹,奇迹就是出现了。
就在这时,一阵气势磅礴的叫喊声和步调一致的脚步声,从议事厅外迅猛地传来。片刻,一队持枪执剑的人马,气势汹汹地冲进议事大厅。
蔡畅机警地抓紧沙里金的身体,挡在自己的胸前,目光在大厅里巡视。
沙里金惶恐地打量了一眼冲进议事大厅的一队人马,竟然都是复兴堂的弟子。其时的惊愕,是不言而喻。
在他发出绝望叹息的时候,看清了最后走进议事大厅人的面目时,随时涌现出惊奇和惊喜: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姜四出现了!
沙里金顿时身形一震,扭动脖子瞟了一眼蔡畅,脱口叫唤道:
“天不灭我,姜四,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到了!这位兄弟,你现在看清了现实吧!听信一句古语,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双拳难敌四掌。只要你愿意退出我与龙安之间的纷争,我断然不让我的弟子们伤害你半点。愿意留下来,我保你享不尽荣华富贵,意向笑傲江湖,我定然重金相赠。”
蔡畅脸面上依然没有表露出复杂的表情,只是抓着沙里金的手臂力度加大了些许,枪口在眼前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间或打量着瑟瑟发抖的龙安。
龙安佝偻着腰板,苍白的脸面上流淌着汗水和泪水。他只清楚,姜四是沙里金早期就潜伏在马行空身边的人,没有想到姜四还暗中在复兴党中纠结了一批死党。
望着那些怒目圆睁的复兴堂弟子,龙安心如刀绞,内心发出痛苦的哀叹:人心难测啦!追随父亲这么多年,忠实效命于马行空的弟子。居然在马行空尸骨未寒有时候,倒戈投靠了暗算马行空的沙里金!
龙安心知肚明,姜四他们的出现,不仅宣告了自己阴谋彻底失败,同时,也敲响了自己生命的丧钟。想绝境求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紧紧地把握着蔡畅这根救命的荆条。因此,近乎哀求地叫唤道:
“蔡大侠,我们可是有君子协定的啊!龙安的身家性命,全然给你了,只要你保住了我,复兴堂的一切都是你的!”
人将死,其言悲哀。
蔡畅一声不吭。大多数人的目光顿时投放在蔡畅的身上,可是,从他那张石块样的脸面上,谁也不可能看出他此刻的决定和意向,心惊肉跳地等候着蔡畅的表现。
结果是令人失望,蔡畅除却嘴角边闪现出一现即逝的冷笑外,依然如故将目光锁定着姜四的一举一动。
姜四扬了扬头,以眼神朝着杀气腾腾的兄弟们示意。得到指示的兄弟们顿时改变了队形,行动如旋风一般,争先恐后地奔向福寿堂的几位副堂主和保镖的身边,动作利索地解除了他们的武器。
议事大厅中,突然涌动着一阵惊呼。就连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蔡畅,此刻也不禁惊呼了一声。
处于枪口和刀刃下的人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却又不得不惊愕地面对着事实。惊惶的眼光一时打量着眼前的姜四,一时又打量着惊恐万状的沙里金。
沙里金很难以接受姜四表现的举动,很不耐烦地说道:“姜四,什么时候了,还不马上停止恶作剧!”
姜四没有正视一眼沙里金,我行我素般走向议事大厅上方的条案前,声音不很宏亮地叫唤道:“赵师爷,将马堂主的头颅送上来!”
随着一声响亮的应和声,赵国安双手托着一个乌漆木匣,神情凄怆地缓步从议事大厅外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来到姜四的跟前。平伸双臂,将木匣送给姜四。
先行进入到议事大厅内的人,没有人清楚姜四的真实意向。思维敏捷的沙里金,在感觉到姜四有些越俎代疱之嫌外,更多的还是惊讶姜四不可理喻的言行。
沙里金是安排姜四看守着马行空的头颅,也是决定在今天将马行空的头颅在议事大厅示众。但是,按照自己的安排,这个程序是在解除了龙安后,由自己来完成的。
更让沙里金疑惑不解的是:赵国安怎么参预了进来?众所周知,赵国安是马行空的死党,虽无缚鸡之力,却有辅佐之才。在复兴堂中,人们都称他为师爷。
沙里金在杀害了马行空一家老小后,曾追杀过赵国安,折腾了几天,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沙里金望着赵国安,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仿佛是一下子明白过来:姜四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动,提前造访议事大厅,不是因为自己陷入龙安暗算,而赶来救驾。极有可能是受到赵国安的蛊惑,带领复兴堂的弟子来围攻自己了。
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沙里金感觉到自己身陷绝境的同时,咬牙切齿地暗地里咒骂着姜四。沙里金眼珠了一转,不失时机地强颜作笑道:“姜四,我没有看错你!过了今天,你就是福寿堂的四堂主。之前,我没有向你表明,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姜四身子颤抖了片刻,没有回答沙里金,也没有转过身形,依然一脸悲哀。他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木匣端正地放在条案上。继而拂了拂衣襟,缓慢地双膝跪在条案前,深沉地朝着木匣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礼毕,霍然站起,泪雨滂沱,声调悲恸:“马堂主,是姜四丧尽天良,认贼为友,杀害了你和家人。是赵师爷的召唤,让我在悬崖边收住了脚步。是你的弟子的劝导,激励我扛起了你的旗帜。姜四定然会以带罪之身,继承你的事业,万死不辞地去效命于复兴堂。”
议事大厅中,顿时潮起一阵子的惊叹,一阵子的唏嘘,一阵子的骚动。
“给我将姜四拿下!”沙里金惊慌至极,思绪大乱,全然忘却了自己此时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不假思索地发出内心中迸发而出的叫唤。
早已被制约着的福寿帮的人马,在沙里金的叫唤中,本能地表现出跃跃欲试的举动,不过,近乎徒劳的举动,也似一阵微风经过水面泛起的涟漪,闪现即逝。
早就按捺不住的复兴堂弟子,面对蠢蠢欲动的对手,有人确实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顿时发起了行动:只见得,两道亮光划过,一颗头颅和一只手臂,绽放着耀眼的鲜红,几乎是同时跌落在大厅中。
“沙里金,陪同马堂主去吧!”姜四的怒吼,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