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
金条绽放出的光辉,确实富有不可抗拒的引诱力。何耀祖的视线,没有丝毫迟疑地转移到金条上。
何耀祖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五根闪耀着金光的金条,暗地里吞咽了几口口水,伴随着一声沉重地叹息,深思良久,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金条上偏移过来。不很高亢的声音,如泣如诉:
“我不是做婊子立牌坊的人,也深沉地懂得,乱世敛黄金,盛世藏古董的哲理。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我就是想一门心思地捞点钱。在黄的金,白的银面前,我是干出了一些颠倒黑白的事情。但是,我要看面对的对象是谁。钱是好东西,可是,没有命,要钱干什么?在卧虎城,你只能算得上是狼,龙泰却是虎啊!”
沙里金听了何耀祖的话语,感觉得象是吞咽下一条毛毛虫般的不舒坦。心中也由此而滋生出许多的气愤和感慨:
何耀祖敢于肆无忌惮地奚落自己,说明自己在卧虎城的根基不深厚,还没有达到能震慑这帮黑狗子的境地。要想何耀祖这般唯利是图的人,在自己面前惟命是从,自己处心积虑地要夺取复兴堂计划,确实是明智的决策。
沙里金想到这些,心中对何耀祖的怨恨程度,也减轻了许多。要想人前威风,首先就得在人后受辱。要想夺取复兴堂,眼下是天赐良机,只要抓住了眼前的时机,除掉了龙泰,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要完善这个过程,眼下,何耀祖就是关键人物。
舍得一身剐,能将皇上拉下马。沙里金暗地咀嚼着这句古训,内心中要借助何耀祖的权力铲除龙泰的意向,更加坚定了下来。
沙里金不相信,何耀祖贪婪好财的本性,会在没有因此而掉下脑袋的时刻,而有所改变。更不想因为何耀祖狗眼看人低的决定,枉费了自己的一腔心血。因此,发出棉里藏针的提醒:
“何警长,说句冒犯的话,你翻阅的是老皇历。龙泰现在只能算得是病猫,能保命住性命,还得看他前世的造化。复兴堂的新堂主是龙安,这是即将继承的事实。一山能容二虎?我也是受龙安的指使,才来打扰何警长的。”
何耀祖沉默了一会儿,内心中却没有平静。复兴堂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很清楚,从帮会间的规矩看,极有可能是龙安接任堂主的位置。但是,他不相信龙安有驾驭大局的能力,复兴堂真正的主人,迟早还是龙泰。要想名利双收,他不能违背龙安的意愿,也不想亲手杀害龙泰。他思索了半天说道:
“卧虎城鱼龙混杂,帮会也是龙潭虎穴。当家作主的上司们,没有明令我们肃清帮会组织,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然不想趟入你们帮会间的纷争。在卧虎城,敢于置龙泰于死地的人,应该是有的,你聘请他们去。我现在只收下你一要金条,答应绝对不将你刚才告诉我的秘密泄漏出去。”
沙里金望着伸手快捷抢去一根金条的何耀祖,内心中,象是被捅了一刀般的痛苦,几乎是一口气咒骂完了何耀祖的祖宗八代。
沙里金原始想法:是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渡边,请求渡边定夺。可是,考虑到龙泰毕竟是渡边名义上的女婿,唯恐落到鸡飞蛋打的结果。在处理龙泰的事情上,他是不会迷信渡边的。
死皮赖脸,算得上是沙里金最优秀的品质;见风使舵,也是他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看家本领。此时,将二者综合起来运用,激发出的话语确实具有感召力:
“何警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沙里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在卧虎城,只有你,才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份酬金,况且,没有半点风险。”
何耀祖没有吭声,目光在沙里金和金条上游移。
“给龙泰背上一个、、、、、、。”沙里金俨然是一位德学双馨的教师,给何耀祖进行循循善诱。
何耀祖伸手打断了沙里金的话头,惊喜的神色,在脸面上一现即逝。他确有触类旁通的悟性,也不想落到受人启发的口实。他暗地里,不得不承认,沙里金确实是将他祖上几代人的鬼点子集聚于一身了,也庆幸自己财运亨通。
“我不杀龙泰,但是,我可以让龙泰背上地下党的罪名,由情报站的人去收拾他。”何耀祖接过沙里金的半截话语说道。
贪婪和索取,仿佛是何耀祖与生俱来的本性,只要有利可投,他是有机会的,不放过,没有机会的,创造机会不错过。
“你打算怎么部署?”沙里金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呼吸急骤地问道。
“兔走鹰飞,各自有各自的道儿。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你只关注结果就是了。同意这么干,再加五根金条。”何警长说得严肃而又认真。
“是不是、、、、、、。”沙里金心中隐隐作痛,试图与何耀祖讨价还价。
何耀祖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沙里金的话头,气愤地说道:“这是交易,不是你说了算的交易。说直白了,我是看在钱财的情分上,才与你磨牙,单凭你的德性,我的家门都不要你踏入。明天将另外五根金条送过来,让你后天早晨就能知道:明天晚上,在江滩码头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里金咧着嘴巴,吸了半晌冷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尽管心中潮起,如同是在卖儿卖女般的疼痛,但是,口中仍然响亮地答应了何耀祖开出的条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骤而又凌乱的脚步声。沙里金本能地闪身到门边,双眼中反射出两个问号。
何耀祖表露出的神色,也无言的陈述出,对这种反常动静的反感。
“是谁?!”何耀祖的语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是我,我是阿炳。”门外的声音很有弹性,却也流露出说话人的惊慌。
不待何耀祖发出指示,客厅的门板突然推开。阿炳姿态优美地举起双手,后退着缓慢地退进客厅。三名持枪的人,呈山字形紧跟着阿炳,三支高举的枪口,两支指向客厅,一支指向阿炳的眉心。
何耀祖一下了明白,平素说话如同雷鸣的阿炳,突然间能叫唤出,如此动听话语的内在原因。此时,自己确实不想表露出内心的胆怯和惶恐不安,只是不太听使唤的双腿,背叛了他的意愿,幅度较大地颤抖起来。
何耀祖动作迟钝地将手伸向了腰间,却很明智地没有拨出枪支,才没有让矛盾进一步的升级。
“好汉爷,不,是好汉娘,也不是,是女大侠。不知是解结的(江湖黑话:报仇),还是取课的(江湖黑话:打劫)。苍鹰不啄瞎眼鸟,敬请明示。”
沙里金从三人的装束中,一眼看出来人的身份,就是山贼。也一眼看出,将枪口指向阿炳眉心的山贼,是一位乔装的姑娘,也是这伙山贼的首领。只是在忙乱中,半晌没有选择出合适的称谓。
女山贼挑动着柳叶眉,桃花般的脸蛋上,涌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枪口没有离开阿炳的眉心,目光却从沙里金和何耀祖的身上,转移到站立在自己左边的山贼的脸面上。活跃的声音,犹如黄鹂唱晓:
“千里眼,你这是观的什么风?这是胡朝宗老狗的家么?!”
被称呼为千里眼的山贼,顿时眼睛中象是吹进了杂物,眨巴得很有特色。支支吾吾了几秒钟,语气不畅快地说道:“胡朝宗应该是居住在这里,不过,这些房子垒得他娘的神象,是不是入错了庙门,也,也说不准确。既然他们撞到牛头马面的怀抱中,只能自怨命短。大小姐,现在就灭了这三盏灯(江湖黑话:除掉知**),再去寻找胡朝宗去。”
沙里金一听千里眼的话语,暗地里惊吓得是魂飞魄散。他从山贼的交谈中,一下子清楚了山贼的底细:他们是飞虎山的山贼,是来刺杀胡朝宗,替几天前被城防团歼灭的山贼报仇的。
沙里金的确判断出事实的一半。站立在他们面前的山贼,的确是来自于飞虎山,领头的女山贼,是山寨大当家孔呈祥的女儿,孔丹凤。
孔丹凤进入卧虎城的原始目的,就是要将悬挂在城门上的,范尚他们的尸首抢回山寨。
孔丹凤带领山贼偷袭了看守的士兵,夺回了范尚他们的尸体和头颅,刚要取道回飞虎山,负责观风探信的山贼千里眼归队时,向孔丹凤报告,寻找到胡朝宗的家庭住址。
早就被怒火炼红了双眼的孔丹凤,此时听见这样的信息,哪里还记忆得住孔呈祥那得手速归的指令?安排几名山贼,将范尚他们的尸首转移到城外等候,自己带领七名山贼,杀气腾腾地扑向胡朝宗的住处。却没有想到,千里眼是上演了一幕,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闹剧。
“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他们告诉了胡朝宗那老狗的住址,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将桌面上的黄货收起来,我们去追杀真正的冤家对头!”
孔丹凤的目光,从桌面上四根金条上收回,如刀似剑一般的目光在沙里金和何耀祖身上游移。
何耀祖恨不得山贼马上离开这里,也读懂了孔丹凤巡视他和沙里金的意思。因此,不假思索地说道:“顺从我家门口的道路,向东走过五家,就是胡团长,不,就是胡朝宗老狗的住处。”
何耀祖流露出一双无可奈何的神色,眼睁睁地望着山贼将桌面上的金条取走,强装出笑脸,恭送着孔丹凤他们转身离去。
这时,城门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声,房间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也都清楚枪声爆发的根源,肯定是城防团发现了敌情。
只有阿炳才算得是聪明透顶的人,不仅判断出城防团在戒严追捕山贼,而且,按捺不住内心中的惊喜,不禁发出了高呼:“山贼们在这里!”
命运之神是宠爱勇士的,死神在某些场合也是如此。
孔丹凤身子似转动的风车,转身给房间播下一声悦耳的枪声,眨眼间从房间中消失。
阿炳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看似不经意的一枪,射出的子弹,居然恰到好处地从他眉心中穿过,居然一下子让他停止了呼吸。
阿炳假若知道,人的生命原来是如此的不经折腾,也许他不会涌现刚才那自作聪明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