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晌午时分,柳言兮带着絮儿和柳芸在荷花边喂鱼。()『*首*发』
“姑姑,那条小金鱼刚刚浮上来了。”柳芸抬手往荷花池指了指。
“大‘驴’。”小絮儿一手搂着娘亲的脖子一手指着荷花池里游窜的鱼群。
“是鱼,不是驴。”柳言兮本在出神,听见女儿的话便开口纠正,明明在平阳咬字挺清楚的,怎么到了扬河倒吐字不清了。
“驴。”小絮儿眨了眨眼回道。
柳言兮一听将女儿放到石桥上,蹲下道:“不是驴啊,是鱼,大鱼。”
“大驴。”小絮儿小手缠到一起,仰着头瞧着自己的娘亲,颇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柳言兮一见女儿这神态,顿时火大了,这副样子像足了陈季云得意之时的样子。
“陈时。”柳言兮头一回唤小絮儿的大名,“你非要惹娘生气才行是吧?”
“我要爹爹。”小絮儿见娘亲真的怒了,憋着嘴盯着脚尖委屈道。
柳芸一瞧这情况,敏感的觉得不对劲,连忙转身顺着石桥跑出闺院去请奶奶。
柳言兮见女儿管她要爹爹,不由的心头一悲,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她该怎么办?走到今天这两难的地步有谁怜过她,为什么连女儿都在逼她?
“好,你要爹爹,那你回吧,你自己走,走吧!”柳言兮悲愤的站了起来,迈腿便往绣楼走。
小絮儿见状哇的一声便哭了,小腿迈上前,死死的抱着娘亲的小腿哭着。
听着女儿嚎啕大哭不止,柳言兮的心更加疼了起来,终是不忍心,蹲下掏出帕子给女儿擦眼泪。
“乖,别哭了。娘问你,荷花池里游的是什么?”
“大鱼,吓,小鱼,吓,红金鱼。”小絮儿闻言抽泣的一抖一抖的回道。
柳言兮见女儿服软便将女儿抱起问道:“以后还故意气娘不?”
“不,不了。”小絮儿小手紧紧的攥着娘亲的衣襟,小眼满满的惊慌。
“乖!”柳言兮闻言心一软亲了亲女儿的嘴角。
“兮儿。”柳母不顾妆容,提着裙子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小外孙女哭成泪人一般心疼不已,轻轻抱过外孙女道:“娘知道你心头苦,可再苦也不能冲孩子发泄啊!”
“娘,孩子不能一直惯着,她现在可有法子气人了,现在宠着将来就管不住了。”柳言兮想起刚才女儿倔犟不服气的样子很是头疼。
柳母闻言只当女儿被自己训了抹不开面子便道:“絮儿还小,慢慢教。”
“小姐。”翠云手中拿着大红的请帖跑到柳言兮跟前,向柳母施了礼便将请帖递给自家小姐道:“小姐,刘夫人等人闻说小姐回府,邀小姐一聚。”
柳言兮闻言将请帖接了过来,她此刻心头乱的很,有点儿不想去。
“兮儿,你去吧,跟你那些好姐们叙一叙,散散心,别老闷在闺院里。”柳母见女儿眉头微皱便劝道,“絮儿这有娘在,你带翠云出府好好放松放松。”
“那,容女儿前去换衣。”柳言兮瞧着手中的请帖微微一叹,自从去渭平好姐妹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眷眷此情也不好拒绝。
翠云闻言连忙笑道:“那奴婢给小姐备轿子去。”
与此同时,平阳县内宅飘着浓浓的酒香,陈季云仰在卧室的摇椅上抬眼瞧着被火烧的残画,时不时往嘴里灌着所谓的佳酿。『*首*发』
“嗝!”陈季云打了个酒嗝将酒壶放下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她已经将残画重新装裱,望着被火烧去的一半,也想过自己拾笔给补上去,可几次提笔都落不下去,不是记不得原画的样子,而是觉得补画好比狗尾续貂,先贤的画不是随随便便补上就能得到世人的认同,与其百年之后惹争论不如就这样残缺的好,毕竟残缺也是美嘛!
“少爷!”莲心端着银耳粥敲了敲卧室的门,迈进门槛柔声道:“少爷,奴婢给你熬了银耳粥,少爷趁热吃吧,奴婢见你中午就没怎么吃。”
陈季云闻言迈着醉步拂衣坐到桌子前,妻子女儿都走了,她哪里有胃口吃?
“莲心啊,这酒你从哪里买的?被骗了吧,一点儿香醇味都没有,倒是有一股苦了吧唧的味道。”陈季云神色委屈,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陈季云小醉了。
“这酒在望江楼买的,少爷不是说那里的酒香吗?”莲心闻言将酒壶递到鼻前闻了闻道:“少爷,这酒挺醇的啊!”
陈季云闻言眨了眨眼,低着头一边舀着碗里的粥一边沉思,甜的银耳粥竟然也有丝丝的苦味。
“少爷若是觉得不好喝,那奴婢再给少爷出去买别家的。”莲心见陈季云神思恍惚不由开口道。
“不用了,你走吧。”陈季云摆了摆手低头喝粥,看来不是酒的问题,心苦尝什么都是苦的。
莲心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恼怒,端着木盘走了出去。
“可悲呀!”莲心一走,陈季云拿着酒壶自我感伤醉话连篇道:“以往百般寻法子喝酒,这下没人管了,自由了,却品不出酒香了,嗝!”可叹她自认为潇洒不羁好饮佳酿,直到人去楼空才明白,真正的佳酿是爱,唯有爱才是纯粹的美酒。唯有在家这个地窖里才能酿出令人回味无穷的佳酿,愈酿愈香,愈酿愈浓,愈酿愈醇。
陈季云想着想着眼圈便红了起来,细思量,柳言兮卖田筹银为得也是百姓,就这点看不仅没错,反而令人赞赏,这等行为得愧煞多少须眉儿郎?坏就坏在王宗身上,明明县里的麻烦解决了还以这样的借口肆意接近有夫之妇,错就错在她自己,一时间被醋意冲昏头脑,怒骂王宗倒也罢了,为什么要迁怒妻子呢?惹得娇妻烧画泄愤,闹到这般地步多半是自己找的,是她把一个幸福的家弄的千疮百孔。
“当初我嫁入陈府被你夺了贞操,简直痛不欲生!!!”
当日柳言兮的话蓦地回荡在陈季云耳边,有些微醉的陈季云猛的一阵,左手紧紧的捂住心口,柳言兮如此伤人,自己还念着想着做什么?陈季云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床边走。
“相公,你又喝酒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怕戒尺伺候吗?”
陈季云只觉得柳言兮坐在梳妆台前怒视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搓了搓眼,房里哪有柳言兮的身影。
“柳言兮,你这妇人,我恨透你了,你走了你也不放过我,嗝。”陈季云醉步踏上床边的踏脚凳上,眼一闭往床上倒去哭道:“我不想做官,你偏要我考科举,高中了你又说我金榜高中浪子犹浪,你逼人太甚,我恨你,呜~”
想到初在渭平她曾试探柳言兮,反正陈季龙死了,她也没有必要去考科举了,谁知道柳言兮一门心思让她考科举,高中了也没有表扬几句,在渭平苦读那么久为了谁啊,到头来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柳言兮回屋换了一身草绿衣裙,头戴碧玉发簪稍稍点缀模样,减去了憔悴之态三两分。脚上穿着用苏州绸缎和京城锦线制成的上品绣花鞋,轻移莲步上了轿子。
扬河文人聚集的地方要数文轩亭最受读书人喜爱,每年一次的诗词大会便在文轩亭举行,有了这样的传统,扬河的女人们也多会在男子不在场的时候邀些姐妹前去聚一聚。
翠云喊停轿之时,文轩亭旁边已经停了好几顶轿子和马车,可见柳言兮穿衣打扮花的时间有多长!
“言兮!”张妙怡见到柳言兮弯腰从轿子里出来,连忙提着裙摆跑了上前。
“你慢点,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孩提时一般!倘若被你那小女儿瞧见还不得笑话你这当娘的。”柳言兮见到好友脸上终于浮现几丝笑意。
张妙怡闻言瘪了瘪嘴,当娘又如何,现在孩子都不搭理她,别提多烦心了。
“言兮,好不容易出来玩,就不要提孩子了,我都快被她们气死了。”张妙怡拉着柳言兮的一手一边文轩亭走去一边。
“言兮,你可来了,想不到你嫁人这么多年了,还是来的最晚的一个。”一身穿粉衣的妇人王夫人站了起来,引柳言兮坐到旁边的位置上。
“是啊,言兮,你又让咱们等,是不是该罚啊!”生着一双凤眼的妇人张夫人隔着石桌道。
柳言兮闻言抿嘴笑道:“那按往常的规矩来吧,待会一切花销我全包了。”
“呵,好大的财气啊。柳言兮,你已经出嫁多年,况夫家也败落了,你确定你做得了主吗?待会怎么也得千两有余,你那浪荡子的相公同意吗?你确定他不会说你败家?”柳言兮右方第三个座位上的妇人韩夫人面带纱巾双目含怒道。
柳言兮闻言淡淡瞧了韩夫人一眼道:“我虽出嫁多年,可也是柳家的女儿,况且我夫家也没有败落到拿不出几千两的地步。”
“就是,陈季云好歹是个县令,有俸禄,有养廉银,也不算败落。”张妙怡白了那妇人一眼道。
“就算有俸禄,那才几个银子,怎么经得起陈夫人这样挥霍?况且那个浪荡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败落是迟早的事情!”韩夫人嗤笑几声道。
柳言兮闻言好看的柳眉微微敛起,她今日本来就心情极差,此刻更是差点极点,冷笑几声道:“韩夫人莫要道听途说的好,吃喝嫖赌太严重了,自言兮嫁进陈府,从未见我家相公去过青楼进过赌坊。”
张妙怡见那韩夫人嘴里不饶人便道:“就是。再说陈季云一举得中金榜题名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呵,不像某些人的丈夫,中了秀才洋洋得意不知天高地厚,考了两次秋闱都中不了个举人,更别提金榜题名派任官职了。”
“你!!!”韩夫人听张妙怡指桑骂槐不由的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满满的怒意。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呢!”起先引柳言兮坐下的粉衣妇人王夫人打圆场道。
柳言兮本来心情很差,不知为何张妙怡说完她突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相公一举考中举人,又一次金榜题名,这已经很难得了,眼下多少人读白了少年头也不得一官半职!
“言兮,韩夫人心直口快,其实她也是担心你呢!毕竟陈季云的名声在那里,我们也是怕你被骗了,这男人去不去青楼能跟咱们女人说吗?指不定说出府公干实则夜宿青楼去了。”那有着一双丹凤眼的张夫人说着便微微一叹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有一会我相公跟我说出府做一笔生意,可当天下午我弟弟瞧见他进了一个小院,事后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柳言兮闻言颇为气愤,见好友伤心擦眼泪便道:“然后呢?他可有跟你赔礼认错?”
此话一出,桌子上的妇人无不惊讶的看向柳言兮,一个个跟见了鬼一般。
“言兮,你被气糊涂了啊,我是个妇人,相公养了外室要接进府里来,我能怎样啊,拦着要被人说不识大体,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不贤惠呢!”张夫人说着便觉得委屈。
柳言兮闻言微微一愣,她早已经忘了女子三从四德,心中顿时翻腾不已,貌似自己真的变了许多,良久方道:“那你可与你婆婆诉苦了?她没有为你做主吗?”
“呵,跟婆婆诉苦?”韩夫人眉眼一瞪道:“柳言兮,你这次回来我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敢问你这些年是脱离人间过日子去了吗?那婆婆是向着儿子还是向着儿媳啊,跟婆婆诉苦,你是找骂呢还嫌被休弃的晚了,昂???”
“韩夫人!!!我家小姐又没有惹你,你干嘛老针对我家小姐?”翠云闻言气愤不过,走上前道:“再说,我家老夫人从来都不向着姑爷,凡事都为我家小姐考虑着,待我家小姐像亲生女儿一样!”
“言兮,这可是真的?”身穿粉衣服的王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柳言兮。
柳言兮被众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我婆婆是待我很好。”
“就算你生了个女儿也没有给你摆脸色?”张妙怡旁边的刘夫人闻言情不自禁的问道。
柳言兮闻言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逼你赶快给他们陈家传宗接代,生个儿子出来?”刘夫人似是不敢相信追问道。
翠云闻言摆了摆手道:“我家老夫人从不在我家小姐耳边唠叨后嗣的问题,况且老夫人宠小小姐都宠到天上去了。”
“翠云。”柳言兮微微一嗔,哪有那样宠到天上去那样夸张!
“真不想到,陈季云的娘这样和善,言兮你可有福了。”刘夫人想想自己不由的难过,自己要是再不给刘家诞下儿郎,怕是家里要多小妾了。
“哼,光婆婆好有什么用?相公不如意也是白搭,好端端嫁过去做大少奶奶的人,竟然稀里糊涂上了小叔子的床,扬河谁不当笑话说?”韩夫人摸了摸面纱下的脸妒忌道。
柳言兮闻言微微咬了咬唇。
“言兮一晚上都蒙着盖头,被扶着进错新房也不是她的错,再说,我倒觉得是上天的意思,要给言兮寻个疼她的好相公。”张妙怡抬起头鄙视着韩夫人。
“不尽然吧,这次回娘家只见女儿不见姑爷,这不摆明了在夫家受了委屈吗?不然额头上的伤怎么来的?”韩夫人白了眼张妙怡阴阳怪气道。
柳言兮闻言不再言语,此次回来的确是和相公闹了矛盾。此番与众位姐妹相聚,虽然被韩夫人嘲讽了,可心里却舒服多了,这样瞧下来,她的相公算是这里面顶好的,自己有时候无理相待都没有被相公打过,再加有个好婆婆,她已经算是幸福的,或许自己以前真的计较的太多了吧。
“你到底是来相聚的,还是讨骂来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最近经常被你那不争气的相公打,你有本事把面纱揭下来,不是鼻青脸肿才怪。”张妙怡气不过站了起来。
韩夫人闻言恼羞成怒,站起来拂袖离去。
“哎,咱们女人就是命苦。”王夫人见状微微一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了,你们知道陈怀醉的画作价涨了吗?就连一幅字总共七八个字也要两三千两。前几天我家相公买了一幅回来打算给我婆婆做寿礼,这样一来家里就得紧着过日子了。”
“是啊,前几天我家相公还说起来呢,若是早几年收藏了陈怀醉的画就好了,现在怎么也得翻个三四倍呢!”
“以前也不便宜啊,我家相公一直想买,家里一直不宽裕,现在想买就更是难上加难。”
“谁说不是,况且那个陈怀醉神龙不见头也不见尾,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新作。”
柳言兮听着好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陈怀醉,不由的想起早年她好像送给自家相公一幅陈怀醉的画,不由低头沉吟,那幅画涨价了到底能涨多少倍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更文,开心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