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受了猫刑后,一副残躯被下令丢往了乱葬岗。
而我,则与毓卿一块离开了御书房。
我与毓卿相差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司棋生前与我说过的话。
一开始,我以为是司棋为了伤我与毓卿,所以特意扯谎。可今日当我看到司棋真正受到了猫刑,看到皇上眼中的淡漠以及他的话外之音。我终于能肯定,云安的身世已经暴露了。
既然如此,司棋所说的话便是有着道理的。
在这场皇嗣血脉混淆的惊天秘密里,没有人能逃得过,走得掉!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只有毓卿!
如今,司棋去了,想必接下来便是我了吧。
想到此,我心中一阵不安。随后,又瞧见毓卿脸色是在苍白,于是热恩恩不住开口“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大好,不如让微臣为娘娘诊次平安脉吧?”
可是,毓卿并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只是,冲我问了一个较为置气的问题“皇上冷漠至此我可以理解,可是罗素哥哥,今日,你为何如此反常?司棋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知吗?”
罗素哥哥……
每一次,毓卿只有在跟我掏心窝子讲话的时候,才会如此唤我。
我叹了口气儿,垂下了眼帘。见四下只有坤宁宫的人,这才道“我去暗牢见过司棋了。司棋对我,只是心存一份愧疚……”
她对我只有愧疚,只有刘志天与柳媚儿丢到她身上的愧疚。
“愧疚?司棋对你……能有什么愧疚?”
毓卿对我刨根问底,我却无法把我的身世告知于她。倒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愿意说,不想说罢了。
“卿儿,有些事情儿你不用一清二楚。我对司棋不是不心疼,而是再也心疼不起来了。”
随意的几句话,算是给毓卿的一个解释。
说罢,怕她还会再度问我一些难以让我启齿的问题,于是赶忙转了话题“卿儿,你的脸色不大好,在还能护着你的时候儿,让我再为你把把脉吧。”
这句话,是逃避她追问我与司棋之间事情的借口。却也是,出自真心实意。
为了保护毓卿,皇上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知晓云安身世的人。我虽不知我的下场会不会与司棋一样的惨,但是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毓卿是多聪明的人啊,我话音方落,她便挡在了我的面前儿“你的意思是,皇上会对你动手吗?”
我见毓卿如此失礼的模样儿,不免软了心。于是,只拿司棋的死来做了借口,蒙混了过去。
可是,毓卿到底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心里有了疑惑,便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与司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沉默了许久,她再度开口。
我见她如此执着,于是把头别向一边儿,终是告诉她,司棋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对此,毓卿很是震惊。毕竟,从司棋入将军府起至今,她都没听司棋说起过,司棋有一个哥哥。
毓卿这个人啊,性子要强,可到底还是一副好心肠。不管她入宫这些年来做了多少歹毒的事儿,可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有的善意,都是在自己还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能够继续。否则,一昧的善良只能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刃,是一个懦弱的行为。
我虽想她如从前一般天真快活儿,也曾置气她明明能让敌人痛快的死,却依旧要斯条慢理的去折磨。但是,却从不责怪她的变化。
可是,对于身边儿的人,她到底还是太过软弱了些。
“卿儿,往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最好学会佛魔并用。”这些话,我一早便想跟毓卿说了。只是她为人倔强,我又身为臣子,所以一直都忍着,憋着。
可今日若我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我真心希望,毓卿能对那些真心待她好的人慈眉善目。对心怀鬼胎,阳奉阴违的人以牙还牙。
我希望她能学会人生在世的处事之道。
不管是当年的待书,还是如今的司棋,我希望她永不会再犯同一个错。
“七皇子的事情,我从未细问于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提醒你。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对他有着怎样的情愫,就此打住吧。”
我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开了这个口。
总希望,能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把我所有的担忧都告诉她。
“卿儿,皇上对你,极好。”我心一横,又把司棋真正的死因,以及云安身世败露的事情都告诉了毓卿。最后,苦口婆心劝她,莫要因为司棋的事儿,与皇上生分。
我知道,我一时与她说那么多的话,她未必就能接受。可是,我怕来不及了啊。
果然,当毓卿知晓了一切的时候,沉默了许久。最后好不容易开口,却是摒弃了自己,为我着想。
她很清楚,皇上在知道了真心后,选择了隐瞒而不是问罪,便说明她如今是安全的。
可是,她无法保证,皇上会不会因为要替她保守秘密而来伤害我。毕竟,我是她的专用太医。孩子的月份究竟是多大,有没有早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见她如此为我着想,心中不安的同时又着实好笑。这丫头,果然还是善字当头啊。
正想着,毓卿又突然说了句“罗素哥哥!大不了,我便去与他坦白一切。这所有的孽缘都是我自己作下的,与你无关。”
“你疯了!”我皱眉,朝着毓卿低吼“从司棋接近皇上到现在,时日过了多久你自己不会算吗?
这么久以来,皇上没有与你把这层纸捅破,便是想装作它不曾发生。你暂且不要管往后如何,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装疯卖傻!”
我一个男人,我太能理解男人的自尊心有多强。皇上是爱毓卿,是疼毓卿。可皇上却是一个多疑的帝王!他有着自己想守护的人,一样有着自己想维护的尊严。
“那……我们该怎么办?”站在我眼前的毓卿,此时此刻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急得眼圈都红了。
我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当年初遇她时的情景。
在平坦的地上摔了一跤,却责怪地面坑洼。
那时候,她才那么大一丁点儿。疼了,想的不是哭,而是如何狠狠的往地上多跺两脚。
对了,还有毓晟。
那时候心疼这个妹妹,心疼得也太夸了些。
如今,物是人非。
毓晟早已不在,而毓卿,也开始会为了我而哭鼻子了。
“傻瓜”我扯起沙哑的嗓子,安慰道“你身子素来不好,皇上怎么会让你的专用太医出事儿?
就算是我真的有逃不过的那天,卿儿,记住我方才的话。他爱你,你莫要为了任何人与他生分。包括我……也不行。”
……
司棋死后,宫里虽算不上平静,却也没有大风大浪。
直到,云安生辰的这一日,也便是中秋佳节。
皇上在太和殿设宴,却不料遭遇了刺杀。
前来刺杀皇上的人,是毓晟的妻子,毓卿的嫂嫂白亦。后来,她被当场擒住关进了暗牢。却不知为何,在还没审查出什么的时候,遭遇了不测。
白亦临死前,曾透露出消息给毓卿,说是她为慕容家留下了血脉。只是那孩子在怀胎的时候中了毒,所以心智不全。
她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恩人照顾,而那个恩人,则是我的师祖,妙手医女。
毓卿在跟我打探妙手医女消息的时候,我便对她如实相告了。并且,我还答应了毓卿,要替她找到这个从来都是形影无踪的人。
……
对于妙手医女,虽然年少时期见过一次,也被她承认了下来。她芳华绝代的样子,至今还存留在我的脑海之中。可是,若说去寻她,倒是有些难的。
我回到府中,寻出了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给我的玉佩。于是,又吩咐了几个可靠的人,拿着玉佩去打探妙手医女的消息。
那些人都是毓卿在宫外的人,功夫了得不说,心思也极其缜密。现在加上这块玉佩,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了吧?
只是师父……
他特地让我在妙手医女面前表现平庸,甚至在死前还留下遗嘱交待我,希望我一辈子都莫跟妙手医女有任何瓜葛。
能躲,千万就别往前迎。
可是如今,我终究是要辜负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
不久,我被皇上传召。
御书房内。
我虽然垂头跪着,却依旧能感觉到皇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从我入御书房至今,他所给的压迫就从没有停止过。
我早便知晓了会有这一天,神色极为平静。只是安分的跪着,等他发话。
“罗太医,你可知晓今日朕为何宣你前来?”沉默了许久,皇上终于开口。
我听言,又稍稍把头垂了下去“回皇上话,微臣只是一介太医,不敢揣测圣意。”
“哦?你素来得皇后信赖,想来定是十分睿智。朕今日,对你十分好奇。你且放心大胆的猜,朕,恕你无罪!”
我见皇上与我打着太极,虽自知无法再逃,却也用同样的方法去回应了他“回皇上话,若微臣没有猜错,皇上定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身子,才把微臣宣来面圣!”
说罢,为了能让皇上顾及我多年来照顾毓卿的苦劳,又紧接着提醒他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近来身子虽然不大爽快儿,可也并无大碍。
是娘娘身子孱弱,需要好生养着。微臣相信,只要娘娘按着微臣的方子调养,定有大愈的一天!”
皇上之所以能坐上宝座,自然有他的本事。我拿毓卿的身子来做挡箭牌,他想必一早便知道。
所以,他并不觉得惊讶“是吗?既然皇后的身子可以调养,你便把方子交给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吧。”
我听言,身子一震。
果真……逃不过么?
呵,也好!
若我当真逃不过这劫难,毓卿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个了断。皇上心安,毓卿才能过得安稳。
然而,还未等我自怨自艾完,只听皇上三言两语的把我这些年照顾毓卿的苦劳说了一遍。随后,又似笑非笑道“费力的事儿倒是简单,只要养养就成。可这心费下去了,很多事情可就纠葛不清了。”
我听着皇上的,深深的闭上了眼。
好!好!
如此一来,我也不算辜负了知画妹妹了。
只是,我这一去,恐怕是辛苦了巧慧和儿子。
前阵子事儿多,巧慧生孩子的时候我并没有陪在身边儿。如今,才跟孩子没相处上一阵子,却……
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跟皇上求情,让他给我见家人最后一面。谁知,皇上却突然道“这样吧,朕念你多年来照顾皇后,劳苦功高。
便让你歇上一阵……你夫人巧慧不是给你生了个儿子吗?你也该好好回去好好陪伴一二。”
我满目震惊,歇上一阵!皇上他,不杀我?
对!他不会杀我,他怎么能杀我?
这阵子事情发生得太多,我都没来得及细想。
皇上虽然疼爱毓卿,想为毓卿保守秘密。可是,皇上已经为了保守秘密处置了毓卿身边的司棋。
他知道毓卿对我信任和交情,若此时他再对我下了杀手,只怕毓卿这一辈子都难以再原谅他了。
我真是个傻子,竟没能早早想到这一点!
既然皇上不杀我,便说明他对毓卿的在意比我想象中更甚。如此,我何不试着再挣扎一番。
指不定,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毕竟,毓卿的身子素来都是我在照顾。如果突然换了人,莫说那人是否医术了得。光是来个心术不正,不能做到忠心不二的人,就够毓卿吃一辈子的苦了。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毓卿换了太医去!就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必须留在毓卿身边。
于是,我以毓卿身子不好为由。又说毓卿历经了落胎,难产的经历,想博取皇上的同情,让他多为毓卿考虑。
可谁知,皇上却冷笑了声儿“落胎……难产?呵……恐怕罗太医少说了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