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多,桃花盛开,朵朵娇艳,自从那件事后父亲就让我留在了宫里,哥哥也时常来看我,又有子女承欢膝下,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安逸过,从没有可以放下一切如此的享受生活,虽然每一天都要为孩子们、为阿赀、为哥哥担心,可是却不用做任何事情,以前息候曾答应过,说有朝一日他会为我放弃江山,与我过男耕女织的生活,现在我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相信他见了也会高兴的。
桃花树下,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一个勺子艰难的给恽儿喂药,我的孩子个个身子不好,尤其是恽儿,每到换季的时候都要生一场大病,一点也没有他父亲那么好的体质。我倒是希望他们留在阿赀那边,在楚国他们是最尊贵的王子王姬,有仆人成千,都为他们的喜怒而活;最次生病了也有最好的大夫为他们治病,有自己的父亲在一旁守护。
跟着我在一起他们却是私生子,是贱人,是被人唾弃的孩子。
树林深处,几个宫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孩子们本来玩的好好的,现在一个个害怕的躲在我的身后,不敢出去。
我越看越生气,将恽儿塞进雅儿的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带弟弟妹妹去一边玩。”
雅儿看着我,弱弱的点点头,带着弟弟妹妹们飞快的跑走了。
我回头冷冷的看着那几个宫人,如果眼睛能杀人,我早已将她们碎尸万段了。
几个宫人看我向她们走来,大概是心虚,一个个低下头正准备走,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说:“这就想走了。”
那几个宫人身子轻颤,慢慢转身,其中一个宫人故作理直气壮的说:“怎么不许看,人在那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更何况楚国蛮夷,天下人人得而株之……”
“啪”
我一巴掌打过去,我允许别人说我是贱人,可却绝对不允许他们说我的孩子。
那宫人拖着自己的脸,脸色难看的看着我,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打她,我冷冷一笑,开口却是不容反对的声音,“要是宫中谁再敢说我孩子的一句不是,我妫谣定不会放过他。”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那几个宫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又不能追上来,毕竟我是陈国公主。
这个陈宫,甚至是整个陈国绝对不会欢迎我们母子,可是我又不能带着孩子去浪迹天涯,我不愿让我的孩子吃苦,原来这就是阿赀让娇儿带孩子来的原因,他知道我不会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吃苦,他也知道天大地大却只有楚国才能容下我们母子,他想用这个方法逼我回楚国,我不怪他,因为他只是太在乎我了,就如我也同样在乎他,所以他的计谋恐怕实现不了了。
不知过了多久,娇儿气喘吁吁的跑来,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娇儿平常都不会这么失态,忙扶住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娇儿一边往地上跪一边开口,“大……王……大王出事了。”
我一惊,阿赀不是在宫中吗,怎么会出事,“到底怎么回事。”
娇儿平复了一下气息,快速说道:“其实大王六个月前就出征邓国了,前几天我收到鬻拳的飞鸽传书,大王身中三件至今昏迷不醒。”
我犹如晴天霹雳,好像一下子天就塌了下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不能让他死,想到这里我不管不顾的往外冲,娇儿想要拦我,可实在是没力气。
我从未这样难过过,哪怕是生命受到威胁,我都可以冷眼相对,那时因为我不关心自己的生命,死就死了,大不了从新来过,可是我却难以想想失去阿赀的我会怎么样……
离开他就是不想失去,生离总比死别强,至少我知道在南方的大地上,阿赀活着,如今我才明白,没有他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不知跑了多久,我的身体撞入一个怀抱,那人抓着我的肩拼命的摇着,好像要摇醒我。
我看着那人,眼睛模糊,脸涨得通红,却还是要躲开他,“哥哥你让我走,我要去见他,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失去他。”
哥哥强行将我按入自己的怀中,像以前一样抚慰这我,“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谣儿就算你现在要去,那你怎么去。”
哥哥说的对,我连马都不会骑怎么去千里之外的邓国,以前一直以为我可以不用学马,因为有阿赀在,他随时可以带我去想去的地方,现在才发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我求助似的看向哥哥,他叹了口气,对我身后追出来的娇儿道:“娇儿收拾一下等孩子们醒来,马上带他们会楚国,我会派侍卫保护你们回去。”
娇儿点点头迅速去办了,我不禁佩服哥哥临危不乱的气魄,如果阿赀真的死在军中楚国必将大乱,而现在楚国嫡长子却在陈国,有心之人必将趁势起兵,倒是后我的孩子就只能对别人俯首称臣,如今最重要的是送孩子们回楚国,我太担心阿赀竟忘了这一茬。
哥哥摸摸我的脸,认真的说道“谣儿现在你不可以着急,你要相信熊赀万事都能化解。”
此时我已冷静了许多,点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他……哥哥你带我去找他吧。”
哥哥点点头,“我去准备一下。”
“嗯”
坐在马上,我紧紧的抱着哥哥,心中却越来越担心阿赀,身中三箭,昏迷不醒,以前我认识的阿赀征战沙场,却绝不会让自己受伤如今却……想起先王,我身上冷汗直冒,阿赀会不会也像他的父亲一般战死沙场呢,这是一个战士最高的荣誉,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我无法想像阿赀不在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或许我会随他而去……
哥哥抓着我的手紧了紧,给我勇气,我真的很幸运在最无助的时候有哥哥的陪伴,这一路走来我欠哥哥的太多,多到我都没办法去回报他,但我不需要回报,因为我知道自己活着才是对哥哥最大的回报。
我们来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我们夜以继日的赶路,却顾不上休息,被鬻拳迎如军营,我顾不得那些礼节开口就问:“阿赀怎么样了。”
鬻拳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没有太多的废话,直接待我们进入大帐。
一进大帐我就蒙了,现在的阿赀跟之前受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他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尸体,他脸色及其的苍白,跟死人无异,我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呼吸,只有不断的去试探他的鼻息,才能确定他是活着的。
我不知道阿赀怎么会这样,他走之前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可是只六个月而已他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那日大王与敌人周旋,却好似没有什么力气,之前他几日几夜的不睡觉,不吃饭,我们都劝他休息一下,可是大王却硬要坚持上战场,结果敌人是在太强大了,虽然大王英雄奋战,我们也赢了,可是他却身受重伤,以前大王受过你这更厉害的伤都是没过几天就有可以奋勇杀敌,可是现在却……”鬻拳从旁边端过一碗药,面色难看,紧紧的盯着我,好像要吃掉我似的,可是话语还是很尊敬,“现在大王连药也喝不下去了,军医说这是心病,所以我才斗胆告诉王后。”
听着鬻拳娓娓道来,就好像亲身经历似的,阿赀决绝吃药,是放弃了自己生命,阿赀是为了我吗?
我端过药碗,咬了一小勺药,慢慢的喂给阿赀,可是阿赀双唇紧闭,药还没留到喉咙就已经流了出来,我眼泪直直的往下流,哥哥看到我这样,走上前来摸摸我道:“别着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我顶着药碗发了一会呆,突然将药灌到自己嘴里,顿时嘴巴里苦涩无比,我强忍着不吐出来,将嘴挪到阿赀的嘴上,像从前一样温柔的碰触他的嘴唇,药从我的嘴里留到他的嘴里,好像变的甜了些,就这样我一口一口的将药喂给阿赀,以前我一直从心里反抗他当众吻我,现在我却想一直这样吻下去,只要阿赀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刚开始鬻拳还奇怪的看着我,到了最后他干脆懒得看我们了,
其他将领听到消息陆续赶来的时候,阿赀的药也喂完了,如今大帐中挤满了人,他却秩序井然没有丝毫的混乱,可到他们的大王终于喝药了,都喜笑颜开,他们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但是他们却更加的感,向他们许诺道:“阿赀是我的命,请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去。”顿了顿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让敌人知道阿赀受伤未醒。”
鬻拳说:“请王后放心,邓国人要想从这里打探消息比登天还难。我等必将奋力杀敌,保护大王安稳。”
我的心稍稍定了定,说道“那就有劳众位了。”
等到大帐终于安静了,我叹了口气,摸着阿赀的头道:“阿赀终于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知道吗我好爱好爱你,你说你是在妫水边见到我,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似的,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其实我一直有个小秘密瞒着你,知道是什么吗……其实我不光恢复了记忆,还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那日我在湖中嬉戏,那日的湖很清澈,可以看到水中的倒影,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在水中的倒影,你痴痴的望着我,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却冰冷了,好像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一样,那么严酷,我告诉自己不该看你,可是我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地瞧着你,你突然走了,我到处的找你,却只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我没有勇气去追,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怕自己温暖不了你冰冷的心……阿赀现在是你给我爱你的勇气,不要剥夺他,好吗?”
阿赀没有任何反应,我静静的盯着他,想起那日雪山初见,原来只是一个迟到的相见而已,命中注定的缘分,我却要一次一次的推开,而他去一直坚持着,他的坚持换来我的爱情,而终将换来我对自己的自信。现在我只想让他活着,就算那一天他亡国了,我也再也不离开他了。
“阿赀还记得吗,黄泉路上我们要携手前行,你现在要是死了,我就抛弃一切随你而去……”
阿赀的嘴角微动,好像在说什么,我凑近了一听原来是“阿谣不要。”
“阿赀不要什么……”我眼角泪水直流,“你是不要我死,还是不要我陪你。”
阿赀摇摇头,声音越来越清晰“阿谣不要。”
我大怒,“熊赀你既然不要我陪你去死,那你就醒来呀,你现在这样惩罚我有意思吗?”
阿赀嘴巴微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了声音。
“熊赀,现在只要你醒来,我就不再离开,我就忘记息候,全心全意爱你,抚养我们的孩子,安心的留在你身边,哪怕海枯石烂,哪怕天崩地裂,哪怕你敢我走,我都要留在你身边。要是你不醒我现在就去找息候,与他合葬一世,死也不做你的妻子。”
阿赀眼睛慢慢的睁开,淡淡的看着我,无喜无怒,嘴巴微微一动,却是不容置疑的声音“你敢”
我破涕为笑,赶忙道:“只要你在这世上,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阿赀紧紧的盯着我,好像在判断我的话该不该相信,我哪里容得下他去像,趴在他身上轻轻的亲吻他,他的身子明显动了动,似乎很抗拒,却毫无保留的回应着我的爱意。
阿赀刚醒来,我担心他的身子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虽然我也很想与他相爱,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轻轻的推开他。
阿赀被我这么一推,想做了一个坏事的小孩似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阿赀说:“阿谣你若是还不能接受我,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不想为了我活下去,而欺骗我。”
我知道他又误会了,解释道:“阿赀,你不要怪我,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怕失去你,从今以后我不在想别的男人全心全意的对你,这不是施舍、不是怜悯,相信我。”
阿赀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充满爱意,“这么多年来我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相信你的话。”
我温柔的一笑,依偎到他的怀里。或许经过那件事我们都成熟了,至少我们可以毫不避讳的相信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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