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距离B市的奥林匹克盛会还有一年多,中国人还不像现在这样遍布世界各地,飞机抵达希思罗机场跑道缓缓滑行时,易晔卿甚至都能感觉到空气中西方人特有的带着各色香水味的体味。
跟着大部队过了入境口,看到接机的人群中那扎眼的三个东方人,易晔卿多少还是定了定心的。
三个人,两个拿着接机的纸板,一个上写:热烈欢迎XX医科大学,另一个上写:WHEREAREU易晔卿?
易晔卿跟带队老师说了一声,就往三口之家那里跑过去。
唯一没拿牌子的是个女人,应该是周林书惠说的周子宁的大姑子,移民到英国来的那一位。看到跑过来一个高挑的小美人儿,就用带着广东话口音的普通话加英语问她:“HI,你系卿卿?我系几宁的大姑啦,叫我Olive就嘚,Nicetomeetu!”说着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易晔卿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Olive”,就被她搂着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年纪大的应该是Olive的丈夫,竟然是个老外,Olive让易晔卿叫他“Kevin”,另一个年轻的五官深邃却明显带着混血儿特征的男生,应该是Olive的儿子,叫做“Ben”。
也只是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易晔卿就要回去大部队坐巴士往学校去,Olive应该是明白的,跟她约好下一个周末他们家人会去南约克郡看她,然后就挥手拜拜。
转身的时候,易晔卿似乎听见Ben说:“Sheissocharming!”
然后是Olive的大笑:“Ofcourse!Areal-liveChinesegirl!”
又在大巴上耗费了大约四个小时,易晔卿才远远望见谢菲尔德大学那标志性的红砖外墙的钟楼,当车经过易晔卿在网上看过无数遍的那一座喷泉时,所有人都沸腾了,看来都做过功课。
抵达学校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左右,钟楼前的广场上却还有很多人,待看清了才知道,原来是来迎接他们的学生会的人,钟楼下面还摆着一个写了中文的板子: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国朋友!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是大家普遍很兴奋,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安顿好了宿舍,学生会的人跟大家互道晚安之后,也就走了。
这里的宿舍楼虽然看着很老,但是一个人一间,有单独的盥洗室,比起自己学校来实在好了很多。易晔卿躺在床上累得不想整理行李,可是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度过两年半的生活,心里某个地方就空了一块。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替大提琴找了一个地方放好,这才翻出电脑插上网线。国内应该是凌晨五六点了吧,也不知道她们在干嘛。
上了QQ,却是好一阵的滴滴滴,一看,全是群里的消息。
——小易,我们回学校啦,一路顺风!
——小易我们到宿舍了哦,你应该还在太平洋上面吧?
——不要理吨吨,她是地理白痴。
——你到了吗?差不多应该着陆了。
——啊啊啊!这边已经12点了我们要熄灯断网了,希望醒来可以看到你的消息,晚安~
对比冷冷清清的手机,易晔卿这时候居然最想念的是宿舍那三个人,毫无预兆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易晔卿不爱哭,或者小时候是爱哭的,但是眼泪没有应有的价值,慢慢就不爱哭了。
眼泪掉了几滴,给损友们回了一下消息,再胡乱冲了个澡,易晔卿就去床上躺下了。什么都没有安顿好,就在这里伤春悲戚,实在是有点浪费时间。
这里的宿舍不分性别,一层楼上有男有女,外面还隐约有同学在说话,闻着陌生的被套里的味道,易晔卿闭上眼沉沉睡去。
学校给了远道而来的中国朋友们三天时间适应,其中还包括调时差的时间,第四天上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全程英语上课跟在国内时候的英语课是不一样的,要说不一样在哪里,就是感觉有人在你背后端着机关枪扫射,跑得快跟慢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最后都是一个死。
而且易晔卿不明白为什么在国内看的那些电视剧里,外国的小孩上学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明明累得都没力气喊累了好不好,课程排得紧英语又困难,居然还有很多年都没见过的期中考试!想想也是醉了。现在易晔卿每天上完课就是往床上一躺,实在太累,身心俱疲,琴盒从到了这里以后都没有打开过。
Olive一家之前已经来过,当时易晔卿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求学生涯艰辛,在被问到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时候小手一挥表示自己能搞得定,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后悔多少次了,起码可以让他们帮忙找个工打打锻炼一下英语也是好的啊。可惜他们来过一次之后就举家度假去了,并没有给易晔卿弥补自己错误的机会。
不过看看这一桌子摊着的书,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功夫能出去打工吧。
两个月后,就是圣诞月,学校给放了三周的假。易晔卿已经跟文惠打过招呼,这次就不回去了,Olive替她在这里找了一份短工,在谢菲尔德市里一个餐厅端盘子,顺便锻炼一下口语,虽然比之前刚到的时候好了很多,可是要做到像本地学生那种程度,易晔卿觉得还不够。
还有一个原因,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以前放假都是直接去小镇上,现在么......易晔卿觉得自己称得上无家可归。
这两个月来,周子安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或许是很忙,或许只是习惯性的遗忘,habituallyforgotten。
南约克郡四季湿润,多雨,却听说冬季不大能看见下雪。
所以易晔卿一早擦桌子的时候看到开始飘起的零星小雪珠,欢快地马上就尖叫起来。
这餐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没有子女,在圣诞这个普遍要回家陪家人的节日,也就只有这样的小餐馆会营业。老夫妻看着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易晔卿,笑得脸上褶皱都抹不平。
老婆婆倒了一杯热可可给她:“Mysweety,youaresohappy!”
易晔卿点点头,笑着说:“Ilikesnow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