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因他的话瞬间收缩，怒极必反，他轻轻一笑。
一阵痛楚的静默后，半跪在台阶上的他突然站起来，将她胳膊一把拽住。她一个踉跄，已被他飞快拖至餐厅，扔在椅子上。在李姨的惊呼声中，他咬牙：“为什么突然搬回来？”
“因为我的住址迟早会被洞察，我无论住在哪里都将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对面那张脸上剑拔弩张，她平复下情绪，清晰地吐出那几句话，“反正我们就要结婚，早点住回来有助于培养感情。”
他偷偷跟上她，她其实早就知道。
可最后一句话听在迟战溪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和他培养感情？
他讪笑：“希望你搞清楚一个状况，我迟战溪从来不喜欢被人玩弄，尤其是女人。”
就算强力忍耐，却还是忍无可忍。桌上昂贵的绿色花瓶被他一挥手甩在地面上，花瓶连同玫瑰哗啦啦被砸碎在地，整个餐厅的气氛骤降几十度。
他操起一块花瓶碎片直逼向她的脸庞：“我既然有办法让你去死，自然也有办法让你随时从这里滚出去！”他当然有的是能力将她赶出家门，但他也不得不面对那个现实：他的确很矛盾。他竟然在这个女人的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妥协。但他忍无可忍了，为了梁景轩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
可是，她无动于衷。
她扫了眼地上垂死挣扎的花卉，如同看到的是当年另一个女人垂死挣扎的那一幕。那时候她拼命向他求助，他却搬起石头给了她最有力的一击。她在绝望中离开了他，也离开了那个令她爱恨交织的残忍的世界。那个时候的他，在认识她之前他有过一个妻子，但听说他的妻子被他利用完就抛弃了，是他在逼死她之前亲口告诉她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迟战溪，他甚至从来都不生气，特别是对着她。
她竟然，在他的暴怒之下，露出一丝笑容来：“你怎么舍得我就这么离开你？”
他一愣，将手中的花瓶碎片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离开时带翻了桌边的凳子，凳子摇摇欲坠时被他狠狠一脚踢开。
他从来不跟人动手，今天在击剑馆也是梁景轩先攻击的他。如果说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与人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他肯定首当其冲。
他返身上楼后就没再下来。
李姨很不安地看着面色憔悴的苏佳人：“小姐，少爷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你不怕吗？”
苏佳人不知何时擦去了溢出嘴角的血丝，没说话。
这是两人第一次起正面冲突。
饭后，苏佳人推门进卧室时，迟战溪正侧躺在床左侧，脸背着窗户朝着床内，没有一点动静。
他应该已经睡熟。
睡熟了的他没有任何危险与防备的气息，从前也是这样。
她躺下来，从他身后靠近，刚好将自己纤细的身子塞在他背后的床沿上。她的右手轻放在了他的腰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背，呼吸着他的体味，她闭上了眼睛。
呼吸和着眼前男人的身体，两人一起一伏，正在同一个频率上。
就算自己再怎么恨他，她也不能离开，至少不是在现在。
……
“怎么了？”从前，他温柔装睡，在她搂住他腰时，他突然转过身来将她紧紧搂住，让她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脖子和胸口处。他的温文尔雅有目共睹，对着她他则更是温暖得如同五月阳光，给你温暖却不让你觉得太热。
“不想放你走，就想这样一直靠着你。”她在他怀里撒娇，“我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你带我去你家吧。”
“现在不行。”他亲吻她的额头，声音夹杂宠溺，“再等一等。”
“为什么？”在温香软语中，她一次次被他的甜言蜜语给粉碎心智。
“因为我还没为你准备好一个合适的家。”他说，“荷清，我不能没有你，就像你不能没有我。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亲手把你送去黄泉鬼道。”
……
古典乐的手机铃声响起，把她的意识从记忆中强拉回来。
眼前之人的狠戾与无情真是一点未变，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态。时空交错，被铃声吵醒他的转过头来，记忆中的笑颜在她眼前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层不变的冷淡目光。“你怎么在这里？”
变了，至少在对她的态度上，他渐渐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将手机接通：“喂？”
电话是陆西奥打来的：“什么时候回来？我见你房间东西少了很多，还以为遭贼了。”
“是我自己拿的……我今天不回来了……结完婚回来。”
“结完婚？”陆西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未婚夫这。”苏佳人望着迟战溪。
陆西奥声音明显低下去：“好，我知道了。”非常失落，沉默三秒后话头一转，“你说结婚后回来是否在开玩笑？”
迟战溪望着她，和她感兴趣的人聊天时她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结了冰的刺猬。从她手中拿过手机，他说：“苏佳人结婚后应该不会住回去，那边她的东西就先劳烦你帮忙保管。你是个自由职业者是吧？我们会给予你保管费用。”
“你真是她……未婚夫？”陆西奥还是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你提了两个问题。”迟战溪望了一眼苏佳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佳人告诉我的。”
陆西奥的身份当然不是苏佳人告诉她的，是他找人查出来的。他虽然自以为不在乎苏佳人和随便什么人鬼混，但不能不在意有人跟她几乎同处一室，而且那个男的天天来接送她上下班。
他一般不太喜欢太过空闲的人。
“你是真的喜欢她吗？”陆西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会对她好吗？”
迟战溪的口吻不是很友善：“你觉得呢？”
陆西奥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说这些话的真实用意：“你爱她吗？”
迟战溪一哂：“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挂了电话，将手机往边上枕头一扔，旁边苏佳人正单手支着头，散乱的发丝垂了下来，静静落在枕头之上。
她正含笑看着他。
他将身子往旁边移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暧昧，让他产生了想要逃避的感觉。“我去吃饭。”
“饭没了。”她解释说。“李姨家里有事，我索性放她假回去了。”
“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都被我撵走了。”她纹丝不动，“结婚之前这整个迟宅除了你和我还有安保人员什么都没有。”
“你……”他突然翻身将她迫在床上，在她挣扎中将她的双手反手扣住，“你是故意的!”
她给他一个“这还用问”的表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质问，“你明明知道在我身边很危险，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来？”
“因为我跟你之间远远没完。”
“远远没玩？”他不由自主贴近了她的脸，“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她不说话。
与此同时，他观察着她的波澜不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回来？他当初以为她是为了家产所以在公司将她屏蔽，可从她一系列的表现来看明显排除了这个可能；难道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他，从逻辑上来说那根本不可能。“不会是因为梁景轩吧？”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她沉吟了一下，“我爱你，战溪。”
“你以为我会信？”
在他越来越凑近她时，她轻启嘴唇，轻轻咬住了他的唇角，半晌才松开：“迟战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对我的恨与排斥全都是出于你对我的喜欢。而我也是。”
她身上特有的幽深的玫瑰香气扑鼻，在香气中，他强自镇定闭上眼睛。唇上感受到了来自她贝齿咬啮的酸涩之意，有一瞬的意乱情迷，和她每一次的近距离，他都感觉到会失去原有防备。
“告诉我，那次拍到我和程韵儿照片的人是不是你？”呼吸近在咫尺，他低声问。他有太多的事要问她，却不想问得太过清楚，因为他有预感，那个答案并不是他原本做好准备想要的。他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她是一柄锋利的短剑，长短都差不多，所以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地战胜对方。“如果是你，你这么做用意何在？”感受到来自她的心跳和呼吸，他的腰被她缓缓搂住，他身子一僵。
“不要提那些扫兴的事，现在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她另一只手把他的脖子往下一压，柔软的唇刚好碰到他的。男人在一瞬的抗拒后松开了戒备，她记得他从前喜欢在纸醉金迷中逃离生活的桎梏。“你爱上了我，所以认命吧，迟战溪，无论我给你什么样的答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