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来的客商一行三人,除了为首的中年人,其他两个都是年轻人,带出来熟悉这边业务,正好一男一女。为首的那个和迟战溪算是见过多面的老相识,个性比较随意,不拘小节,不喜欢在太过严肃正经的场合进餐。迟战溪知道他嗜辣,综合大伙意见,也就没带他去酒店,一行人在外面找了个不上不下的餐馆用餐。
出于礼貌和尊重,也为了照顾大伙口味,点了好几个川菜,其余才是江浙菜系。
两家公司合作多年,业务早已上正轨,这顿饭勉强算是为客商接风洗尘交流情感的便饭,并不为洽谈新生意。带上丹妮是因为她之前留学新加坡,和客人交谈起来比较能融洽气氛。
迟战溪疲于应酬,通常不是很重要的饭局都带秘书去,以前是生活助理。男人的“贺”尔蒙决定他们的饭局上有美貌女人跟没有美貌女人气氛反差很大。丹妮虽然中规中矩,但好歹也是个美人。
不带苏佳人前来,一为防,二为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如果说他在其他事情上抉择一向分明,那么唯独在这个女人身上,尤其是这个恢复正常后的女人上,当她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在电梯里向他发射出那种连他都觉得危险的信号时,影响了接下来他一系列毫无逻辑可言的举止。
就比如当初醉酒后跟她在一起了。
他偶尔会让自己陷入醉生梦死,醉生梦死之时,她姣好容颜挥之不去。他原以为自己在无形中肤浅地对她的容貌有了感觉,但又似乎不是,她的眼里,似乎总有一种对他来说不可捉摸的东西存在。
厌恶,但必须承认,他在她的事情上是矛盾的。此刻,他不想她距离他太近,又不喜欢她太远;不想看见她,又会在脑海中莫名烦躁地闪过她的脸;他希望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但消失后他又怅然若失。
但无论如何,这种感觉不是他不喜欢的。
客商中年轻男子出生狮城,小时候就住在牛车水美食街附近,而丹妮当年作为手头不算宽裕的留学生,赚外快有点收入时也偶尔光顾Chinatown打牙祭。因此,哪一家的面好吃,哪一家的中国菜比较地道,两人聊起来颇有共同话题。一时之间,气氛从先前的略微拘束变得融洽起来。
听说丹妮以前在狮城留过学,为首的也提及了一些外国人对新加坡生活习惯的看法并表示出了不满。丹妮认真倾听完毕,将自己的想法字斟酌句表达,对一些负面的见闻保留得恰到好处又不失矜持。旨在让迟战溪轻松而又不让冷场,所以十分卖力,迟战溪乐得轻松。
吃到一半,无意中捕捉到那边过来的一对熟悉目光。
正好对视,原来是梁景轩。
梁景轩正和一个女人共进午餐,那女的看上去很年轻,估计是他表妹。迟战溪听他说起过。
和那女的说了几句,梁景轩拿起桌上酒杯朝他这桌走来。他表妹往这边看了看,看清楚迟战溪的了脸,脸上微微泛红。
对于女人的这种小表情迟战溪见怪不怪,他倒是很想知道在发生了一连串事后,梁景轩走过来后会对他说些什么,或者说他预备做些什么还是作罢。
这么多天了,迟战辉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到他耳内,虽然之前将战辉的丧事做得再隐蔽不过,导致现在连丹妮也不知道常务副总死亡一事。因为副总在法伦集团因迟战溪的关系变得无足轻重,就算消失一段时间也没未必有人会关注到,等关注到一切都已经冷下来了,战辉的权利被抽空后几乎连公司也不常来。
不过梁景轩肯定有办法知道,他应该比谁都关心迟战辉的生死。
梁景轩走向迟战溪,带着被他悄然掩饰的刻骨仇意。
消失许久,再次见他,他竟然若无其事在这里陪客户吃饭,并且神态并未异常。不管是程韵儿的事还是迟战辉的死,都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任何需要关注的痕迹。
梁景轩不得不打心里佩服他的手段。
“怎么回来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好友相见,自然要寒暄一番。
“昨天回来太晚了,来不及。”
“听说你这几天都在蓝岛休养,手机都关了,过得还舒心吧?”
“那是自然。”
“这几天的报纸看了?”梁景轩挑眉,“作为如今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就不怕大庭广众之下被认人出来造成混乱?”
“我相信这里的客人还是比较有素养的。”迟战溪笑,“毕竟在肚子饿的时候,比起捕风捉影,味觉的吸引力更大。”可能是发现客商纷纷停止谈话,迟战溪便顺势给做了介绍,“这位是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博洋电商创始人梁景轩先生,另外,景轩是我在商界最要好的朋友。”
“比起前面那个,我更欣赏最后那个介绍。”
“你好。”客户方面如雷贯耳,三人全都站起来纷纷与梁景轩握手,客套几句。
客套毕,迟战溪致歉后暂别席面。
来到走廊上,梁景轩意味深长而玩味地说:“我发给你的邮件看了没?”
“看了。”迟战溪由衷夸赞,“式样的确不错。我打算给我的未婚妻做一条,她穿上肯定很漂亮。”
“和谁?”事到如今,梁景轩已无法肯定他口中的即将跟他步入婚姻殿堂的是哪位。
“苏佳人。”
“苏佳人?”梁景轩脱口而出,“不是程韵儿?”
当然不会是程韵儿,他已有数。但是他报出苏佳人这个名字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迟战溪笑:“她的男友从来不是我。”反问,“你没看报道?”
“……看过了。”梁景轩脸色不对。
从上周手下给出的消息中得知,苏佳人已经和迟战辉一同淹死在水里了,战辉的噩耗也已经传来,苏佳人暂无下落,但不可能还能生还。
想起那次迟战溪一反常态的模样,的确他说当天他去看婚纱,他指定那女的是程韵儿时他并未承认,但也没否认。
那天迟战溪来找他之前手下刚好开着被撞击的牧马人离开,替他办事的人心悸未定跟他描述起当时情况。说他在路上开车时,车子突然失去控制,事发当日像是被什么人硬把住了方向盘。
“我很肯定是一双女人的手,可我完全看不见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冷得跟冰块一样。”
梁景轩刚听说时是不信的,他疑心对方拿了迟战溪的好处,把事情说得这么玄乎简直是拿他的智商开涮。
“然后车子就失控,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后车子撞上了二爷的车子,将车子撞入水里后她才松手。”手下口中的“二爷”就是迟战辉,惊魂未定的描述让梁景轩直到现在还半信半疑,“车子掉水里后,我在上面看到那个车子里的女人从二爷车中里爬了出来,然后……然后她整个人张开双手浮在水面上……她脸色苍白,可她却在笑……我觉得那一切都太诡异了……二爷连同车子在她身后沉入水下,看她却在看着我笑……最后,我看到她也没入水里了……可她那个样子却不像是正常溺水身亡的人,她没有任何挣扎……她既然先打开了窗户,她既然已经自救,为什么还会心甘情愿沉下去?”
可是前不久,迟战辉尸体已经找到,苏佳人的去留却成了一个谜团。谜团被迟战溪知晓的同时,他也用其它方式得到了消息。总之,事发情况完全如手下所述,自己的牧马人在撞击后并未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
梁景轩无法肯定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一切事情必定和迟战溪有关。这么雷厉风行而不着痕迹的手段,让他算是彻底领略了他的本事。
梁景轩是不可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存在的。
两人沉默一时。
收回思绪,梁景轩最终把自己最为在意的部分采用委婉方式和盘托出:“什么时候把未婚妻带出来让我们也有幸一睹芳容,好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有本事让我们眼光甚高的迟大总裁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那是迟早的事,但不是在今天。我还没想到什么时候让她跟大伙见面。”迟战溪将他的领带紧牵,凑上他的耳廓,“我相信你见到我未婚妻时会大吃一惊,因为她跟某人长得实在太像。”
“谁?”
“就是那天躲在办公室书柜后的女人。”
脸上依旧保持着有教养的笑意,梁景轩霍然瞠目,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脸侧的男人。在说出此话时,他的眼里,除了深深的笑意再无其它。同样薄冷的眼目,同样坚毅而上勾的唇角。
这个男人的五官依旧精美绝伦。
他果然,早就知道。
继续维持友好的笑容,迟战溪拿起手中酒杯和他手中的轻轻碰了碰:“为我们的友谊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