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程韵儿开着黑色深玻商务车出现在帝国大厦楼下百米远。私人座驾车牌已被公之于众,如今根本上不了路,商务车是临时找来,为的就是畅通无阻地来找迟战溪解开误会。
今天的报纸头条像个临时起爆的炸弹,炸得她猝不及防。迟战溪不喜欢勾心斗角的女人,如果他疑心是她为了将两人关系大方公开设下的圈套,那他跟她之间就彻底玩完。
迟战溪不接她电话,她无奈之下铤而走险。
帝国大厦门口此刻已被蜂拥而至的娱记们围得水泄不通。记者们或站、或坐、或蹲或驻守翘盼,如果不是被安保人员阻拦,估计大厦里头如今已人满为患。一向以实力称著于世的法伦集团门口,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因为一个花边新闻热闹成这样过。
早该想到帝国大厦前已经被记者围堵,程韵儿开着商务车前来,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戴着墨镜,却早被眼尖的记者一眼瞅见,群体围了上来。
闪光灯、快门声此起彼伏。
商务车已无法移动分毫,车子在往前跑出才不到十米的距离,就被车头几个不要命的记者们给挺身拦住了,程韵儿无处躲闪,只好先锁住车门。
车子开不动,她只能先熄了火,低着头拨打手机,窘迫无比。
一遍遍拨迟战溪的电话,对方不接。
如果迟战溪电话打通,凭帝国大厦这么多安保人员,帮她解决这些记者的围困应该不成难题。或者,可以选择报警。迟战溪很有可能会认为昨天的一切是她故意安排,今天她故意选择在这种敏感时刻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证实新闻上对于他二人的所有猜想。
电话还是没打通,短信却过来了。
程韵儿打开信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想办法承认和他的关系,这是你唯一出路。
短信是梁景轩发过来的。
她抬头,视线扫过人群看到迟战溪的车驾正从帝国大厦隐蔽的地下室口子里缓缓驶出。毫无顾忌摇下车窗,保持微笑,向她招了招手的却是梁景轩。
梁景轩开着迟战溪的车子。
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透过前挡风玻璃捕捉到了略微在车后座往前车窗露了下脸的她。
几秒钟后,车窗被缓缓合上,连同他带着警示的眼神。
她心情片刻坠入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
梁景轩正开着迟战溪的法拉利加速,无比招摇地向她的车靠近。
却在紧急刹车后,停在了离她座驾前右侧三十米的距离。
迟战溪的法拉利吸引了记者们如兀鹰般的目光,让车里的人如释重负。
记者们显然早已知道那辆座驾的主人是迟战溪,以为车里的男人就是这次新闻主角,全都蜂拥过去。也是趁这个机会,瞅了空子的程韵儿发足马力逃离现场。
梁景轩是来给她解围的。
他让她公开承认她和迟战溪的关系,没有商量余地。
五十六层。
走到总裁直达地下停车库的专用电梯前,迟战溪晃了晃手中梁景轩给的车钥匙,眼神略带嘲讽。
电梯前半人高垃圾桶上置烟灰缸上有半根被掐灭的Marlboro,是梁景轩一直抽的牌子。梁景轩在这方面的嗜好跟别人不同,他不抽昂贵的天价烟,却就喜欢这种在富人圈里相对廉价的牌子。
看来梁走之前在电梯口逗留过一会。
他扬了下嘴角。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他站着不动。思虑片刻,转身往总裁秘书办公室走去。
总秘办公室才两个人,丹妮不在。
他敲了敲正托着下巴愣神的小钟的办公桌桌角:“把车借我下。”
小钟在五秒钟的愕然后,从包里战战兢兢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迟总,我好几天没洗车了……”
“没事。”迟战溪微微勾了下嘴唇,将梁的车钥匙搁在桌上,“你开这个。你车停在什么地方?”
“地下停车场,二十五号车库。”小钟摸不着头脑地瞪着桌上的车钥匙——兰博基尼,迟总这是什么意思?
“你开这辆车,我借你的一天。”迟战溪拿过车钥匙头不回地走出办公室,留下身后的女人一头雾水。
地下室,二十五号车位上果然一辆银白色高尔夫,看到花里胡哨布满灰尘的车身时,虽有心理准备,他还是皱了下眉。
岂止几天没洗。
二十五号车库不远处停着梁景轩的兰博基尼,亮黄色,很扎眼。
三十分钟之前,梁景轩帮他解困,用自己的座驾交换了他的法拉利,方便他出行。可如果他开着梁的兰博基尼驶出帝国大厦停车库,也比较容易引起关注。他不想节外生枝,而且因为对方是梁景轩。
刚坐进车里上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车里就响起重金属摇滚刺耳的乐声,声音中夹杂雪花的嘶嘶声。他烦躁不安地关了音乐,程韵儿再一次拨来电话。
他想了想,接了:“苏佳人是怎么知道你昨晚要去我家的?”
“什么?”程韵儿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提到她……我不是很明白。”
“昨晚苏佳人没有联系你,那你是怎么上山的?”
“我车开到门口,你家大门就开了。有什么问题吗?”程韵儿在一番思虑后,语气疲乏,“战溪,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沉默半晌,迟战溪说:“我没有怀疑什么。这几天我有事不方便,要不周末我们约一下谈谈?”
“什么地方?”他对待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永远这么公事公办,她也已经习惯。不过他肯接她电话,她已经满足。
“蓝光酒店。”
“好。”
巧妙地躲过娱记,迟战溪驱车前往半江公墓。
去半江公墓势必要经过荷马道。
因为是白天,荷马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被作为古建筑遗迹留存下来的古式老街,成为本城一道较为另类的特色风景线——而这个另类,往往是相对于富裕而言。
荷马道整一条老街上,鱼龙混杂,住的大部分都是清贫之家。
道路不够宽敞,勉强够两辆小车对照让行通过。
迟战溪不是很喜欢这里,但不得不经过,因为从这里去半江公寓比上绕城高速快得多。
荷马道的尽头是口古井。迟战溪留意到,今天的井沿上有道红色的漆形印记。
车开到这里,车子突然毫无预兆熄火了。
这很奇特,因为这辆车子不是手动档。
重新发动车子时,迟战溪略一抬头,看见一个女人正从车前走过。
女人微微回眸,一双桃花眼目,风情万种。
迟战溪踩下了紧急刹车,呼吸早已屏窒。
那一恍惚,时空交错。街头还是老旧街头,纷纷扰扰,街上行人却已不是今人今世。
古色古香的公寓门口,挽着精致发髻的婀娜纤美女子一袭红色勾丝束身旗袍,黑色流苏披肩柔滑如水,细长指尖上捏着一支鲜艳夺目的玫瑰,正绽得灿烂。她莲步缓踱在青石小巷之上,而她所处的位子,正是刚才那女人出现的位子。
明媚动人,却透着我见犹怜的气质。旗袍的艳丽和她的气场丝丝相扣,浑然一体。
走到一半,她忽然回眸,朝迟战溪的方向看来。
她冷艳如牡丹,回眸一笑,百媚顿生:“你来啦?”
她媚眼如丝,丝丝带勾。
身后急如催命的喇叭鸣声不断,场景一切,世界转瞬回到如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挡路许久,而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发动,一踩油门,往前去了。
半江公墓在C城郊,一面傍着国道,另三面青山环绕。往深处走去,每个墓碑旁边载一株万年青,整个墓园看上去十分幽静。
墓地里几乎没什么人。
迟战溪沿着公墓中的过道走到最边上一个坟头前停了下来。
这个墓碑上面刻着“陈荷清之墓”五个楷体,不像别的墓碑既有立墓人还有照片,在墓群中,这个墓虽然装修豪华,却难免显得孤清。
墓是新的,一边竖刻着一行小字,显示亡者逝于六十年前,从名字推敲,应该是个女的。
墓碑边上搁着一张照片,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迟战溪弯腰拾起。照片上是一对男女,看身形应该比较年轻,女的身着旗袍,挽着民国时的发髻。男的穿着套长衫,一副夫唱妇随的和谐样。照片年代久远了,泛着黄。
一张照片本没什么特别离奇的地方,但照片上男女的脸均被利器刮花,看不清楚长相。翻过照片,背面写着日期,详细到年月日,也是六十年前。
“她昨晚上没回来。”有个拿着扫帚的瘦小干扁的老头子站到了他身边,声音嘶哑。“你是不是找人把荷马道上那井给用红印封了?”
迟战溪斜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她在那里住了六十年了,魂就在那。白天她都要跑回去,晚上才肯到这边来。她昨天没回来,应该是回来的路被封住了。”
迟战溪没出声。
“年轻人,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这女的很聪明,不一定能如你愿。”
迟战溪抬起眼皮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在井里做过手脚,她迟早都会发现的。任何一个逗留在人世间的灵魂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做好,她是不会走的。”老人摇了摇头,“她可能不会害你,但她接近你肯定是你身边有她想要的东西。”
迟战溪不出声。
“今天早上有个女孩来拜祭过她。”老人瞄了眼他手里的照片,“这东西就是她留下的。”
迟战溪问:“那女孩长什么模样?”
“我看得不真切,只知道她穿着件白衣服,看着挺漂亮的,就是身上阴气太重了。”老头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人还是要与人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