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麟到碧瑶宫,是为了敲打许贵妃,如今饭也吃了,话也说了,他打算要走了,又觉得应该再宽慰她两句,毕竟要拿她舅舅开刀了。
老神在在的坐了一会儿,许贵妃见茶凉了,说,“皇上,臣妾重新替皇上换杯茶来。”
墨容麟在神游,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声好。
很快,新茶送上来,摆在墨容麟面前,清香扑鼻,他闻了闻,赞道,“好茶。”
许贵妃笑得很端庄,“这是臣妾从家里带过来的茶叶,是高山茶,每年春秋采摘,取嫩芽炒熟,酿制而成,皇上若是喜欢,臣妾明日着人送到承德殿去。”
墨容麟笑道,“不必了,贵妃自个留着吧,朕那里茶叶多着呢,贵妃这里若是不够,朕倒是可以给贵妃送些过来。”
许贵妃赶紧起身谢恩,谢完恩也没有再坐下,含情脉脉看着墨容麟,“皇上,时侯不早了,臣妾陪皇上用完这杯茶,就歇息吧。”
墨容麟被她看得起了鸡皮瘩疙,伸手端起杯喝了口茶,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许贵妃今天是下了决心要留住皇帝的,她朝金铃使了个眼色,金铃带着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许贵妃生性高傲,可她也知道,在皇帝面前,她的高傲并没有什么用,她得放低身段哄得皇帝高兴才行。在府里的时侯,家里的小姨娘很会哄人,给她爹又是捏肩膀,又是撒娇,常常把爹哄进了她的屋里。她看不起小姨娘的做法,但现在,她也只能这样做。
她用小银剪把烛芯拔了拔,放回去的时侯,绕到皇帝身后,双手轻轻搭在皇帝肩上,想给他按摩放松一下。
墨容麟本想避开,又觉得自己应该挑战一下,说不定这次他能挨过去。
只是那双手一搭上来,他胃里就开始翻腾,垂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都爆起来了,终于还是挨不过去,“哇”一声吐出来,艰难的开口,“你给朕吃了什么……”
许贵妃吓得半死,忙高声呼叫,“来人,快来人啊,皇上吐了!”
墨容麟一边吐,一边还不忘喝斥她,“闭嘴!”
知道皇帝和贵妃单独呆在屋子里,外头的王长良和四喜都高度紧张,听到喊声,立刻冲了进去,金铃也想跟进去,宁十七跟闪电似的窜过来,拦住了她,眼神比冰还要冷,吓得她一哆嗦,贴着墙不敢动了。
王长良和四喜把皇帝扶出来,匆忙朝承德殿去了。许贵妃追到门口,望着黑夜中的渐行渐远的龙辇,有些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不顺利……
她倚在门边,听到金铃轻声问她,“娘娘,皇上怎么了?”
许贵妃回过神来,想起皇帝那句话:你给朕吃了什么?
她脸色大变,腿一软,身子就要往下滑,被金铃一把搂住,惊道,“娘娘,你怎么了?”
许贵妃有些六神无主,问金铃,“撒下去的菜呢?”
“在厨房。”
“谁也别让动,摆在那里,本宫,本宫要亲自去,验验。”她说着话,搭着金铃的手臂往小厨房走。
长长的银针探进菜里,一盘盘查过去,并没有任何问题,许贵妃松了一口气,吩咐底下人,“这些菜先搁着,回头或许有人要来查验。”
奴才们个个面带惊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贵妃神色有异,想到皇帝刚才急匆匆离去,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墨容麟在回承德殿的路上,吩咐四喜,“去请太医来。”
四喜问,“叫鲁医正过来么?”
墨容麟想了想,“不用,叫个医丞就行。”
四喜明白他的意思,撒腿就往太医院跑。
叫来的医丞姓刘,并不知道是为皇帝看病,平日里皇帝有个头疼脑热,那都是医正的事,他们这些小喽喽最多打个下手,所以到了皇帝跟前,他有点懵,上前行了礼,小心翼翼问,“皇上,您哪儿不舒服?”
墨容麟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点差,那种难受劲,他无法形容,好在他机灵,推说是吃坏了肚子,既是吃坏了肚子,不找太医来瞧,会让人生疑,所以才让四喜找个小医丞,好糊弄。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朕肚子有点不舒服,许是吃杂了东西,你给开点药吧。”
刘医丞说了声是,打开药箱在里头翻找了一通,找出一个小瓶子,从里头倒出三颗黑不溜秋的丸子,恭恭谨谨的说,“皇上,这是治肠胃的药,和水吞下就成,若是夜里还不舒服,再唤臣过来。”
墨容麟坐着没吭声,王长良说,“多谢医丞了,您先请回,奴才会侍侯皇上服药的。”又叫四喜,“送医丞回去。”
刘医丞受惊若宠,连连说不敢当,皇上跟前的人,个个腰杆子都比他的粗,怎么敢劳驾公公相送,不敢多停留,背着药箱赶紧出了殿门。到了外头,冷风一吹,他清醒过来,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皇上瞧病,是要详细记档的,在哪里吃了什么东西,是肚子疼,胃疼,还是肠搅疼?怎么个疼法,针扎疼,还是搅得疼?疼的时间有多久,是一直疼,还是一阵阵疼?都得记录清楚,可他呢,不但什么都没问,连皇帝的脉相都没探,就给了药,给的还是常备的肠胃药,那种药平时宫女太监肚子疼也吃的……
他惊魂不定的站在路边,只盼着天上下来一道闪电把自己劈死就算了,明日鲁医正过来,铁定饶不了他。
承德殿里,墨容麟在发脾气,砸了药瓶,砸了茶杯,还砸了一个青花瓷瓶。
他打小养成了讳莫如深的性格,很少这样发脾气,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让他深感无力,明明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却一点成效都没有,做为一个君王,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现在宫里拢共才五个女人,他还能找各种借口做推辞,三年后选秀,会迎进来一大群女人,到那个时侯,他该怎么办,怎么堵天下幽幽之口?
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但做为皇帝,他得有子嗣啊,得有人在他百年之后继承王位,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灰心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