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栈,折沁让店家送了一碗粥,他把玲珑放在床上,用勺子来喂她。看见她的眼泪,折沁把碗放下,帮她擦干泪痕,叹口气道:“凡人作恶,死后会在冥界历经苦楚,弥补了生前罪孽方可投胎转世,故修仙者在凡人地界不可冒用法术,犯了忌讳,会遭天谴。不能施法,我找你费了些气力,时间也久了一些,怪我考虑不周。”看看她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折沁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道:“我并非是去那里找乐子的。”
玲珑破涕为笑,折沁看她笑了,继续端起粥来喂她。
听玲珑讲了事情的经过,折沁默了一默,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玉佩递给她,道:“此玉是我随身之物,带有我的灵力印记,只要你带着它,我就可随时找到你了。”
玲珑细细看那玉佩,通透的翠色,如注了一汪碧水在其中,触肤温润。她找出一根丝线,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决定永不离身。
折沁笑着道:“明日办完事后,我带你好好转转,今晚就早点睡吧。”他起身准备出去的时候看见玲珑脸上有惧色,不由心疼的揉揉她的发,“我看你睡着再走。”
玲珑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然后用一副小白兔的眼光看着他,折沁失笑,妥协的躺下,任由她捞住他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
经历了白天的一番折腾,玲珑很快就沉沉睡去。折沁轻轻挣了一下发觉她抱着他手好紧,怕弄醒了她,就没再动作,只陪着她静静躺着。她永不会知道他发现她不见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失神,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脑海里一片空白,面前的街道一片繁华,来来往往的人映入他的瞳孔,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平生少见的慌乱了。
等到玲珑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身边无人,她一惊。坐起一看,见折沁负手立在窗前,在晨风中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听见声音回头见她醒了,问道:“睡得可好?”
玲珑昨天受了惊吓,晚上竟不自觉的又和他撒娇了,此时回想起来,顿时脸有点烧,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那就起来吧,我带你吃这里最有名的水晶虾饺去。”
“那个……”玲珑支支吾吾的说:“我想学辟谷之术,你可以教我吗?”
“怎么忽然想起学这个,是不是新近上山的厨娘做菜不合你口味了?”折沁奇道。
“不是了,只是昨天饿得没力气去碰那个花几,想着学了辟谷不用吃饭就不会饿了。”玲珑低着头。
折沁走过来,坐在床边,爱怜的抚她的头,道:“折沁哥哥以后再不会让你遇到如昨天一般的境地。这样吧,回去我传你一些轻浅些术法,虽不会有大用处,聊以自保还是够用的。至于这辟谷之法,学不学其实无关紧要的,进些烟火气的食物其实对修身也无甚影响。”
辟谷之法修行初始对于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人来说,会比较难以忍受。玲珑灵力受制,辟谷对修行方面也不会有大的助益,折沁不忍玲珑去受那些折磨,且辟谷之后再吃食物会失了香气,只能聊以慰藉,在他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故只拿这些话来安慰她。
吃完早饭,玲珑问折沁此行要办什么事,折沁取出一件物事,说要送到得一阁。玲珑接过来看,那是个莹白色的长条形玉盒,入手沉坠,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她想想觉得里面也顶多只能装一把折扇罢了。
她把盒子交还给折沁,道:“得一阁,得意阁,想来主人必定人生得意,志得意满吧。”
“得一阁阁主邹衍乃是一位避世的隐士,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凡是知道他的人都知他手段非凡,能解世人之惑,知天文地理,卜过去未来之事。师尊早年结交于他,常互通书信,偶尔还会邀阁主上山一聚。”
玲珑瞪着大眼睛看着折沁,道:“掌门伯父好了不起,竟结识了这样的奇人异士,那是不是所有有求于他的人,阁主都会给予解惑呢?”
“得一阁主性情古怪,轻易不见外人,能见到他的人大约只有十之一二,还要看他的心情,即使见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所要的。”折沁挑眉道,“且这位阁主好美酒,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睡倒在酒坛之旁,故有求之人就见得更少了。”
玲珑听得摇头,“这位阁主还真是古怪呢,有求于他的人想必都是有焦心之事,求而不得的话,还真是让人心生怜悯。”
其实得一阁主早年间十之七八都会给人解惑,可是世人贪婪,渐渐的来问的都是功名利禄之事,甚至还有人问寻仇报复的手段,更有些侯门富商来问如何讨得花魁芳心,求而不得的人便会讲阁主恃才而骄,阁主年深日久,自然心生退隐之意。玲珑天真无邪,丝毫不懂人心之险恶,折沁也不愿说那些来污了她的单纯。
两人一路西行,穿过繁华的街巷,玲珑感到周围越走越安静,越走越荒凉,等到了地方,她发现所谓的得一阁竟只是一条溪水旁的几间竹屋。她听折沁说起时,一直以为会见到一座楼阁。
竹屋周围一片翠竹林,被白雪压得低了头,溪水流得欢快,发出淙淙的声响,溪上有一座小桥,也是竹子扎成的,历经时多,踩上去吱嘎作响。他们刚过了桥,就有人从竹屋里出来了。
那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色的长衫,洁净朴素,头发梳起来用一只簪子束在头顶,眉目清淡,像个寻常的书生。玲珑问折沁:“这就是阁主?”折沁摇头。
书生看见玲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很快就收好过来拱手,问道:“敢问阁下何事来此?”
折沁还礼,道:“千雍派折沁,奉家师之命求见得一阁主。”
“家父今日有事外出,不在家中。不过家父事先有交代,二位请随我来。”
二人跟着那书生往竹屋走,看见正屋的门上挂了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得一阁三个字。进得屋来,看见地上铺了竹席,摆着小几等物。折沁和玲珑在一张小几后跪坐下来,书生沏好茶端来给他们,浅碧色的茶水盛在白玉瓷杯中,玲珑喝了一口,清香沁人,身上也暖和了些。
折沁取出那个玉盒,道:“家师命我将此物交予阁主。”
书生接过玉盒,道声请稍候,就去了别的房间。
玲珑打量了下整间房,整洁清爽,没有什么繁琐贵重的摆设,倒像是普通人家,跟她想象中的奇人异士居所大相径庭。墙上挂了一幅字,写的是庄子的逍遥游,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玲珑很喜欢,不禁多看了几眼。
书生很快就回来了,将个一尺见方黑色木盒交给折沁,玲珑看了眼,就是个很普通的盒子,一点装饰也没有,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玲珑忽然道:“敢问墙上那副字是谁所写?”
“哦,小生拙作,让姑娘见笑了。”书生回头看了下,答道。
“先生自谦,玲珑看来,先生的字矫若游龙,飘逸洒脱,人都道字如其人,可见先生亦是洒脱之人。”
“姑娘过誉了,邹浥愧不敢当。”
折沁收好盒子,就起身告辞,书生送到桥头便转身返回。
玲珑说:“我方才好像闻到一丝酒味。”
折沁笑:“阁主应当是又喝醉了,不便见人。”
她掩口悄声对折沁说:“这个阁主一定很喜欢读周易。”
“为什么如此说?”折沁也低声。
“不然他为什么给儿子取名叫邹浥呢?”
折沁也失笑,点点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