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往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一阵沉默，沈初喝一口冰水，缓了缓情绪，正色道，“齐贤，我们其实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当时那段期间，我们选择错了关系。”
齐贤放下叉子，沉吟，“嗯，那我们现在……”
“还是朋友。”沈初朝他微笑，并问，“你是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齐贤把手交叉握于胸前，苦笑反问，“难道要我无动于衷？”他攥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看得出他心里焦躁不安。“不过你刚才说还是朋友，我就松了一口气，这几年来我最惋惜的就是失去你这个朋友。”
沈初勉强一笑，视线无焦点地低头发呆，没做回应。
“你现在怎么样？”齐贤突然问。
沈初明白他问的是感情方面，可她还是故意答非所问，“我很好啊，C市有很多朋友也在，平时聚一聚吃吃饭，日子过得挺欢快。”
齐贤无奈，“我问的是——”
“等一下——”沈初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对着齐贤歉意一笑，接通来自徐文浩的电话。
“喂？”
徐文浩在那边大喊，“沈初，你现在在哪儿，快点过来！”
沈初皱眉，“去哪儿？这么着急。”
“我现在在高明然家门外，薛金洁让我过来照顾他，可我怎么喊门他都不答应！”
沈初听得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叫你照顾他，他怎么了？薛金洁呢？”
“你不知道啊？”徐文浩一脸惊愕，“高明然上周去工地视察，脚上扎了颗钉子，现在在家里疗养，薛金洁公司又派她出差，这不就找上我了嘛！”他兀自呢喃，“她应该找你才对啊，你和他家离那么近……”
“扎了颗钉子？！”沈初惊叫，“严不严重？”
齐贤看她这么激动的样子，也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沈初瞥一眼过去，敷衍地摆摆手，继续听着话筒里的回答。
“还好，医生说伤口愈合得有两周，但不耽误订婚安排。”
沈初舒口气，那边徐文浩又在喊，“你快过来啊，你不是有高明然家的备用钥匙嘛，过来把门开开，看他怎么了。”
“哦，可是我……”沈初看一眼齐贤，对方温声询问，“怎么了，你朋友出什么事了吗？”她歉疚一笑，“是高明然……我可能要先走了。”
“好的，没关系，你有事就先走吧。”齐贤礼貌地说，想了想又问，“要不要我送你？看你很着急的样子。”
沈初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边离我家挺近的，我搭个地铁很方便，坐车还蛮堵的。”
齐贤尴尬了一瞬，干笑着，“是嘛，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沈初拎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齐贤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嘴里喃喃刚才捕捉到的词汇，“高明然，我家？”他荒诞地笑笑，眼底有着不可置信的疑问。
沈初直冲冲走到门边，余光好像瞟到了什么，又疑惑地往回看了一眼，都是不认识的人。她皱眉转过头来，没有多犹豫地走出门外。
同一时刻，利用服务员身影而躲避起来的张子嘉，看到沈初离去才正了正身子，直视面前的人。
“你怎么了？”梁小月也回头瞟了瞟门口。
张子嘉喝口咖啡，没有回答她。
“呵。”梁小月娇笑，“难不成看到你女朋友了？”
张子嘉面色不善，冷冷道，“你不要用这种腔调，有什么事说明白点，我还要早点回家。”
梁小月嗔道，“你至于总对我冷言冷语吗？我又没对不起你。”
张子嘉若有所指地看她一眼，梁小月立马替自己辩护，“当初我俩也是和平分手，怪不了谁的。”
张子嘉冷笑，“我又没说什么。”
梁小月讪讪，“是，我那时候非要回家乡，那也是因为回家有我爸啊，他在那边替我们都找好了工作，结果你非不肯，非要一个人闯！”
张子嘉手一摊，“我现在也挺好啊。”
梁小月看着他，也没否认。他现在的确发展得挺好。
“子嘉。”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双手，神态诚恳动情，“我们虽是一毕业就分手，但你知道那是无可奈何的，这四年我根本没有忘记你，我想你也是的，难道我们——”
她说得正激动的时候，张子嘉突然生硬地抽出自己的手，冷然道，“我说了，你以朋友的身份见我可以，若是有其他想法，恕不奉陪！”
他的眉宇间腾起了森冷的寒意，梁小月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可她还是不愿相信地质问道，“难道你跟女朋友的感情比得过我们大学四年的恋爱吗？！”
张子嘉语气坚定，“比得过！”
梁小月“嗤”地一声讥笑出来，她冷哼道，“怎么可能？！”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早就结束了。”张子嘉耐心劝道，“何况，我已经结婚了，韩灵现在是我的妻子。”
梁小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明明说过非我不娶的！”
张子嘉叹口气，“我们都很大了，大学时说的情话不做数的。”
“你怎么能骗我？！”梁小月声嘶力竭。
张子嘉看着曾经的恋人，面有歉意，他苦笑道，“哪里是骗你，当初，的确是认定你了……”
“那你怎么能……”梁小月忍不住流下眼泪，声音哽咽着，依然把话说完，“你怎么能娶别人？”
张子嘉不欲与她做多争辩，他拿了手边的公文包，站起来便要走。梁小月突然幽幽地喊了他一声，“张子嘉，我会给你送上一份大礼的。”
她声音冷沉，让他一时有些不安，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祝慰道，“小月，你自己要好好的。”随即转身离去。
梁小月怔怔地坐在原处，别开脸，不愿看到他离去的背影。而她的面上，早已泪水肆虐，双眼朦胧，却氤氲着刻骨的恨意。
沈初一回到家，拿了抽屉里的备用钥匙，便直奔高明然家去。徐文浩候了约有半个小时，看到她从电梯口匆匆过来，终于松了口气，“你总算来了……”
“还没人应？”沈初问他。
徐文浩摇摇头，“我没再喊了，反正一直没人出来。”
“哦？”沈初从包里掏出钥匙，□□锁孔里，顺时针旋转着，“会不会根本没人在家？”
“不可能！他脚伤了，出门不方便，怎么可能到处跑！”
正说着，钥匙与锁孔摩擦发出“喀噌”一声响，沈初推开门走进去，关了门的卧室传来嗡嗡的响声，像是重金属打击乐的声音。高明然一向有听摇滚音乐的爱好。沈初紧紧皱着一双眉，蹬掉脚上的鞋，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去，到了门边又觉得不妥，唤来徐文浩敲门。
“咚咚咚。”徐文浩敲了三下，还是无人应答，他拧着门把手推开房门，轰然一阵极喧闹的响声，电脑音箱传来夹杂着金属敲击的凌乱乐音。
屋外的光很暗淡，房间里的窗帘还紧闭着，徐文浩打开灯，突来的光明把一切照亮。沈初气势汹汹地把电脑关掉，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在这么吵闹的噪音里竟然睡得深沉。她无奈的拿手抚着额头，徐文浩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
“喂，高明然，起来了……”徐文浩走到床边，拿手推了推他，却不见有回应。
“怎么了？”沈初见状也跑过去，瞧见白色灯光下，高明然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伸手往他额头上探去，“呀，他发烧了！”她惊叫着，立马转头吩咐，“你去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化脓，该不会是发炎导致的发烧吧！”
徐文浩把被子掀起一角，查看着他受伤的脚，“没事，伤口快要好了，他应该只有发烧症状。”
沈初去浴室拿来一块毛巾浸在冰水里，拧干后轻擦高明然的脸和四肢，又熟门熟路地找来退烧药，让徐文浩托起他的身子，就着温水吞下去。高明然在昏睡里并无意识，猛然一口水进入口腔，他一个不妨便被呛到，咳嗽得满脸通红，却是陡然醒转。
“沈初？”他头痛欲裂，勉强看清面前的来人，有些生疏地唤出她的名字。
沈初避开他的视线，解释道，“徐文浩敲门没人回应，就把我找来开门。你在发烧，先躺着休息一会吧。”
高明然撑着坐起身，因为身体难受而大口喘息着，呼吸声在狭小的区域里显得很明显。徐文浩看一眼腕上的表，大喊一声，“哎呀，糟了！我晚上还要给学生补习，沈初，既然你在这儿，那我就先走了哈！”他把手拍到高明然的肩膀上，“兄弟，对不住了，改天再来看你！”
这是相隔三个月后，沈初和高明然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境况下。徐文浩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曾经无话不谈的异性知己，现在独处一室却觉得很尴尬。
高明然先打破这份沉默，“谢谢……”他低着头，避开沈初的视线，轻轻道谢。
沈初摆手，语气波澜不惊，“不用谢，顺道罢了。”她没说她是刚从齐贤的约会里赶过来的。
“哦。”高明然又是缄默不语。
沈初指着床柜上放置的水杯，说，“你发烧出了很多汗，渴了就喝点，我给你做点粥吃。”
高明然本能地拒绝了，“不用，你不要这么麻烦了。”
沈初被他的态度刺激得有点生气，她皱眉低吼了句，“刚才就该喂你安眠药，让你不要这么多废话！”说罢，气冲冲地跑到门外，猛地关上房门。高明然摸摸鼻子，有些愕然，几个月不见，她脾气见长啊。
一个小时过后，高明然一瘸一拐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沈初从厨房伸出脖子朝这看来，问，“你怎么不休息了？脚伤还没好，就知道逞能。”
“房间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高明然开了电视，慢腾腾坐在沙发上。
沈初盛了碗粥端出来，拿杯垫垫在茶几上，再把粥置在杯垫上，摸了摸碗壁的温度，喃喃道，“还有点烫，再过个十分钟就能吃了。”
这句话像句嘱托，高明然不由问，“你要走了？”
沈初也坐在沙发上，身子刚好侧对着他，她摇头否认，“不，我现在还不走，虽然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赶紧离开。”
高明然把手放在下巴上，摆出一副沉思状，对沈初后半句的猜测没做回应。
沈初摆正了身姿，正色道，“好了，从现在起这十分钟，让我们把话说开吧。”她瞅了瞅他依旧逃避的模样，终于下定决心先发话，“高明然，我们不应该是现在这副德行，难道因为一次意外，你以后都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吗？”
高明然撑着下巴的手不经意拿开，两手成交叉状的握在一起，焦虑不安地反复摩擦着，末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沈初绞着手指头，心中也很没底气，“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好吗？”
高明然皱紧了眉，“这件事不是装没发生就可以自欺欺人，我是个男人，我对小洁有承诺，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仅对你还有小洁都无法面对……”
沈初连忙安慰，“高明然，错不怪你，我也有错，我们那天喝得太多了……”
“这不是一句酒后乱性可以弥补的！”高明然突然朝她大吼，情绪爆发到最激烈严重的时刻，他狠狠地抱着脑袋，表情极为痛苦，“沈初，你让我明白我不是个靠谱的人，我喝多了酒就可以对你做出那样的事，何况你还是我的好朋友……这一个月以来我自责，我反省，然后我发现我他妈的就是个渣！你说我这样的人能给小洁幸福吗？我能保证以后不发生这样的事吗？”
他一声越过一声的高吼，让沈初想插话也不能，她等他稍微舒缓了情绪，才冷静地说，“你喝了酒，脑袋就是不清醒的，你做出的事也是无法控制的，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犯的错，何况那天错的是两个人，如果你觉得自己不靠谱，那我呢？作为一个女的，我是不是要被骂下贱无耻？！”
高明然抬头看了眼她，声音低低，“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很难听的。”
沈初笑，“呵，你也知道难听？高明然，我们一次醉酒失态，难道就要背负一辈子的道德苛责吗？你刚才斥责自己的哪一句话不是同样斥责我的？犯的事儿是同一件，谁也没法脱掉干系，但我今天不是来问你有没有愧疚，我只想问你，你真的要失去我这个朋友，而且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