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阿沅环视了四周一圈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沐府之前为叶莲踪备的厢房的床榻上。
脑海里依稀回响着那个红衣女人戏腔的唱词和曲调。
“今生难得有情人,前世……前世烧了断头香……”在这曲子将忘未忘之际,阿沅努力将它复又唱了出来,想要加深印象。
莲踪看着支起上半身,咬着手皱着眉一脸“难产”样儿还哼唱着小曲儿的阿沅,眉毛不由抖了抖,一时间也愣了愣神,随即伸手又再度探了探她额头。
一旁的荼语刚合上药箱盖子便听到病榻上的阿沅哼起了戏曲段子,于是也探头朝这边张望了一眼,满脸疑惑摸着下巴冲莲踪道:
“嗯?你的小阿沅不是被那玩意儿一口给咬傻了吧?”
阿沅似是没听到荼语的话,径自掀开被子边重复哼着方才那戏曲边快速来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莲踪和荼语两相对视了一眼后便起身来到阿沅身旁,垂眼一瞧才发现她手执毛笔写写画画间竟勾出了一幅小象,一幅女人的小象。弯弯的柳叶眉,细长的桃花目,樱桃小口翘鼻头,俨然一个小家碧玉之貌。
“这谁啊?”荼语敲着下巴问道。
阿沅边画边沉思回忆着什么,最后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便又在那女人发髻上添了一根梨花儿形的玉簪子后方才收笔,遂答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可她在我梦里出现了两回,那样子似乎是急于想对我说些什么。”
阿沅方才仔细回忆了一番,第一次听到这唱腔是她同莲踪一道回昆明城的那天。那天梦里的这个红衣女人没有转身,阿沅虽没见着她真容却依稀记得梦里她唱了这戏腔。而第二次就在方才她昏迷的档口,她能感觉到梦里这女人似乎急切地想要向她诉说什么,可离奇的是这女人同她素未谋面,怎么又会两次出现在她梦境,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脱离现实的鬼神之姿出现?这种神乎其神光怪陆离的感觉阿沅实在不知如何同莲踪解释。
莲踪闻言目光再度聚焦于这幅小象之上,双手环在胸前,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点着。
荼语则是更不解了,于是将那小象拎起来左瞧瞧右瞧瞧,边瞧边问:
“既然素未谋面,那你又怎会梦见她两次?除非你们曾有过什么交集。阿沅你再仔细想想,是否在哪里曾今遇到过她。”
阿沅于是接过了荼语手里的画,沉下心仔细端详回忆了起来。
这样貌委实陌生得很,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等等!
对了,那日她同莲踪乘着沐府的马车进城似乎正好撞见了一家人出殡……
“孙家?”阿沅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嗯?什么孙家?”荼语似是没听明白她方才所说,于是扬了扬眉看向了阿沅。
“先生,你可记得我们当日进城时似乎撞见了一家人出殡。”阿沅一拍桌,转头对莲踪道。
“有印象。”莲踪轻道,“你怎么知道这家人姓孙。”
因为街头巷尾大婶们的闲言碎语。阿沅憋了一句没说出口,遂理了理思绪道:
“当天先生蹬舆后便闭目养神了,我无意听见车窗外有人议论那孙家小姐似乎遇人不淑失了贞洁,于是自尽了。我在想……我梦里这个女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自裁而亡了的孙家小姐呢?”
阿沅语闭便见莲踪和荼语双双皱眉若有所思地垂了眼,不知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她也知道她这个论调听上去有些像是无稽之谈,如此同两个饱读诗书之人大谈鬼神托梦之说确实滑稽,但是她此刻不知为何非常笃定这梦、这梦里的人和景不是无端端出现的。更重要的是,直觉告诉她张颜死后尸身诡异的变化或许同这梦中之人有关,因为那提线木偶一般的尸身、嗑嗒嗑嗒的骨节响声、那同样没有焦距、泛白的眼珠子……实在太像。
于是,阿沅抬手抚了抚臂上被张颜咬了以后还在涨疼的伤口,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她当下的心虚与急切,与此同时准备好好同他们解释一番她此时的真切感受,并试图说服他们相信她的所见所感。
“咳!先生、荼坊主,我晓得这一切对二位来说确实是有些光怪陆离了,二位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
“嗯……我觉得我们应当去找一个人!”还未等阿沅话音落下,莲踪便径自打断了她。
“嗯!同意。”荼语点了点头,又道:“还好这家伙尚欠着你一个人情没还。”
出乎意料的,这两个人居然对她所说的一切似乎没有半点怀疑。阿沅觉得此刻愣神了的,好像反而是她。
“嗯……那个,先生、坊主,打扰一下,请问我们现下是要去找谁?”
荼语垂眼看着阿沅,笑容里带着三分玩味地道:“这种坊间痴男怨女香香|艳艳的秘闻,当然只能找这个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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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方藤蔓密布的四合小院,院子精巧如一颗方方正正的印。阿沅抬手推开了院门,门才一开里头那带着不知什么花香的青烟便直冲阿沅飘扬而来。这香气刚一入鼻粉中带甜,像是春日百花开得最盛时无数种花香交织后的甜腻,待这香气在鼻息间一回旋,味道却瞬间像极了女人们用的脂粉味儿,只不过这脂粉味儿除了女人的温柔甜美还多了几份魅惑人心的迷醉,像极了花蜜坠进一坛烈酒,甜腻醉人得教人欲罢不能。
阿沅被这气息冲得有些晕,于是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啊~哈!小妹妹,一个人么?”
耳畔忽而传来男子妖媚柔软的声音,阿沅蓦地一惊,将脖子一缩霎时转头却没见身后有半个人。正在惊魂未定之际,再一回头,眼前却忽而出现了一张脸。那脸带着笑意,近在咫尺。
阿沅惊得连连退了几步,条件反射地抽出了月牙刀作防御状盯着眼前这张雌雄莫辩、妖异俊美的脸。
“这么凶啊?”那妖男一身紫衣媚眼如丝,双目氲着柔柔的水光羽毛一般婉转流淌过阿沅全身。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后,紫衣妖男轻摇着手里的白羽扇又道:
“明明是个俏佳人,怎的被这肮脏的人世搞得像个炸毛的小猫咪似的一惊一乍,出个门还得化个这么浓的……嗯……妆。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呐……”
紫衣男絮絮叨叨的功夫阿沅才得以将他的样貌特征辨清楚,于是定了定神,按着事先同莲踪荼语商量好的计策,将月牙刀收起,冲这紫衣男拱手问道:
“敢问公子可是,嗯,那个,春|宫圣手……”
“嘘!”还未待阿沅问完话,紫衣男便立起了他细长白皙的食指,在阿沅眼前晃了晃。
“这么难听的虚号就不要提了嘛。叫我玉露。”紫衣男袅娜地将衣摆一撩,笑靥如花地落座在院内一张藤椅上,将身子一斜手杵香腮轻摇羽扇半躺在了那椅子上。
“玉……露?”
这么娟秀的名字,按理来说用在一个男人身上自是不妥。不过阿沅目光才落,便见玉露一双眉眼灿而柔媚,纤若无骨的身姿却比女人还要迷人三分。玉露,这名字用在他身上竟很是贴切。
玉露见阿沅盯着自己的目光里透着些欣赏,一张俊美的脸上瞬间笑开出了朵花儿,遂声音酥软轻柔地道:
“嗯~我叫玉露,玉|体横|陈的玉,露|水姻缘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