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没有云,只有雾,终年弥漫的大雾。
白云深处不是天堂,胜似天堂,这里春夏秋冬没有明显的区别,一年四季雾气不减,花香不断。朦胧、神妙、幽深、宁逸……
韩星却已感受不到它的美好,他一直在半昏半醒之间徘徊着,一直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又一直可以依稀地听到云凤的哭泣和敖天搓手顿脚在他身边来回踱步的声音。韩星心里明白,是自己的伤势恶化使这两个人束手无策,伤痛欲绝,可是他没有办法张开嘴去安慰一下他们。
对于韩星来说,再没有比梦见韩飞云拿着剑,凶神恶煞地逼近他,要杀他更可怕的了。然而他几乎是每一天都做这样的梦。
他怕得要命!无数次地悲喊着:“爹!不要杀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而每当他号叫出来时,都会听见云凤哭得更伤心,敖天的步子更凌乱……
渐渐的,韩星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在做梦了。韩飞云、云凤、敖天,以及周天龙、东方明、胡千秋、胡宝堂,春三娘、‘昆山老怪’,还有令他痛苦不堪的薜龙儿与齐风纷至沓来,一时之间都交织在一起了。
可是有一天,韩星突地感受不到这些人了,韩飞云没有拿着剑逼近他,云凤也没有哭,敖天也没有来回踱步,东方明、胡千秋也没有虎视眈眈,薜龙儿更没有移情别恋……他们像是突地从韩星的脑子里消失了一样。
韩星觉得好可怕。知道只有死人的脑子才是空的。他还不想死,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正当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感受到这些人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走进他的意识里。这个人同样从云雾中走来,步子很轻缓。雾太浓了,韩星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只觉得身形很高大,很魁伟。
这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轻轻行到了韩星的身边,默默的矗立。
韩星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他,可是他的脸仍然被云雾笼罩着。韩星急了,想张口说话,可是口还没有张开,脑子就又空了……
当韩星重新有了感受的时候,云凤与敖天还是第一个进入他的意识里。
云凤这次没有哭,她的手一直扶在韩星的胸前,手是暖的。
敖天似乎也坐在韩星的身边,韩星感觉得到他的气息。
韩星尝试着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们,没想到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由依稀到真切,居然真的看清楚了这两个人。
韩星很惊喜,更惊喜的还是云凤与敖天。
云凤喜极而泣,竟然说不出话来。敖天则紧紧地握住了韩星的手,激动地道:“你终于醒了,我们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韩星想张口说话,居然也做到了,疑惑地问:“我活过来了?”
敖天回答道:“是的!你在鬼门关徘徊了十三天,又回来了!”
………………
韩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觉得也许是上天怜他,不忍心叫他就这样死了吧。
自从醒来以后,突地感觉身体中像是有一股无穷的潜力帮着他战胜伤痛似的,伤好得很快。当然,这也跟云凤的细心照料分不开。韩星从内心里感激这个女人。但是在韩星心里,云凤仍然是一团迷雾,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与她的丈夫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仇恨?她的丈夫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云凤,敖天对于韩星来说,也是一个迷,他也不知道敖天到底是什么人,敖天、云凤、与那个又是弟弟又是丈夫又是仇人的人,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而且,敖天对于他的关切也是那么不同寻常。
这些韩星都找不到答案,不过,渐渐的,他已不在意这些,只觉得云凤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就独剩下了同情她。敖天是一个很慈祥的长辈,就独剩下尊重他。
一个月后,韩星身上的伤终于痊愈,但他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对于一个废人来说,要报仇雪恨,简直是痴人说梦,然而越是这样,韩星恨得越深。
云凤总是说:“没关系,阿姨帮你报仇。”敖天却总是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韩星知道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可是让他借助别人的力量替自己报仇,非但不会觉得快意,反而会更痛苦。让他放弃仇恨更是不可能。无论云凤与敖天如何劝慰,韩星都依然高兴不起来,而且活得越来越忧郁,消极。
这天,韩星仍然和往常一样,漫无目的,信步而行,打发时间。停停走走,不知不觉已行出很远。一路上翠木葱茏,烟霞萦绕,花香鸟语,景色十分怡人。可韩星看惯了,也就不觉得美妙,心情反而是越来越糟。行路过多,右腿已酸痛不已,心情就更差了,暗想:“武功已废,现在又拖着这条残腿,难道上天真的是这样讨厌我?一点希望都不给我吗?”不禁酸楚难当,目中晶莹,无心再往前走。
正在这时,突听一个冰冷桀骜的声音传来:“一点点挫折,就颓然致此,算什么男子汉!”
韩星大惊,疾喝道:“谁?谁在说话?”
那声音又道:“别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可以了。”
韩星问道:“那一点?”
那声音道:“我很看不起你!”
韩星一怔,顿时怒目圆睁,四下环望。见四周云雾缭绕,毫无人影。刚要喝骂,转念想想自己颓然至此,也难怪别人看不起。于是强压住怒火,苦涩一笑,道:“随便你吧。”说着转身就走。
那声音变得十分气愤,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了之。”
话音未落,韩星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疾袭而来,冰冷刺骨。
韩星大惊,心道:“来者不善,这人真的要杀我?”忖思间,那冷气已直透脊背。韩星不禁惊出一身冷汉,心道:“总不能就这么无端受死,索性拼了。”旋即冷喝一声,本能地一闪,霍然转身,用足全力,双掌齐出,陡然间只闻“砰”的一声,一块巨石应声而碎,石块纷飞。
韩星身后却那里有人?陡然间连那股疾袭而来的冷气也消失了。
韩星怔住,不是因为没有打到人,而是因为自己的双掌居然能够碎石。这简直是他连做梦都没敢想过的事情。
半晌,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回像是很愉快:“傻了吧!真是个蠢东西!连自己身怀如此纯厚的内功都茫然不知。”
韩星怔怔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声音道:“怎么不可能?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韩星还是不敢相信,道:“我的武攻明明已经被废了。”
那声音道:“可能是老天爷想帮帮你……”
韩星苦涩一笑,道:“天上居然真的掉馅饼了,不!老天爷不会这么垂青我,除非……除非是有人将他的攻力给了我。”
那声音道:“看来你还没蠢到极点,小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别浪费了这身攻力,血债就让他用血来还。”
韩星心潮起伏,已说不出自己该有多么兴奋,再次环目四顾,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话未说完,又被那声音打断:“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谁……”话音瞬息间远去,当‘谁’传回时,韩星感觉那人已在数里之外了。本还想再发问,可见人已走了,便只有作罢。暗道:“到底是何方高人呢?难不成我这一身功力是他给的吗?”一时之间兴奋难抑,顾不得右腿疼痛,飞了似的向回跑去。一口气跑到了云凤的卧房。见云凤不在,忙又到练武场去找她,途中恰好遇到了刚刚赶来的敖天。忙握住敖天的手,但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笑。
数日来,敖天第一次看见韩星如此高兴,倒被弄糊涂了,问道:“星儿,你怎么了?”
韩星顾不得回答,拉着他就跑,一直跑到了云凤的练武场。见云凤正在练武,几步奔了过去,扑到云凤怀里,大叫道:“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云凤一时之间被弄糊涂了,看了看敖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敖天摇了摇头,摊了摊手。
韩星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兴奋,更顾不得跟他们解释。突地抢过云凤手里的剑,身形一滑,滑出云凤怀抱。身形一纵,轻灵而起,二指一弹,半空中一招“流星逐月”疾挥而出,其快无比,美妙绝伦。
一招意犹未尽,旋即,又出一招“星雨如织”,仍觉不过瘾,第三招“飞星传恨”、第四招“银汉迢迢”连环使出……
云凤与敖天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