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默默的在一起吃饭,二狗子一边吃着稀粥一边吸着鼻子,半天又用袖子胡乱的擦一下,虽然有些孩童的调皮,但是,就是这种灵动的样子让隋安看着便十分的喜欢。
隋安又看着一旁低头默默吃饭的小猫,忽而发现她也抬眼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转过头去问道,“张夫子,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小猫儿送到外面去?知道是送去哪里吗?”
张夫子放下碗筷,面黄肌瘦的脸上顿时闪现出一丝哀怨的光芒,哑着嗓子说,“其实,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是逃难来到这里的,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荒凉,没有河流,没有密林,没有野兽,没有陷阱,可是,为了避免仇人追杀,全体村民在首领十几年的努力下,将山谷四周布置了各种陷阱,又将谷中一条瀑布的水引到村口作护城河,沿着谷底的外围和护城河的两边,我们都栽种上各种食人草和各种藤条树木,更可怕的是,我们还在山林中放了几头狼,起初,一切都很和谐,可是后来,我们才发现,这里的温度很低,本该成熟的粮食未等开花结果便已是隆冬,开始的日子大家还可以吃着带来的牲畜,可是后来,狼群越来越多,这里的人也时常的会被狼叼走,族人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一位少年穿过密林、逃脱狼群的追击、又艰难的游过护城河,他是第一个走出这谷里的人,没多久,就有人划着小船来到我们村里,说只要每年提供一名姿色貌美的女子,便会奉上全村人的口粮,已经二十年了,那少年如今,也该有三十出头了。”
张夫子边说边眼神绝望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的仿佛漆黑的夜空,道,“世人都说蝴蝶谷是仙境,可是,却不知道这仙境如人间地狱一般,每年都上演着一场生离死别,今年,便轮到我们家小猫儿了——”张夫子边说边哭泣道,“明天开始,就要跟着王婆子去学习规矩去了,相聚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了!”
隋安忽而攥着劝,看着张夫子说,“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小猫儿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怎么能去交换食物呢。”
“可是,如果不交换,全村的人都要被饿死,没有人能冲出恶狼出没的密林,也没有人能游过那深不见底的护城河。”
“既然一个十岁的少年能,为何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做不到!”
张夫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一股惊诧的喜色道,“隋公子,你——你刚才说什么?”
隋安回过头,看着在床上的沄儿问道,“沄儿,以后,你想住在这里吗?”
沄儿看着远处失神,忽而听到隋安问自己话,便缓过神来,疑惑的问道,“什么?”
隋安顿时担心的问道,“刚才问沄儿想不想在这里长久居住。”
沄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隋安热情如炬的目光,只平静的回答着,“你喜欢这里,咱们就住在这里吧。”
张夫子瞠目结舌的又回眼看着隋安,想张口说话,双唇颤抖了半天,却竟也未说出一字,这辈子,他只有在书堂里才是个严厉的夫子,可是自从夫人离开后,私下里,他却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泪,生离死别,他这一生最最痛恨的事情。
“隋公子——如果,你能救救咱们,咱们从此往后一定会在祠堂里供上公子和姑娘两位的神像,你们就是活菩萨啊!可是为这蝴蝶谷里的子民减轻了多大的痛苦啊!”老夫子忽而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的说着,他这一哭,小猫儿、二狗子都跟着一起哇哇大哭起来。
沄淰抬头望向头顶,漏洞的屋顶上,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好在那里明亮的闪烁,就仿佛是刘生眼中那明亮的光芒,她忽而微微一笑,虽然脸上还微微带伤,粉红的嘴唇上还有殷红的结痂,但是,却更加衬托着她的人面桃花,情致两饶,她眼波浩淼,柔情似水道,“这里的星星可真美,以后,每日能这样看着,也很好。”
张夫子赶紧拉着小猫儿和二狗子给隋安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兴奋道,“真是祖上显灵了,我张家有贵人降临!张家有贵人降临啊!”
隋安连忙扶起张夫子和两个孩子,恭敬的回了一揖,美好的声音如同一湾清泉般清澈静谧,浮在焦躁之人的心头,“张夫子您客气了,是您救了我们两个,又好心收留,隋安在此感激不尽,我的妻子怀有身孕,掉进这蝴蝶谷毫发无损,是我们二人与这里有缘,以后,我们就永远住在这里了,既然,我们是相邻,就该互相帮助,有我隋安效劳的地方,我当仁不让。”
“好!公子果然是侠肝义胆,老夫谢过!可是公子,您确定您会打死野兽、游过护城河吗?那可不是一般的河,河宽水急……”
隋安一笑,问道,“张夫子,您家什么最坚固?”
老夫子一怔,虽然不知道隋安这一问到底目的何在,便顺手指了下后院一棵二十年的桃树道,“那棵桃树已经有二十年了,比咱屋子中的大梁还要粗许多。”
隋安“哈哈”一笑,道,“夫子,你看。”
隋安边说,边从腰中抽出一剑,只在空中凌厉一挥,瞬间,剑已返鞘。
“嗯?”张夫子、小猫儿、二狗子都莫名其妙的往后院看,就见暮霭中,那桃花盛开的老树笔挺的立在那里,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又坐下来继续喝粥的隋安,刚想询问,却见那参天大树忽而瞬间倒地!
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这——”张夫子擦了擦眼睛,继续往后院看去,可是,后院那棵树确实倒在地上。
小猫儿侧目,看着泰然自若坐在桌前喝粥的隋安脸上不禁一红,轻声细语道,“谢谢隋公子相救!”
就在这时,外面仿佛有一只狗叫,张夫子挑眉道,“村子里的狗怎么最近总往咱们家门口跑。”
二狗子忽而扯着张夫子的衣角道,“爹爹,小狗也饿了,咱们给它点儿吃的吧。”
张夫子严厉的说,“咱们家的粮米稀少,又有客人在,怎么能喂小狗呢。”
这时,就听小猫儿义愤填膺道,“爹爹,没事,我出去把那疯狗给赶走。”
张夫子点点头,看着小猫儿一跑一跳的出了门,又看着隋安问道,“隋公子,你这腿脚怎么也要养个十天八天的,明天,我和二狗子去后山给你采点儿药吧。”
隋安高兴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道,“那里安全吗?会不会有危险?”
张夫子高兴的说,“不会,我们带上火把,白天,狼群一般不出来,对了,以后,隋公子和隋夫人就住在这里,我们三个去屋后的厢房睡。”
“咳咳——”隋安忽而被稀粥猛呛一口,一脸紧张的看着张夫子说,“我——我也可以去厢房睡。”
张夫子忽而脸露不解问,“姑娘怀了身孕,身体需要有人照顾,你不必担心委屈了我们,有事情就喊老夫,隋公子,老夫的一家三口性命、还有村里二百口的性命都交到公子手了了。”
张夫子安静的带着二狗子离开,留下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隋安呆呆的坐在桌前望着空空的瓷碗。
“你没吃饱?”沄淰开口柔声问道,见隋安依旧背对着自己不说话,便又继续问道,“如果你没有选择救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带着千军万马攻破了陈国的都城,或者被封为开国大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美女如云——你不是平凡人,根本不必屈身于这个贫瘠的地方……”
“沄儿——”隋安回眼,轻言细语的说道,“不是已经说好了今生今世都在这里了么?不是说好了这是全新的开始么?”
他轻轻走早沄淰的面前,认认真真道,“山崖上说的话,句句肺腑,沄儿好生思量,隋安此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周全。”
沄淰忽而潸然泪下,全身瑟缩的哭泣道,“保护我,你们都说保护我,可是,你们不好,我怎么又能好?”
沄淰的心痛得仿佛碎石都可以碎落一地,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垂落不断。
是啊,她应该心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堂堂陈国太师刘生何必被奸人所害?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何宸何必派二十万大军保护自己渡江,而任凭菓洛的铁骑攻下十三座城池?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堂堂英勇男儿的齐岳又为何果断割臂,奄奄一息的濒临死亡?如果不死为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他又何必陪着自己一起坠落深渊,不顾性命?
“沄儿何德何能,竟能结实如此同生共死的知己。”她极力的咬住嘴唇,将所有的委屈一并吞下。
隋安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脊背,柔声道,“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想做孩子的父亲。”
他明显的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中微微的一颤。
“你好好休息吧。”隋安把沄淰好好的放在床上,他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她娇媚的面庞,指着旁边的一把长椅板凳道,“今晚,我睡哪里,你安心的睡,我会时刻保护你的安全的。”
可就在这时,二狗子忽然一蹦一跳跑过来,一边玩着手指,一边说,“哥哥,你好厉害,我和爹爹看了半天,怎么都不相信你就那么一指,树就倒了!那可是那么粗的一棵树啊!”二狗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憨态可掬的样子,真是惹人发笑,“我也要学那样的本领,以后保护村民。”
隋安掐着他的小脸蛋问道,“你来了就为了说这个的?”
二狗子忽而眨眨眼睛,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说,“不是,爹爹让我把那个板凳拿过去,他今晚要睡在板凳上!”
“哦——张夫子也要睡在凳子上啊——”隋安转眼看着家徒四壁这里,又左右为难的看着二狗子,问道,“你们家就这一条凳子啊?”
二狗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真是仙人,这也能猜对,对了,桌子也是要搬走的。”
隋安顿时哑口无言、满眼失望,此刻,只听背后沄淰一丝温柔的声音道,“今晚,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