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乏了,你们回去吧。”老太太道。
众人见状,也知道老太太如今的心情,更知道他们的安慰对老太太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于是也只能依言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便要退出福寿居。
这时,老太太突然又睁开眼睛,“对了,今儿是中元节,你们这些小的若是想出去放河灯,别忘了给你们祖父放上一盏……”
众人齐声应“是”。
每年的中元节,京中百姓便会自发的聚在一起放河灯,以寄托对逝者的哀思。
是以,今儿晚上,京城里只怕会格外的热闹。
老太太特意提起这一茬儿,其实也是想让府里的小辈出门透透气。
毕竟,对于小辈来说,能出门一趟,其实也不容易。
因为老太太发了话,离开福寿居之后,周氏就已经安排起府里小辈们出去放河灯的事,马车、车夫、出门要带的各种东西等等自是要早早的安排好,再有府里的几位姑娘要出行,总要安排些身强力壮的家丁护着才行……
等等。
待晚膳之后,周氏又叮嘱了作为长兄的陆承,然后众人才骑马的骑马,上马车的上马车,一路离了陆府往外行去。
京城除了城外的护城河之外,城中也有内河。
每年中元放河灯,便都是在这内河之中。
陆寻等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等他们到了内河边上,就见着内河之上已经飘着一盏盏的莲花灯,灯光在河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看着倒是格外的漂亮。
不过,因为今天的日子,以及这些莲花灯所代表的是对逝者的追思,就算内河两岸如今都已经挤满了人,但四周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热烈,反而有些沉重。
陆寻就看到,有不少人一边放河灯,一边抬手抹着眼泪。
与亲人阴阳相隔,这自然是令人悲伤的。
想到已逝的老太爷,再想想平时向来豁达的老太太今天那情不自禁的伤怀,陆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相识于微末之时,一路相互搀扶着对方的手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之间自然是情深意重的。
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在那个人出现且在陆家掀起那巨浪之后,老太太才会承受不住打击,那般快的就迅速苍老了下去,后来更是急着给陆寻定下亲事将她嫁了出去,不久之后就溘然长逝了。
老太太临终之前,陆寻这个出嫁女自然是没能见着她最后一面的。
但陆寻想,只怕,在最后合眼的时候,老太太心里只怕都是无法释怀的吧。
毕竟……
她与老太爷,走过了那么多年,几十年以来的情谊,以及形成的信任,却在一朝之间被人打得支离破碎,又如何能够释怀?
陆寻叹了口气。
正因为前世亲眼见过了老太太受到打击之后的模样,这一世,她才更不能容忍那个人再次出现在陆家众人跟前,更不能容忍他再次将陆家害那步田地!
这般想着,陆寻眼中闪过些许的坚毅。
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陆寻跟着兄姐们下了马车,从丫鬟们手里接过早已经准备好的写上了陆府各先祖名讳的莲花灯,一起来到岸边,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在水面上,再轻轻一推,一盏盏莲花灯便悠悠往着前方漂去。
放完灯,众人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老太太让众人出来放河灯,本就有让众人出门透透气的意思,因而众人倒也没有急着回府,而是顺着内河河岸慢慢走着。
纵使来放河灯的人面上都难免有些沉重,但放河灯除了追忆先人,也有寄望先人能庇佑后有的意思,是以那一张张被灯光照亮的脸上,又都带着难言的希望。
沉重与希望,这般交替在一张张脸上,看得人格外的感慨。
陆承是陆家长兄,这次又是他领着众人出来的,自然就要一路维护着弟妹,领着众人在岸边走了一会儿,便沉声道:“外面人多,就算有丫鬟家丁护着,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可千万别走散了,祖母慈蔼,有意让我们出来透透气,但今天到底也不是适合玩闹的日子,再过上一会儿,咱们也该回府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
陆承见状也松了口气。
谁知,也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前面突然迎面走来一大群人,这河岸边本也算不得宽敞,两边人群这样一挤,不一会儿陆家众人便被人群给冲散了。
陆寻原本被青时和青灵一左一右的护着,外围还有周氏安排的家丁,但被这样一挤,青时和青灵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外面的家丁也再看不到人影。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里这么多人,偏她和府里的兄姐们又被冲散了,要将人找回来谈何容易?
想来,也只有先回到先前他们停马车的地方,才能重新与兄姐们聚在一起了。
正这样想着,前面不知道为何又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陆寻这小身板差点直接被人给挤到了内河里,她正要想了法子稳住自己的身形,旁边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
夏日里衣衫本就穿得单薄,即使隔着衣裳,陆寻也能察觉到那只手掌上传来的热度。
这是谁?
陆寻一拧眉,一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一边顺着那只手往其主人面上看去。
直到看到晏池那边沉凝的脸,她才松了口气,也不再抗拒自己的胳膊被握住这件事了。
“三哥?”陆寻轻唤一声。
这样拥挤的人群,连一直紧紧跟在她身边的青时和青灵都被挤散了,晏池还能找到她,并且让她免于被挤到内河里去,倒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四周一片嘈杂,晏池听到陆寻的轻唤,也只“嗯”了一声,然后便紧紧攥着陆寻的手不放,试图带着她往前走。
只要到了人群分散一些的地方,也就好了。
陆寻于是一声不吭的跟着晏池往前走,一边走,她还总是忍不住低头看着晏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