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池保持了这么久的面无表情总算是破了功。
他面上现出些惊讶,两只眼睛更是因为惊讶而微微一瞠。
陆寻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
她都可以猜到晏池现在在想什么了,肯定是“她怎么会在这里”之类的,这可是前世她与陆寻第一次见面时所没有插曲,因而莫名的就叫陆寻心情有些飞扬起来。
而晏池……
他垂在两侧的手轻轻动了动,左手指尖不自觉的就触到了腰间挂着的荷包,这个荷包里……
他的这个动作明明是再不起眼不过的,但不知为何陆寻就是注意到了,视线也跟着就落到了那个半旧的荷包上。
这荷包,有什么特别吗?
陆寻仔细回想了一番,前世也没见晏池有摸荷包这个习惯呀。
大概是看明白了陆寻眼里的疑惑,晏池连忙将手挪开,眼睛也再不往陆寻那里看,就是耳根也微微有些发热。
不过……
目光再落到了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以及陆家的其他人身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晏池的面色蓦地就又重新变得阴沉下来,原本那点因为见到意料之外的人的惊喜,也都被他强行按捺了下来。
就在这时,自身后传来一阵叫晏池没预料到的力道。
他整个人也因为这阵力道而猝不及防的就往前的扑。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于是便都聚到了晏池身上。
就在晏池皱眉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紧张又急切的声音,“池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得错过多好的前程……”
是章氏。
原来是余氏见晏池沉默着半天都没有搭王嬷嬷给的话头,心里急了,所以特地又挤到了晏池的身后,拿了手指头在晏池的腰间连戳了好几下。
晏池感受着余氏那越来越重的力道,嘴唇微微勾了勾。
错过多好的前程?
大概是错过了陆绩和章氏许给他们的好处吧。
至于他这个最不受宠的儿子……
能拿来换好处,又有什么不好的?
被余氏这样一推,晏池心里先前莫名涌出来的那点抗拒,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他抬头,冲着老太太露出一个笑容:“祖母自是再慈蔼不过的。”
晏池的容貌不能说英俊,顶多也就是带着些属于少年特有的秀气,再加上他那一身的阴沉,其实并不如何讨喜,但当他这样露出笑容时,就是走过了这么多年风雨的老太太,也忍不住连连点了几下头,“好,好……”
老太太连说了两个“好”。
过继一事,于是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陆绩和章氏也是满面的笑容。
章氏早就已经请了先生算好了,再过五日就是一个最适合开祠的日子,现在既然老太太这里已经点了头,那接下来只需要等到五日之后请了宗族里的各位族老过来,再开了祠堂请出族谱将晏池的名字记上去就行了。
嗯,到时候晏池就该叫陆池了。
想到这里,章氏又不由皱了皱眉。
倒不是陆池这个名字不好,而是长房已经有一个陆弛了,两人的名字念起来可是完全一样的。
不过……
章氏随即就舒展了眉眼。
就是一样又怎么样?
晏池既然过继到了二房,那就是二房的儿子,陆承和陆弛当初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二房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嗣子,难不成在名字上还要给陆弛让路不成?
不知不觉间,章氏就已经想到了这许久之后的事情。
事情定下之后,章氏便要送晏海夫妇以及晏池回去。
虽然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容不得任何的变数了,但再怎么说,在晏池的名字被记上陆家的族谱之前,他都还是晏家的儿子,而不是陆家的。
因为这样,章氏就算想将晏池留下来,都没有理由。
不过,最后晏池仍留在了陆家,而且还是余氏主动提出来了。
余氏一手紧紧拽着晏池的胳膊,将他拉到章氏跟前,“二夫人,这件事既然已经说定了,那池儿还是留在陆府的好,虽然我们这做爹娘的也舍不得他,但总也要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不是?让他留在府里,与府里的哥儿姐儿多接触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章氏听了一喜。
但这些话落到晏池的耳里,却让他本就有些发寒的心里更加觉得凉了。
这样唯恐不能将自己的儿子丢出去的爹娘……
晏池闭上眼,复又睁开。
没有,就没有了吧。
晏池这样想。
再睁开眼睛时,他就看到了陆寻那应该是带了些心疼的眼神。
这让晏池心里顿时多了些暖意。
想想也是奇妙,那时他在甘霖寺里病得最重的时候,唯一在他身边关心他的人,除了了空那个小和尚,也就只有当时素昧平生的这个小姑娘了。
而现在,他被自己的亲生爹娘如此急切的推到别人的身边,旁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也唯有这个小姑娘,会体谅他的心情,甚至……
心疼他。
就算晏池打小就有些阴沉,但这时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眼里也尽是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他就会成为她的兄长了。
晏池觉得,只冲着这小姑娘待他的这份莫名的善意,他这个做兄长的,将来就一定会成为给她撑腰的那个人!
这样一想,晏池就迅速进入了“哥哥”这个角色。
不过……
身为陆府的小姐,陆寻什么时候才会需要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来撑腰呢?
大概,也只有在她嫁了人,并且在夫家受了委屈的时候吧。
想到这里,晏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畅快。
他觉得,大概是因为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忍受被自己的妹妹有嫁去夫家受委屈的可能吧。
嗯,那将来这小姑娘的婚事,他可一定要好好盯着,绝对不能让她嫁个不靠谱的人才行。
晏池在心里这样下定了决心。
许久以后,当晏池再想起自己这时候的打算,他总是免不了先在心里“呵呵”两声。
至于这时的打算……
那时候谁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