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难,真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用钱的?也难怪他要急了。
这个时候的世宗已经不再励精图治,而是将大部分心思用在延年益寿上。不让朝臣把持朝政的最好办法,就是他暗中使力,令夏言与严嵩两虎相争,维持着内阁的稳定。
明年发生的壬寅宫变,宫女起义。追根溯源,是世宗要用处女经血炼制长生不老药,为了保持洁净,世宗要求那些宫女每日食桑叶,饮露水。宫女实在无法忍受,才冒险弑君。
经此一事,世宗更升起了恐惧内廷之心,就此搬出内廷,逐渐的将朝堂之事放管。
而现在,他的国库空虚,扰乱了他清修之心,正在此时,他从某人那里得知了南阳玉一事,如何不让其气愤!
所以锦衣卫才会来这里调查。
暗查的用意,他是想要看看,这个胆敢欺骗他的人究竟是谁。
可这位高怒高总旗,却是被嘉靖的凉薄和反复吓怕了。亦是没能抓到那些人的把柄,实在无法交差,所以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受到“神仙引路”之人身上。
“沈小郎,用饭吧。”一个方脸蹙眉的官差走进门来,将放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沈康轻呼一口气,安然坐在桌子前面,手执竹箸默默的吃饭。
这个孩子太沉静,官差狐疑的看着他,问道:“沈小郎,家住何处?师承何人啊?”
沈康道:“食不言,寝不语。”
官差撇了撇嘴,就这么干巴巴的站在他身边不肯离去。
沈康暗暗笑了笑,急了吧?急死了吧?
他偏偏吃的文雅,一小口一小口的磨着时间,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很快便隐藏不见。
这一顿饭,是这位官差见过吃的最慢的,他心焦不已的看着沈康,恨不得上前去喂他。
双手握了握,陪着笑道:“令姐的伤势已经处理过了,现在也在用饭,小郎不必忧心忡忡。”
你他娘的,快点吃!
沈康点了点头,凡事适可而止。
他扒了两口饭,将碗筷放在桌子上,道:“这位大哥,劳烦您请大人过来吧。”
“呼”终于吃完了。官差迅速的点头,随即转身出门去。
不过半刻时光,高怒兴冲冲的走进门来,看着坐在桌子前面面色从容的小孩子,他眸色一凛,神色恢复往常。
“你想到了?”
“嗯。”沈康转眸看向他,笑着道:“所幸,有神仙指引。”
高怒朗然坐在他身边的座椅上,将刀拄在地上,斜睨向他,声音沉着:“高某洗耳恭听。”
沈康微笑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一双墨如点漆的星眸熠熠生辉,缓缓的道:“现在赶去广州府。”
高怒眸色阴郁,从汝宁府赶去广州府,来回怎么不得十几天路程!这小子红口白牙的拿他做趣不成!
沈康停顿了一刻,紧接着道:“来不及了。”
“咯咯咯”高怒咬着牙看着他,气得想要掀桌子。
沈康低低的笑了笑,这人真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接着道:“所以呢,只能从眼前这几个人入手。”
高怒“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外面吼道:“你让我去生擒了陆远和曹宗明不成?那是朝廷命官,不是前厅那个贱商!”
沈康点头道:“大人说的没错,陆县尊与曹县丞皆是有品级的官员,不得随便动手。况且陛下没有下达抓捕的命令,你不可以抓人。”他顿了顿,道:“我说的,是让你去劝他们二人归案自首。”
“放屁!”高怒不由得上前一步,恨不得一刀砍了这小子,骂道:“我劝他,他就肯?那还要锦衣卫做什么?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个小贼了!”
沈康无辜的蹙眉,语气也急了,道:“谁让你直接去告诉他,让他自首了。这是计谋!游说!”
“计谋最难的就是计划周详严密,游说最难的就是让对方完全信服。要讲道理,掌握技术,抓住时机,明白吗!”
沈康喊了两声,却见高怒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摇了摇头,终于能体会一些刘源教他们时的心情了。
他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捻着袖口,一边道:“什么情况才能让那两个官员害怕?什么情况才能让他们,巴不得和盘托出?”
高怒蹙眉思忖,心神也渐渐的平和下来,重新坐回了座椅上,依旧一手拄着刀,一手搭在椅背上,缓缓的道:“前无出路,后无退路。”
沈康终于不必仰着头看人,他悄然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然后点点头,接着道:“对!大人哪需要去逼迫他们?只要做一本假账册,告诉他们是从广州府拿到的,再将冯硕一的证词一摆。你不必撒谎,他们自然会以为那是嘉陛下的意思。你去提前告知他们,那是为他们考虑。若小子没有记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便是与县尊陆远同宗,对吧?”
高怒点点头,陆炳陆大人倒的确与陆远同宗。
沈康倏地一笑,双眸熠熠生辉,缓缓的道:“如此一来,便更是师出有名了!先试探,然后威逼,最后你要告诉他们,无论是谁也救不了他们,你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必定会将这一切对陛下如实相报。”
沈康作势掸掸身上的灰尘,充满了自信,抬头看向他,微笑道:“君不见,当年的合纵连横,诸子百家竞相争鸣,全凭一条铁舌。”
他缓缓的笑了,略歪头,斜睨着他道:“大人自是会将这一切,通过你的言谈举止告知于他,让其在心中信服的,对吧?”
高怒面容渐渐舒展,问道:“若是你,可会相信一个夙夜而至的锦衣卫?”
沈康从容不迫的道:“若是小子见到这些,定会吓得丢盔弃甲尿裤子,赶紧跪下来求大人救命。”
“是吗?”
沈康微笑着道:“当然,这就要看大人的功夫了。首先,您要相信,您所行所举皆是事实。”
高怒轻笑一声道:“你这个孩子,若非是真的遇到了神仙,那便是个千载难逢的鬼才。”
他眸色渐渐平静,心中暗忖,那二人宦海沉浮,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那就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保命,所以他们必定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