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重影
暮春三月。
“柳千！柳千！”少女脆生的嗓音由远而近，灵动得像是晨露滑入小潭而溅起的脆响。正在院子里练早功的柳千闻声回头，就看见一抹清淡的粉从朱漆木门后边闪出来。
“柳千！”百梅兴冲冲地快步来到柳千面前，欣喜地打开并合的手掌：“看！”柳千探了探头，她的掌心里一串小巧的梅花手链。那些被串起的小花瓣被雕琢得很是细致，从纹路到色彩，再到抛光，无有偷工减料之察。
“小梅，”柳千问道：“这蛮贵吧？你哪儿搞来的？”
“我自己做的！”百梅合上手掌，得意而轻巧地转过身，仿着老生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冬日时照着梅花瓣儿捏的，拿竹签儿勾了花纹，前不久拿去李伯的铺子里挑了颜色上了蜡，这不，才拿回来呢。”然后回头冲柳千一笑：“你说好看吗？”
三月的阳光很是温暖，她的笑却让这份温暖显得薄凉。
柳千望着她的笑颜，顽意顿生：“叫声公子，我就说好看。”
百梅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跺跺脚：“哎呀到底是柳千还是柳公子？别老是一会会儿地变！前两天还恼我喊你‘柳公子’呢！”她白嫩的脸气鼓鼓的很是可爱，柳千忍不住低声笑。“拿好！”百梅也笑着，把手链递给柳千：“这是给你的，就当生辰礼物了。”
生辰礼物？柳千一愣。生辰啊，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百梅所知道的生辰还是他随口编的，没想却被她记住了。“这样好看的手链，你女孩子留着戴吧。”他伸手接过手链，顺势拉住百梅的手，把手链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啊......”百梅没有料到柳千会这样做。
柳千笑，模仿着她起先的语气说：“这是给你的。”
百梅低着头，似乎很是羞涩，脸颊红红的。“你......你......”她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有些语无伦次。忽然间，一大股黑烟从她的领口和袖口涌出，带着腐尸的恶臭，逐渐将她包围。她右肩不知何时出现的枪伤汩汩地涌出鲜血，太阳穴处的头骨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凹陷。“你害死我了啊！！”她猛然抬头，面目狞恶地瞪着柳千，语气里充斥着怨恨和不甘。她疯了一般地吼叫，两只杏眼迅速失去光泽，白净的肌肤也飞快地发黑腐烂。
“小......”柳千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梅二字还未说出口，眼前的人却早已粉碎成一堆黑灰。
无故而起的阴风卷起黑灰扑向柳千，却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变成了袅袅升腾白烟。“呵呵......来啊，吸一口......”身后响起“关霸狼”难听沙哑的笑声。柳千猛然回头，“关霸狼”正在点燃锡箔纸上的一撮白色粉末，他的脚边是一只被敲碎的金鸟。“不......不要！”柳千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发现自己跪趴床上，双手被绳子捆在床头，根本挣脱不开。“关霸狼”笑着逼近，用膝盖抵住柳千满是鞭伤的后背，将冒着白烟的粉末移到柳千的鼻下。柳千呜咽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屏住气息。“关霸狼”察觉到柳千的僵硬，冷笑几声，玩味地伸手抹去他流到下巴的泪水，另一只手解开裤带，掏出玩意儿抚了几下，便用力一挺。“啊！”未经防备的柳千短促地叫了一声，再也屏不住气。白烟不断地从他的鼻腔和口侵入体内，仿佛变成烈火淬烧心肺，柳千难受地咳嗽起来。那烈火滋滋地越烧越旺，似乎连带着被褥床垫也燃了起来。“关霸狼”哈哈大笑，却没有放缓动作。柳千艰难地扭过头，却看见江岱铭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狰狞笑脸。
霎时间，所有的火顿时熄灭，周身只剩下黑暗。江岱铭站在黑暗里，弥漫的白烟迅速汇成一股，流进他手中短枪的枪孔里。“你想泄密？”他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枪口仅剩的几缕白烟，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柳千感到莫名的窒息。“你说过不会动梨春园的。”柳千的声音在发抖。“哦？”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江岱铭扫了柳千一眼：“这样的话，还会有更多的百梅。”随即举起手枪，向无尽的黑暗开了几枪。“你......住手！”反应过来的柳千想冲上前去挡住枪眼，江岱铭却放下了枪。“哼哼，”他低头看着柳千，轻蔑地笑了：“妓女的儿子果然贱啊，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真是好摆弄。”然后他融入了黑暗，留下模糊的笑声。柳千茫然地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却捞了空。
“啊......啊啊啊啊！”柳千已近崩溃。他无力地支撑住身子，绝望地冲着无边的黑暗喊：“江岱铭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死，不正和合江岱铭的意吗？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也不再牵扯进无辜的人。
“谁要杀你？”
陌生的声音猛然将柳千拉回现实。
柳千虚弱地喘着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柳千，自打方才看见那梅花手链后便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后来竟流着眼泪含含糊糊自言自语着什么，跟着了魔似的。看来他是真的撑不住这样的打击吧，李然想。
“谁要杀你？”李然面无表情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柳千闻声抬头，眼里满是无助，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他撑着床的手背上。“江......”他哽咽地吐出一个音节，却又马上咬住了嘴唇，死命摇头。
有一瞬间，李然竟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