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操纵贼老鼠这一闹,把魏先生调虎离山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本来能把段初关在银库里三天,如今倒好,段初随时可能回家。
现在魏先生要想去段家处理珠子,那就必须保证,段初中途不回去。
只要处理好珠子,无论段初明天回家发现什么情况,他都不怕。
魏先生连说辞都想好了。
到时面对段初,他会这么说:
“元起,唉……事已至此……从今以后,你权当她从没有来过你家,就安心和你心爱的赵如意,好好过日子……把她忘了吧。”
想到即将施行的计划,魏先生决定再等一等。
必须等到万无一失的时机到来!
……
宋时声很快找来了,当初修建排水管网的老工匠。
要说这下水管网,是前任知府给彭州府,留下的唯一好处。
前任知府是工部小官出身,最擅长排水工程,虽然在彭州府捞了不少好处,不过这老本行的活计,不干的话,时间长难免手痒。
所以彭州府才会拥有,类似京城的排水管网。
相邻的几个州府,就不行了。
比如淮安府,在街边阴暗处和小巷的阴沟里,便溺横流,垃圾恶臭。
老工匠带了几个助手,很快架起工具,开始立桩打孔,等桩孔打到地下两丈多点,老工匠过来回报:“先生,已经遇到空洞。”
就在这时,马千里也到了。
他捏着鼻子,带着一帮同样捏着鼻子的衙役,用扁担抬来几桶液体。
满城去收集猫尿,简直比挤牛奶还难,也就是马总捕头,能这么快完成任务,换做牛巡检,挠掉满头黑发,也弄不来一碗。
毕竟猫尿不是随时都有。
就算有,猫咪也未必想给你。
而且还有一些猫主人,很不配合,比如段家那黑脸丫头,明明家里有猫叫声传出,结果就是不开门。
马千里身上被恼怒的猫,滋了不少尿,这时怨气冲天。
“刘瞎子,你给本捕派的是什么活!弄得半座彭州城的老百姓,大半夜都在骂娘,所有猫咪都龇牙咧嘴,怨恨上本捕了!”
魏先生天听了一皱眉,这就要教训马千里,不该对刘瞎子无礼。
对付马千里这种人,刘瞎子用不着魏先生帮忙。
他嘿嘿一笑,凑到马千里耳边,小声说:
“马捕头,瞎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心里,压着一件大事,虽然你也全力以赴,但是天不遂人愿,一直未能做成,是也不是?”
马千里心里当时就一咯噔。
我的天老爷!
这瞎子最近一直关在地牢里,怎么会知道,我到处托人去段家说亲!
马千里震惊之余,刘瞎子乘胜追击,又说了一句:
“马捕头,有句话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瞎子或许不能帮你成事,但是坏你的事,瞎子只需要努一努嘴,你信也不信?”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拳。
咣当砸到了马千里的脸上。
听说刘瞎子在地牢里时,除了魏先生,也只有段初能进去见他。
可见这瞎子,和段初关系非同一般。
他要是想坏事,还真能行。
到时他随便编一个,女儿和段初八字不合,若是强行成亲,未来必定招来天谴,有血光之灾的由头,还真能搅黄了自己的好事。
那样铁司狱那老狐狸,就有借口了。
他一定会说,不是他不行,而是自己招惹了刘瞎子,刘瞎子才会坏了联姻大事,那时无法大师的墨宝,铁司狱断然也不会退还。
这样一来,岂不就是鸡飞蛋打嘛!
马千里反应过来,立刻陪着笑脸,又拉住了刘瞎子的手腕。
“半仙,呵呵,老马不是开玩笑的嘛……从今以后,你在十字街摆算命摊,无论府衙哪个,敢找你麻烦,老马出面替你蹚平!”
刘瞎子哼一声,甩开马千里的手,转身去看打好的小孔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马千里托人说媒的事。
算命嘛,大多是用两头堵的话,也就是怎么说都有理的话,来蒙人。
谁心里,还能没有一点不能如愿的事。
马千里现在,就算不担心女儿嫁不嫁段初的事,也会担心其他的事。
比如要不要杀姜小妹灭口。
又比如,在钟吾县钱家的葬礼上,新结识的那个司礼监小太监。
要不要备上厚礼,来日找机会去京城,再巩固一下和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心里压着一件事”,这句话,问十个人,有九个准。
刘瞎子行走江湖,三分本事,三分骗,四分蒙。
这次又被他蒙准了。
再加上他不次于姜小妹的演技,只用两句话,就把之前还怨气冲天的马总捕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魏先生没听到刘瞎子和马千里的对话。
不够场景他是看到了。
在他看来,就是刘瞎子三言两语,兵不血刃降服了马千里。
“这瞎子深藏不露,确实有本事,若是为友,能助我一臂之力,若是变友为敌,那下次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杀他必须利索点!”
……
巡检官兵把这里,围成了禁区。
刘瞎子已经取代马千里,成了新的现场总指挥。
他指手画脚,就是一通安排。
工匠在衙役的帮助下,立起一根打通了关节的竹竿,把猫尿掺在灯油里,一股脑倒进打好的桩孔里。
“刘先生,能行吗?”宋时声问。
刘瞎子身为半仙,对所有的质疑,都是嗤之以鼻:
“一物降一物,怎么就不行了!”
“这驾驭群鼠的臭娘们,长期和老鼠生活在一起,身上早有了老鼠的习性,所以她也怕猫,这么多猫尿下去,吓破她的胆子!”
别看宋时声敢对抗段初,却不敢跟刘瞎子顶嘴。
听了刘瞎子并不客气的话,他一声不吭,退到了一边。
灯油猫尿灌下去之后,刘瞎子说等着。
于是大家就等着,一直默默等到天都亮了,之前段初发现的那个洞口,也是文朝天让留下的唯一出口,爬出来成群结队的老鼠。
这些老鼠是真的老。
反正在老鼠里,都算是高龄人士——高龄鼠士。
每个高龄鼠士前爪,都抱着一块银锭子。
出洞之后又学着人的样子,跪在地上,把银锭子举过头顶。
整整一百只老鼠,跪成几排举着银锭子的样子,很诡异。
没人觉得可笑。
在场的人看了,都心底发毛。
毕竟这世上,老鼠的数量,不知比人多了多少倍。
假如它们拥有思想,走出黑暗地沟跟人争天下,那绝对是一场大难。
这些老鼠越诡异,就越显得刘半仙神奇。
刘半仙只用简简单单的灯油加猫尿,根本没有大动干戈,就让这些有思想的老鼠,乖乖出来讲和了。
刘瞎子洋洋得意,又教训在夜里质疑他的宋时声。
他顺便连已经很服气的马千里,也给捎上了:
“小宋,对了,还有小马,你们看到没,那纵鼠窃财的贼妇人,见了瞎子的手段,害怕了!派来鼠辈上缴银两打算讲和。”
事实此刻摆在眼前,宋时声和马千里,面对刘瞎子的问话,除了夸一句“半仙高明”,还能说什么!
就连段初,也把右手鬼头刀插到地上,对刘瞎子竖起了大拇指。
“先生,怎么处置这些老鼠?”刘瞎子微笑着,问魏先生。
也就是对魏先生,他才恭敬又客气。
魏先生对段初一招手:“元起,这些鼠辈不能留,统统斩首!”
牛巡检不在,巡检官兵就由段初领衔了。
在段初一声号令下,二十个刀斧手上前,纷纷举起雪亮的钢刀。
那些高龄鼠士,也都悍不畏死,哪怕同伴的鲜血溅到脸上,哪怕同伴的头颅滚到脚下,依然举着前爪的银锭子,跪着一动不动。
直到它们,被分批斩杀殆尽,也没有一个爬起来逃窜。
魏先生看得心下骇然,道:“务必生擒那个纵鼠的祸害!”
“先生,小子不才,愿入洞生擒贼妇!”段初挺刀请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