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段时间,是林封有生以来最安逸的日子,每天陪刘半仙说说话,和水忆聊聊天,跟吴天一起练练异能,只需要关注黄博士不时带来的各种消息和推演情况。据说骚乱已经得到了控制,朴托鲁星人一直在寻找名单上的避难者,各国对此保持了沉默。林封几次去找海蒂,但毫无例外被拒之门外。
当初海蒂故意撩拨气走水忆,后来水忆没再提起,但与林封却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林封憋闷得紧,现在闲下来,总算找着机会,敲开了水忆的门。
林封一脸诚恳,“水忆,我要和你谈谈。”
水忆不自然地笑笑:“谈什么?国家大事?还是儿女私情?”
“水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要告诉你,我不属于地球,我和海蒂都是外星人!”
水忆抬起头来看着林封,良久:“我知道你喜欢海蒂,她对你也有感觉,我不会破坏你们,请你不要编这些无厘头的理由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水忆!我也没有喜欢海蒂!难道你没有发现,海蒂跟其他的朴托鲁星人不一样,你想想看,克鲁斯、玛丽,还有飞船上的其他人,他们耳朵都是尖尖的,像神话里的精灵!”
水忆回想起来,的确如此,她皱着眉头:“他们可能也有民族啊,像地球人就有黑白黄三个人种,特征不一样!”
林封抓住水忆的肩膀:“我知道我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但我知道你是水忆,你一定会相信我!我和海蒂是一个星球上的人,不是朴托鲁星,而是一个已经毁灭到不知道名字的星球,那时我和海蒂都只是个婴儿,被放进宇宙漂流仓里流浪,后来她被朴托鲁星人救了,而我流落到地球上。”
水忆小嘴微张,她下意识的点点头:“你说她不是你的亲兄妹,但却是和你血缘最相近的人,所以才会在感到亲切?”
“对!没错!”林封掏出胸前的白色芯片,“这是我们星球的记忆芯片,海蒂也有一块,里面存储着我们星球的最后记忆。现在地球的技术没法读取,但是海蒂的飞船上可以,我现在带你去,让你亲眼看看!”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相信。”
“你肯相信我了?你不吃醋了?”
水忆心里一松,赌气转过身:“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什么时候吃过你的醋了?臭美!”
看着水忆娇美的背影,林封没有上前,他轻轻的说:“十六岁那年,当我失魂落魄的走到那条河边,抬起头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我的生命中占据无比无比重要的位置。当我再一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又是你,那时我已经确定,我一定会爱上你。后来的日子,我总是在怀念,怀念从前、怀念父母,怀念无忧无虑的生活,记忆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可又那么可怕,因为我再也回不到从前。当我沉浸在那些痛苦中无法自拔时,让我走出来的,还是你。七年的时间,我们一起成长,经历过危险痛苦,也经历过欢声笑语,我越来越坚信每一次欢笑都是因为你,每一个安眠的夜晚都是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七年,我们养成了无与伦比的默契,我相信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切断,我相信我们会成为最完美的一对恋人,我相信我们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分开。因为我知道,水忆,你爱我,我也爱你,永远爱你,永远不离不弃。”
水忆紧紧咬住下唇,听完林封的表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林封从身后轻轻拍着水忆的后背,搂住她:“乖,别哭了,再哭就成大花猫了。”
“你才是大花猫,你们全家都是大花猫!”水忆破涕为笑:“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你跟那个海蒂暧昧不清,害我伤心,你要赔我!”
林封陪着笑脸,谄媚道:“赔赔赔,一定赔,你说要我怎么补偿你?”
“你这伪诗人,每次叫你写诗就拿别人的来糊弄我,不让你写的时候你反而写得带劲,现在你立刻、马上,给我写一首诗,三分钟之内如果没让我满意,就罚你——罚你跪方便面!”
“好好好,我写!”林封扫了一眼,在房间角落处找到画板,想了想,用画画的铅笔在上面写下:
“是我指尖跳动的文字
还是在你手中闪耀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
在我的梦里
无数次清晰又模糊的——
你的样子
我的世界没有画笔
只有些深深浅浅的黑白印记
直到那一次在那条美丽的河边
我的目光
被一片单纯蓝色的色彩深深吸引——
你的样子
相信你就是那一个
千万年前就珍藏在我的回忆里的
爱哭爱笑的孩子
我确信再长的时间
我还是能从千万人之中一眼就认出你——
你的样子
我幻想有一天
同一块墓碑上刻下我俩的名字
死的时候我的眼睛还在看着你
看着那我看了一辈子
到死去了还在眷恋的——
你的样子”
“林封,我也爱你。”水忆紧紧抱住林封。
爱情,永远是世上最美丽的东西。
安逸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紧张的气氛一天胜过一天,黄博士成天不见人影,偶尔见时满脸憔悴,让林封仅存的一些恶感荡然无存。
2012年12月9日,距离玛雅预言的末日审判还有十二天。留下吴天照看刘半仙,林封带着水忆再次造访海蒂的飞船,很幸运,这次没有被挡在外面。
见到海蒂的时候,林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厚重的眼袋使她原本漂亮的双眼深深陷了下去,凹凸有致的身材瘦了一大圈,几乎一阵风就能刮倒,这还是那个干练又迷人的海蒂吗?一面顶住母星的压力,联系舰队和在涅槃星上修建居住站的队伍,一面还要担负在地球上召集避难者的任务,她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啊!这一个多月她有多么劳累,又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林封的心情,感谢、歉疚、感动,林封的眼眶瞬间红了,嗫喏半天,却不知如何开口。
“以前的事不用再说了。”海蒂体贴的笑笑,迷人的笑容放在憔悴的脸上更加让人心疼:“名单上的十万人已经全部联系完毕,涅槃星上的居住站七天之内可以完工,舰队十天后全部抵达地球,你可以放心了,哥哥——”
“海蒂,你真傻。”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林封实在忍不住,眼泪大滴掉下来。
“我没事,放心吧,这次太阳系的任务结束,我想回家好好休息。哥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朴托鲁星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星球,你会喜欢上它的。”
林封没有回答,不自觉地看向水忆,海蒂发现这个动作,接着说:“哥哥,虽然很想和你一起留下我们星球的血脉,但我尊重你的爱情,我愿意永远都只是你的妹妹,只要能让我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带着水忆姐姐一起到朴托鲁星定居。”
林封低头不语,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远离可能的灾难,与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起踏上神秘的外星球,开始崭新的生活,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有水忆知道,林封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尊重自己,等待自己的决定!
见林封不开口,海蒂露出凄然的神情,她苦笑一声:“如果不愿意,我和你们一起去涅槃星,好吗?”
林封瞪大眼睛看着海蒂,他知道,涅槃星上的居住站虽然即将建成,但星球本身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一个刚刚建好的居住站与朴托鲁星比起来何异于天上地下!更何况在朴托鲁星上,还有海蒂的养养母一家人,自己从未对海蒂付出过什么,甚至怀疑过她,她为什么肯为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水忆同样被感动了,不计较付出,不要求回报,不惜放弃一切,即使是亲兄妹又有几人能做到?自己是地球人,和地球共存亡理所应当,但林封不是,不论去涅槃星还是朴托鲁星,有海蒂的照顾他一定会过得更好!水忆开口了:“海蒂,你年纪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姐姐。让林封跟你走吧,去朴托鲁星,做兄妹也好,做恋人也好,相信你们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水忆,你在说什么?!”林封大惊。
水忆苦笑着说:“小封,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地球人,纯粹的地球人,地球像是我的母亲,生我,养育我。平时我不觉得自己有几分爱它,可一旦它面对危险,我才发现我有多眷恋,多么不忍心离开。只要还剩最后一丝机会,我就要用我所有的力量,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不到最后一秒钟,我没办法说服我离开地球!”
看着海蒂期待的眼神,看着水忆解脱的目光,林封觉得喉头似乎堵上了什么东西,他说不出话来。他隐隐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人生的十字路口,是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选择。
一边是海蒂,血缘上最亲近的人。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个强势、能干的美女指挥官,对自己而言,她只是一个默默付出、不计回报、渴望被关心的妹妹。为了自己,她擅自把地球移民增加到十倍,并为自己争取移民到朴托鲁星的机会,哪怕被误会时,也没有停止这一切,她带给自己的感动超过其他任何人带来的总和。如果和她一起离开地球,去朴托鲁星,自己一定会活下来,也许会认识很多新朋友,开始新的生活,安逸而不失精彩的生活。
另一边是水忆,七年以来不离不弃,永远带给自己温暖和快乐的人。其实单论长相,海蒂比水忆更胜一筹,但与水忆的感情却如同千年老树一样根深蒂固。初次见面时为了救自己,水忆答应刘半仙来半仙谷,三年多朝夕相处,一同从囚笼里逃出,一起四处闯荡,为拯救地球而努力……拯救末日危难,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水忆还在坚持,自己怎么能抢先离去。坚持下去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如果生命中再也没有水忆,再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大多时候,人们所面临的选择并没有对错之分,也许都对,也许都错。我们只能去选择,哪个错误更值得去犯,然后轰轰烈烈地将错就错下去。
人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情,或者扮演好一个角色,或者成就一段事业,或者爱一个人。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我要拯救地球,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如果可以,我也要活着。
没人能保证不选错,不过既然选了,就别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