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见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口齿清晰伶俐,心中暗暗称奇,点了点头,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轻轻一福,道:“妾小字若霓。”
背后郭破虏拉着马也已赶到,正气喘吁吁,闻听得山贼杀害旅人,很是气愤,对杨过道:“杨大哥,左右我们也不急着赶路,何不救他们一救,也算顺手为民除害?杨大哥意下如何?”
杨过微怔,但想扶危济困,亦是侠义道的本分,也点头道:“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三人有老有小,一路跑来,贼人怎没追得上来?”
兰溪和尚道:“我们马车到了北边宜城渡口,要东去随州。正歇息间,忽然斜刺里杀出一标人,个个相貌凶恶,手持刀斧。江湖剪径,原本不犯僧道,因着出家人身上并无财物。遇上强人,只消坐在路边,挡住眼睛,大多便不会加害。但这一路走来,闻听随州附近有一伙强人,不分良贱,只消路过,便要捉上山去吃了,小僧等不免也有些害怕。虽说这一身臭皮囊,本无甚么珍贵,只不过是业身。倘若是今日销了,能使强人果腹,或许灵光一闪,就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也是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正是证了救苦救难大慈悲,度苦厄,了生死,成大觉...”
这和尚说着说着不免就顺了嘴,杨过郭破虏两人正听得瞪眼,许若霓哪里能安坐静听?忙打断道:“大师所言极是,只是咱们一时惊慌,不免转身就跑了。”
兰溪点头道:“不错不错,可惜了这一场大往生的机会,还是小僧修业不足,定力不够,一时间脑海中竟然便糊涂了,撒腿便跑,着实可惜。念了三十多年的经,谁知道大事临头,竟然还是忘诸脑后,终究是道行太浅之故,如今投在智镜大师门下,今后需得更加精进,以求进步。倘若下次再遇到这等事,却不能错失了良机。”
杨过心中暗想:“智镜?不就是旁边那个日本国来的老和尚吗?适才似乎跑得比你还快些,也不知道将来怎么点化你。”
智镜在旁则是不住点头,连说善哉善哉,中国话讲的不好,善字卷舌说不太清,听起来像“下恩哉下恩哉”,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兰溪说的一席话。
兰溪听了,立时肃然起敬,正起身来,转向智镜,双手合十作揖,道:“还请大和尚指点迷津。”
智镜也双手合十,两人便唧唧咕咕,讲起了经文,他中国话虽然马马虎虎,经文倒是熟练得很,两人用梵文经文对答流畅,足见术业大有专攻。只不过听在杨过郭破虏许若霓耳中,全是什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只见两人眉飞色舞,面露红光,智镜口沫横飞,兰溪不住点头,杨郭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深有忧色。
许若霓小声道:“二位侠士,请退一步说话。”
杨郭二人忙与许若霓走旁两步,许若霓道:“我们奔了出来,我爹落车之时,跌伤了腿,走得慢些,我要相扶,我爹直叫我走。刚走得几步,转头便见我爹肩头中刀倒下,贼人约摸有四五十人,穷凶极恶,奔我们便来。眼看危急处,在贼人后面却出来一队巡逻官兵,大约也有四五十人样子。贼人便不追我等,只是聚在一处,不知该不该与官兵动手。我们被贼人隔开,不能去与官兵会合,只好走的远远的看,哪知官兵见到贼人劫杀旅客,却也不来厮杀,只慢慢的走。贼人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有人向我们这边窥视,我们几人心慌,只得一路跑来。”
杨过适才听了兰溪之语,又听了许若霓的话,心中一动,道:“你们车驾却是在何处?”
许若霓道:“便在这山后五六里处,相烦大侠前去搭救,小女子粉身碎骨,做牛做马,也势必报答。”说完又要下拜,郭破虏一把扶住,对杨过道:“杨大哥,事不宜迟,不若前去看看。”
杨过点点头,道:“破虏,你看护你姐姐和他们几个,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施展轻功而去。
只半盏茶功夫,杨过便赶至三人车驾之处,半路见到那路宋兵逶迤南行,全无激斗过后之相,显是放走了贼人,心下不禁恚怒,又无暇质问。只见车驾上马匹已被牵走,行李细软一无残留,早已洗劫一空,地上草间,有几滩鲜血,想是许父在此受伤,人却已被掳走了。
杨过不肯甘心,见旁边是一山,南北蔓延十余里,正是母猪岭,知这林深岭险,不敢造次,又在附近往来巡回数次,过了有顿饭功夫,毫无头绪,方才返回众人落脚之处。
哪知向南走了不久,尚余里许,便听到大声呼唤“杨大哥!杨大哥!快回来!”正是郭破虏。杨过心中一惊,脚下加劲,眨眼便到了郭破虏面前,却见郭破虏站在高处,掌中握着斩马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贼人,自郭芙以下,连人带马皆已不见。五十官兵便在不远处作壁上观,完全无动于衷。
杨过心中大急,正要开口,郭破虏抢先道:“杨大哥,你怎去得如此久?你去了一盏茶功夫,这边岭上忽的杀下四五十人,个个头缠青布,使短刀斧头,二话不说,便向我们袭来。我见宋兵便在左近,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奋力相斗,奈何宋兵全不来相助,我大姐又动也不动,和许姑娘一行全被贼人擒了去!真是急煞我也!那些贼人见难奈我何,便撤了去,我步战又寡不敌众,只盼你能快点回来相助。”说着头上青筋直跳,两眼圆瞪。
杨过惊问:“可知贼人何处去了?”
郭破虏道:“便是从这里林间上岭去了,想必山寨便是在这岭上。”
杨过飞奔至宋兵跟前,大声质问道:“尔等明看贼人行凶,为何却不施救?!”盛怒之下,几乎便想杀人。
谁料那宋兵小队长道:“我们有命在身,只可将这股匪徒从随州赶走,却不可伤他们性命。他们原本哨聚随州,几有千人之众,我等得了上头命令,将他们赶出去便了事。除非他们动手,否则杀伤他们人命,便有重罚。”
杨过一听,正与心中所想暗合,惊道:“千人之众,莫非是圣旨剿灭之贼?”
那宋兵小队长脸色大变:“你怎知圣旨之事?”
杨过灵机一动,道:“我乃大内办差之人,此次特来采风,这剿灭一事,乃是史相爷亲自督办之事,特意托我来看尔等办差是否尽力。果然你等竟敢有违皇命,阳奉阴违,这欺君之罪,也不知道你们一族郎党的脑袋扛不扛得住!”
那小队长一听,顿时面如土色,腿若筛糠,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上官饶命,小的实是奉命办差,都统治范将军亲口有命,只许赶,不许伤,只消将这伙贼人赶了出去,便算给皇命交了差。真真是不干小的事啊!”说毕磕头如捣蒜,后面的军兵看了,也大是惊惶,交头接耳起来,靠得近的听得分明,也是跪下叩头,后面的军兵也渐次跪下。
杨过道:“范将军可是范文虎?”
那小队长道:“正是正是,当朝贾相的乘龙快婿范将军。我们不过是跟队吃粮,范将军有令,我们哪敢违拗?还请上官多加海涵。”
杨过心里一激灵,道:“这批人可与明教有瓜葛?”
那小队长连连点头应道:“正是正是,范将军说了,只消对方是明教中人,立时释放,不得为难。若不是明教之人,该杀该剐,按律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