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听到‘刘海柱’这三个字,李经理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作为一个能管理上百号员工的人混子,李经理自然不会轻易地乱了阵脚。
他面上的职业性微笑始终未变,很是自然地领着众人走到刘海柱工作过的地方,指着背靠墙壁的,那一排格子间中的一个空位置道:“这个就是刘海柱离职前的工位。”
肖然略一点头,左右打量着四周,指了指刘海柱工位所在的面对面两排格子间道:“这一大排,就是刘海柱所在的小部门吗?”
“不不,这两大排是一个小部门,五个小部门刚好。一大排一个小部门的话,十个小部门就显得有点多了对吧。”李经理解释道。
“谁是这个小部门的负责人?”肖然问道。
李经理还没回答,一名看起来很是自信的女士从位子上起来,不卑不亢道:“你好警官,我是部门主管。刘海柱在职时是由我负责的,请问他是犯了什么事吗?”
肖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继续打量着四周的人员。
突然,肖然走到一名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的小个子男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朝李经理询问道:“李经理,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那小个子男生脑中一空,张口就要回答,却被肖然摆手示意打断了。
“他叫……叫……”
李经理虽然人精,但他毕竟没了解过警察办案的方式,于是被肖然这不着调的一问,给整的有点懵,结结巴巴好一阵,才佯装自然问道:“他叫什么来着?”
“张浩。”旁边那小部门的女负责人提醒道。
李经理故作恍然大悟状:“对对,张浩。年纪大了,一时没想起来,见笑了,呵呵。”
肖然扬了扬嘴角没再多说,但李放放、户菡等人第一时间明白了肖然的用意。
很显然,这个李经理对他手下的这些员工根本就不熟,甚至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而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整个部门的经理,他却对刘海柱有较深的印象,而且毫不犹豫地就指出了刘海柱这处偏僻的工位。
——说这两人之间没发生过什么,自是不大有人信的。
肖然很是随意地走到刘海柱离职前的工位上,打开了其生前所用的电脑,顺手拿起刘海柱遗留在电脑旁边的几张催收话术、策略。
纸页上的内容大致可分为诱导和施压两部分,诱导方式里有共情、称赞、拉拢、诓诱四个小标题,施压策略是法律、征信、人情、惩戒。
纸页的空白位置还有刘海柱的亲趣÷阁批注,不过在前半部分诱导方式里,刘海柱很少留字,顶多就是划几道横线,标注出重点。
而在后半部分施压策略旁边,刘海柱写的就多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将旁边的每一处空白位置都填的满满当当,仔细看的话,还能找到刘海柱总结出来的个人心得。
比如什么说话要有侵略性、要有气势、要抢占先手打懵对方等,其间充斥着诸如‘瞟了昌、堵了博、吸了粉’之类的垃圾话。
看着刘海柱电脑屏幕上那一堆堆红色大钞,肖然朝刘海柱的上司女士招了招手,让其把刘海柱之前使用的帐号登录上去。
在了解到这女士有权限拉取刘海柱的所有录音及联系记录后,肖然果断让其复制了刘海柱在职最后两个月时,联系过的所有借债人的资料,以及相关录音。
催收部李经理看着肖然等人自顾自地做着事情,完全将其晾在了一边,他的脸色便逐渐拉了下来。
于是上前,语气不耐烦道:“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这究竟是要干嘛?刘海柱犯了什么事了?
不对,就算刘海柱犯了事,他已经从我这离开了,就算他杀了人放了火,你们去找他去就是,为什么一直在我这里问这问那,还不说原因。你们在这样下去我举报你们信不信!”
“出于案情需要,具体原因,待会儿我们询问完之后会告诉你。”
肖然站直身体,淡淡地看着李经理说道:“现在我们要借用你们公司的会议室,逐一询问刘海柱所在部门的人员。——就先从负责人女士开始吧!”
“案情?”李经理面色一变,不在言语,默默指了指会议室的招牌。
肖然与蒋枫带着那名小部门主管来到会议室坐下,蒋枫调好录像,肖然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摊开趣÷阁记本问道:“女士你好,怎么称呼?”
“涂雅竹。”女士说道。
“三点水加个余的涂吗?”
“是的。”
“好的,涂女士。”肖然点了点头,正式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一年多了。”
“工作怎么样?压力大吗?”
“还好。其实只要能挣到钱,就没有压力大这么一说。”
“也是。——你还记得刘海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公司上班的吗,他是一直都在你手下吗?”肖然问道。
涂女士道:“对,他所有的话术什么的都是我教的,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吧。嗯,他是去年7月底来的这边,算算,在这做了半年多一点。”
“你对他这个人怎么看?”肖然问道。
涂女士双手交叉,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挺好的,做事很灵活,人生规划很有目的性,很拼,很爱钱,但性格有时候会冲动,而且冲动起来的话,有点轴。”
“有点轴的意思,所以他和李经理发生过剧烈冲突?”肖然看着涂女士的眼睛,陡然问道。
涂女士面色也是一愣,她没敢继续看肖然深邃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道:“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我不太了解。”
“你害怕说了,上司会给你小鞋穿?”
肖然扬起嘴角笑了笑:“我不勉强你,那你说说,刘海柱业绩怎么样,收入可观吗?”
“挺好的,他能力很强,除了最开始那个月拿了底薪,后面几个月,月收入没有低于两万的,最多的一次拿了四万多快。”涂女士道。
“那他为什么要离职?还和你们公司起了冲突?”肖然问道。
涂女士无奈摇了摇头道:“他的信息泄露了,被反催组织盯上了,换做谁,都会第一时间离职的。”
“反催组织?能详细说说吗。”肖然道。
“就像针尖对麦芒,反催组织针对的,就是我们这些催收员。”
涂女士苦笑道:“如果说赖账的是山大王,那么反催收组织就是他们这些山大王手下的最忠实的小喽啰。
这些反催组织的成员大多都是命不长久的病人,有染了艾滋的,有得了癌症的。
他们知道他们活不太久了,没人敢动他们,所以他们就组建什么绝症催收团之类的,向老赖们售卖反催服务。
我们一催老赖,他们就反向人肉我们的信息,我们盯着老赖,他们就骚扰我们,有时候一管子贴着‘艾滋’俩字的血寄到家里。
你们想想那得有多恐怖,这些反催的为了最后能捞点钱,真的是能豁出命去的。”
“我手下之前就有个小伙子,那些反催的就咳了一瓶带病的浓痰寄到他家里,收货的是他女朋友,小伙子知道后当场崩溃,立刻辞职走人了。”
涂女士感叹道:“反催收组织真的太厉害了,简直无孔不入,我给每一个新员工培训的时候,第一点就是提醒他们,千万千万不要被反催收组织给盯上了。”
肖然眉头一抖,“所以,刘海柱也是被反催组织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