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这件物事,是一块白玉模样的小件,不足半个手掌大小,通体是温润如玉的白色,光泽如煮熟的鸡蛋,形状奇特,一侧半圆,另一侧则是个S形,边缘圆润厚实,似是被多次把玩的样子,中间位置有一圈黑色,黑亮如墨玉,黑色中又有一些白色的条纹,作八卦图案。黑白两色之间界限清楚、质地一致、浑然天成。
越端详,清婉越是惊异,这件物事的形状,像极了太极图案的一半。八卦石的顶端也有一个通透的小孔。
这,分明像极了那块带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黑色八卦石。质地、大小都非常惊人的一致,只是黑白颜色相反而已。
清婉不由地激动万分:这……这不是一块白色的八卦石吗!那一天自己坠下悬崖,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一枚黑色八卦石,才被带着穿越至此。黑色与白色相对应,那么白色的八卦石是不是可以带自己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呢?当初捡到黑色八卦石,是由于机缘巧合,今日捡到白色八卦石,也是事出无意,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前自有天意安排?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块白色的八卦石自己一定要好好保存,等到合适的时候,让它带自己回家。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不是不好,周围的人也不是对自己不好,只是,自己在二十一世纪也有亲人、有恩师、有朋友,在这里,自己还是非常想念他们的。
清婉手里紧紧握着这块八卦石,激动不已,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摁捺不住的激动、欣喜若狂的表情。
焦妈妈与英姑不解其意,悄声询问。只是清婉此刻全身心都陷在自己的思虑当中,哪容得下别的什么,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俩人的问话。,只是一味的傻乐。
俩人见清婉充耳不闻,面部表情却极是丰富,一时咬牙切齿,一时眉开眼笑,一时微蹙双眉,不由地有些害怕,担心她刚才受了太大的惊吓,赶忙扶她进了禅房。
恒智禅师正与杜岫岩在品茶。清婉定了定心,婷婷走上前去,深深一福道:“今日多谢杜公子相救。”
“小妹妹不必客气。”杜岫岩爽快道:“我也是在青莲塘畔赏景,本来大美的景致,却被那十三少扰了。”
“各位施主有所不知,这十三少本姓肖,是这金陵城里有名的阔少。因上面有十二个姐姐,一直未有男丁,全家甚是焦急,等到有了他,肖老太君自然是视若珍宝,全家也权当凤凰似的养着。这肖十三自小聪慧,学习极快,家中寄予厚望,从小就请了各类教师在家里教导,因此这十三少文采武功都学得一些,按说也算是个人物。只是从小骄纵惯了的,学习也不甚上心,凡事浅尝辄止,只一味的喜欢吃喝玩乐。但有肖老太君一味溺爱,旁人便也说不得什么了。这肖十三的舅舅又是苏州知府,故而旁人也都让他三分。”旁边的知客僧道。
“如此说来,只怕这肖十三不肯就此消停。小妹妹,他若是再去找你的麻烦,你只管着人来裕盛商号找我。”杜岫岩道,然后站起身来,向恒智禅师拱手道:“今日扰了禅师清修,甚是惶恐,岫岩还有事情处理,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拜访。岫岩告辞。”又向其他僧众和清婉等一一拱手作别,转身离去。
清婉心里不由感激这杜岫岩思虑缜密、为人考虑良多。
眼看着杜岫岩离去,恒智禅师这才转过身来,向清婉三人道:“三位施主,老衲怠慢了。你们且退下,我有话与三位施主谈。”后半句却是对禅房里其他僧众说的。
待得众僧退出禅房之外,他仔细端详着清婉,面上渐渐有了异色,只是不语。清婉也觉得这老僧的眼神甚是厉害,刚才还是如常,这会子盯着自己看,只觉他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知晓自己心里想什么一般,不禁后退了两步,心里有些惴惴的。
虽说恒智禅师是已到耄耋之年的老人,但毕竟是个男子,这样盯着清婉一个小姑娘看,终究有些不妥。英姑也是年轻姑娘不方便作声,焦妈妈轻咳了两声,上前轻声道:“大师,这是我家小姐傅清婉。”
恒智禅师微笑道:“是了,傅清婉。你终是来了。”
清婉等三人不禁一愣,听这意思,莫非恒智禅师知道清婉要来上香?
焦妈妈道:“大师,您知晓我家小姐?都说您是未卜先知的活菩萨,当真是不错的。”
恒智禅师仍然盯着清婉道:“傅家的小姐?是了,你是傅家小姐,也不是。”
这话说的看似自相矛盾,但是仔细品味,却是大有禅机。
旁人倒还罢了,清婉却大惊:莫非……莫非……这老禅师知道些什么?
焦妈妈一向将恒智禅师视若神明,此时听他如此说,不由想起了清婉死而复生的事情来,说道:“是呢,大师真是活神仙,我们小姐前几天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之后变了不少呢。”
恒智禅师恍若未闻,仍然盯着清婉道:“三世情缘,果然不错。你终于是来了。”
清婉一愣:三世情缘?说的是我吗?什么叫我终于是来了?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刚刚捡到了白色的八卦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了,不在这儿陪你们玩儿了。
恒智大师似乎能够读懂清婉的心思,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情缘已始,情丝已系,心不由己,身亦不由己。”
清婉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老和尚,莫非会读心术不成?否则为什么他的话都像是在回答我心里的想法一样。心中疑窦大盛,不由虔诚问道:“还请大师明示。”
恒智禅师微笑道:“美有堪,堪有美,始有终,终有始。”
清婉仍然一头雾水,满脸懵懂。
恒智禅师捻须微笑,说道:“一切早有安排。施主只需顺势而为,莫欺人欺心即可。”转身离开了禅房。
英姑这才敢开口,说道:“这老和尚也是得道高僧了,怎得这般不懂礼数,就这么干巴巴就把咱们扔在这儿,算什么事儿呢?”
这时,一位年轻的知客僧进来,双手合十行礼后,说道:“隔壁禅房已经备下了斋饭,还请三位施主不嫌粗陋,多少用些。”
仨人肚中早就饥饿,当下也不推辞,跟随知客僧来到隔壁的禅房,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只见桌子上摆了三副碗筷,另有几碗素菜。
知客僧端上茶水,转身掩门离去。
英姑拍手道:“早就听说正觉寺的斋菜美味,今日可是要尝一尝了。”
焦妈妈也笑道:“可不是呢,我多少次陪着夫人来上香,从不曾来吃过这里的斋饭。都说这正觉寺香火虽灵,住持师傅也和善,但独独在这斋饭上极是吝惜,从不曾轻易让人来吃。今日看来,我们都是托了小姐的福了。”
清婉细看这桌斋饭,用的都是清一色的白瓷、乌木筷,简洁素淡,不染奢华。一碟鲜香腌笋,看起来红白相间,甚是赏心悦目;一碟蜜汁山药,糯白的几根山药削皮之后蒸熟,淋了和着柠檬汁熬制的蜜汁,味道清甜;一大碗时蔬烩麦香豆腐丸子,汤汁丰富,看着让人食指大动;一碟酸辣藕丁,清新可人;另有一碟冰花煎饺,一碟五福布袋,只见这五福布袋是以糯米粉制成小口袋模样,里面包括了香菇、玉米、山药等多样时蔬,袋口以油豆皮扎紧,精致有趣。那茶水是由一个圆肚紫砂壶盛了,倒在杯中,颜色微黑发黄,不似寻常茶叶,另有一股麦香,尝了一口,原来是大麦茶。
清婉不禁暗暗喝彩:这一桌斋菜所用的食材均是平常之物,无甚名贵之处,但是做法中显示的心思细巧却甚不寻常,想来这做菜之人也是一位懂得生活之人。
焦妈妈与英姑扶清婉坐了,便欲在一旁伺候。清婉拉两人坐下,俩人推辞:“下人哪能与小姐一桌共食?”
清婉笑道:“你们是我最亲近之人,这又不是在家里,不用如此拘礼。”
俩人仍是推辞。清婉又说:“你们看恒智禅师安排了三个座位,三副碗筷,他都想让我们一桌共享午餐了,你们还要推辞吗?”
焦妈妈想了一想,谢了坐,侧身坐在清婉的下手。英姑也坐了。
清婉先夹了一块蜜汁山药入口,只觉糯中有甜,甜中有香,回味无穷,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再尝那鲜香腌笋,酸脆爽口,鲜美无比,大赞道:“这些斋菜当真美味!”手里筷子不停,流水价地夹了菜来吃,口中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英姑用帕子捂住嘴,吃吃笑道:“焦妈妈快看,小姐平日里也是端庄稳重的,今日竟也有这般大快朵颐的时候。”
焦妈妈也笑道:“英姑娘这就是少见多怪了。这正觉寺的斋菜那可是远近闻名,据说当今圣上都来吃过,吃完之后赞不绝口呢。多少达官显贵到了这里,都想着一饱口福,不知道要说多少好话,花的香火银子那就更是海了去了,饶是这样,一般还是吃不到呢。听说,这正觉寺的斋菜,只供有缘人来吃。若是无缘,就是搬坐金山银山来,那也是吃不到的,若是有缘,哪怕一个铜板也不布施,也是可以吃的。今日托小姐的福气,怎们也能一饱口福了。”
英姑道:“是了,我还听说,圣上来吃了斋菜之后很是欢喜,想着让这寺中的厨子去到御膳房供差,却被婉言回绝了。你说,进御膳房给圣上做饭,那可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清婉口中嚼着一个五福布袋,含糊道:“那倒未必,御膳房虽好,终究是身不由己,哪像在这高山古寺之中率性随意来的自在。”
焦妈妈道:“小姐的想法就是与旁人不同,想来这也是恒智禅师格外看重小姐的缘故罢。”
清婉舀了一碗时蔬烩麦香豆腐丸子,又夹了一个冰花煎饺,笑道:“妈妈,英姑,你们要是再说笑,这菜可都进我一人的肚腹了,到时候可别埋怨我吃独食喔!”
焦妈妈与英姑不由失笑。
一时,主仆三人将一桌斋菜吃了个净光,又喝了一大壶茶,只觉得精神饱满、神清气爽。
听得她们进餐完毕,早有知客僧侯在房外,朗声道:“三位施主用完斋饭,这就请下山吧。我们住持有一句话嘱咐清婉小姐,诸事随义随心,不必过分委屈自己屈从,规矩原是人定的。”
清婉不禁一惊,这几句话,竟似是在预测自己以后的生活一般,看来,这恒智禅师当真是深不可测,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于是向知客僧问道:“多谢宝刹款待。小女子还有几事未明,可否引我去向大师请教?”
知客僧道:“住持师傅正在读经,旁人不可打扰。他吩咐,请小姐用完斋饭就请下山去吧。”
知晓再多说无益,清婉携焦妈妈与英姑向知客僧行礼谢过,又布施了两锭银子,转身向山门走去。
家丁并小厮们早抬了小轿在寺门口候着,待三人上了轿,沿着山路下山。
此时,天色已是下午,艳阳高照,清风吹来,带着各种野花的香气,甚是清爽宜人。
清婉一路无语,她在反复的思量恒智禅师的那几句话,但始终不得要领,后来索性不再去想,只是手里拿了那块白色的八卦石把玩。。
不觉间又走到了上山时喝茶歇脚的那户老农处。
只听得轿外得得声响,掀帘看去,却是十几骑骏马从院内奔出,马上的男子个个身着黑色短衣,当头的一人所骑的正是那匹雄壮的大黑马,再抬头看,这骑在马上的竟然就是刚刚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杜岫岩,仍是那身玄色长衣,外面披了一件玄色薄毡斗篷,当真是人似虎,马如龙,人亦矫捷,马也雄峻,英姿英发、气势雄壮。
清婉一时有些失神。
杜岫岩一行并未注意到路边的三乘小轿中就是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傅清婉,待到出了院门,伸鞭在马臀上轻轻一击,马儿便撒欢跑开了。马儿跑的极快,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不见了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