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清这一睡,醒来时已经到了子时,她没了睡意,便想去外院走走。
来了这许多日,她还未曾出过离清阁。
出了离清阁便是一方湖泊。初夏的夜里,倒也不见有莲花盛开,只是有一处亭子,伫立在湖中央。
傅晏清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处亭子走去。
离亭子还有一条木廊的距离,傅晏清停下了脚步。从这个方向,她能清楚的看见亭子中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她认识。
“晏清?”傅寒霆回过身来,看到来人是她,略有些讶异。
“哥哥。”傅晏清礼貌的一笑。
对于傅寒霆,她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养伤这几日,他日日都去看她,她也能感觉到傅寒霆是真的关心她,所以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某些时候他总是戏弄她……
“来了就过来,陪我喝一杯。”他同样一笑,也不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会来这里。
“我不能喝。”傅晏清扬了扬眉,不知道他又在卖什么关子。
“他又不在,你怕什么?”傅寒霆剑眉一扬,语气有点嫌弃,道:“我们恭王府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傅晏清翻了个白眼,这真的是亲生的?不是搞活动送的?
她道:“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喝酒,您老兴致真好。”
“多谢夸奖。”傅寒霆丝毫不在意她的话。端起石桌上的一杯酒,仰首,倒进嘴里。
“糟蹋好酒。”傅晏清无语,抬步向他走去,道:“美酒要细品,你这样豪饮喝二锅头还差不多。”
“二锅头?”傅寒霆放下杯子,眉头皱了皱。
“专门给你这种借酒消愁的人喝的酒。”傅晏清毫不客气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问道:“莲花酿?”
“嗯。”傅寒霆瞪了她一眼,道:“刚刚不还说不喝?不怕发炎?”
“一点点花酒而已。”傅晏清毫不在意。
傅寒霆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状似无意道:“你现下是何打算?”
傅晏清装不懂,“什么什么打算?”
傅寒霆看她一眼,道:“别给我装,咱俩十几年的兄妹了,我敢说我比叶淮止更了解你。”
傅晏清笑,心道:不,你们谁都不了解我,我才不是那个和你们朝夕相处的傅晏清。
“还能是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能安安稳稳活着就是万幸了。”
傅寒霆瞪她,“说什么呢?失个忆就要死要活的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胆小的人呢?”
傅晏清轻笑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傅晏清,便选择不答,转开话题,道:“这酒不错,哪来的?”
“这可是叶小子亲自酿的。”傅寒霆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
“哦,是吗?”傅晏清一惊,他还会酿酒?
这莲花酿幽幽清香,不漫不延,正如莲花一般,入口细腻醇香,不染酒味,却能叫人如梦如幻,着实好酒。
“你该担心的,是他以后再不许你沾酒。”傅寒霆不以为意,道:“确是难喝到了。”
傅晏清一听,脸一僵,道:“你威胁我?”
“好妹妹,我怎么敢呢?”傅寒霆一笑,端起杯子就要喝酒。
先前的话题,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
傅晏清一把拦住他,笑得一脸真诚,道:“好哥哥,喝酒伤身。借酒消愁也不能这样喝,要是被爷爷知道了,准是要怪我不拦着你的。”
“你!”傅寒霆瞪了她一眼,想要把手收回来。
傅晏清又是一笑,咬着牙道:“好哥哥,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傅寒霆脸一僵,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好了,剩下的这些我全带回去了,谢谢哥哥款待。”傅晏清摆了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放开傅寒霆的手,一把抱起桌上剩下的酒,转身就要走。
“唉!”傅寒霆伸出手,想抓住她,奈何她虽然有伤在身,但行动还算敏捷。隔着一张石桌,他只触到了她的一片衣角,“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啊!”
傅晏清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
傅寒霆一张脸黑到了底。
他就不该惹这个小魔女的,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莲花酿就这样没了,要是被叶淮止那小子知道,他给酒给傅晏清,那他以后就真的难喝到如此好酒了。
至于傅晏清,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叶淮止最多也就是冷落她几天,她想喝到酒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傅寒霆无奈,就算是失忆了,这爱酒的性子还是没变。
这边,傅晏清一回到离清阁,就把刚从傅寒霆那里抢来的莲花酿,在园中挖了个坑尽数埋下了。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酒算一个。只不过她现在有伤在身,喝不得,所以只好埋起来。
埋好酒,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看了看沾满了泥土的双手,蓦地笑了。
“看起来不错,不是个小白脸儿了。”这时,一个男声从屋檐上传来。
傅晏清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身着藏蓝色长袍的男子,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她道:“夏侯轶?”
古墓那一面后,她再没见过他,不过从下人们口中得知,他与原主的关系很好,好得让人怀疑,若不是原主和叶淮止有了婚约,估计原主会嫁给他。
不过傅晏清从不信什么应不应该,与原主关系很好,原主就一定会嫁给他?
“你能记得我,我该高兴还是高兴呢?”夏侯轶扬了扬眉,勾唇一笑。
“我不是小白脸。”傅晏清懒得搭理他,只纠正他前面的那句话。
“你是没看见你之前的脸,鬼见了你都要绕道走。”夏侯轶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似乎她真的很丑的样子。
“……”傅晏清翻了个白眼,还是懒得理他。
她自己长的什么样,看了二十多年了,难道会不清楚?
“皇上今天会召见你。”夏侯轶不再和她开玩笑,一个纵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他见我做什么?”傅晏清不知为什么,对于他口中的皇上没有一点好感。
“你逃婚在先,受伤在后。”夏侯轶幽幽的盯着她,道:“作为皇上,他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给点礼品就行了,至于要我去见他吗?”傅晏清着实是烦了这古代的规矩,明明钱就能解决的事,还要弄的那么麻烦,不是说皇帝都很忙的吗?
她毅然道:“不去。”
“皇上原本准备了些珍宝和名贵草药,打算送来恭王府,结果前些天被人烧了。”夏侯轶说的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烧了?”傅晏清本来没什么兴趣的,但一听被人烧了,还有不少珍宝,她的心一下子就疼了。
她道:“谁干的?”
皇帝给的珍宝啊!得值多少钱,竟然就这么被人烧了?
“你不知道?”夏侯轶皱了皱眉,好似对她的回答有些奇怪。
“废话!”傅晏清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道:“我要知道早就派人守着了,还等着人去烧?”
“也是,以你那爱财如命的性格,国库没被你扒空就不错了。”夏侯轶也学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很了解你”的样子。
“小侯爷还是要形象的好!”傅晏清叱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
“你还不是一样没有形象?”夏侯轶又翻了个白眼,那模样好像在说“你能拿我咋的”。
“那是因为我天生丽质,怎样都不失形象!”傅晏清扬了扬眉,一脸得意。
“就你?”夏侯轶努了努嘴,满是嫌弃,道:“迟笑妤比你好了不知多少倍。”
“迟笑妤?将军府二小姐?”听到这个名字,傅晏清眯了眯眼。
她记得先前问起叶淮止的心上人时,他说她是都梁第一美人,难道不是原主,而是这个迟笑妤?
夏侯轶笑道:“人家迟笑妤德才兼备,温良贤淑,容资无双,端的是天朝第一才女,岂是你一个顽劣不堪的骄横小姐能比得了的。
“你说她……容资无双?”傅晏清脸一寒,语气也差了许多。
“那是自然。”夏侯轶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不过他存心逗她,自然不会改口。
傅晏清一听这话,转身就往外走去。
夏侯轶一看她要走,大概也知她要去哪里,果然,就算失忆了,这护食的性子还是没变。
他道:“喂,你去哪里?”
“将军府。”傅晏清没回头,声音也很低。
“迟笑妤今天卯时才回京,你现在就是去了将军府,也见不到她。”夏侯轶双手抱臂,道:“不过她今天午时也会进宫参加宫宴。”
傅晏清听了这话才停下脚步,但她也没打算让夏侯轶继续待在她这,“何刃,送客。”
“是。”何刃从暗处出来,对着夏侯轶微微鞠了一躬,道:“小侯爷,这边请。”
夏侯轶当做没看见何刃,“你就不想知道她和叶淮止是什么关系?”
“不想。”傅晏清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上次你中的毒……怎么解的?”
刚开始她还没想到,但后来仔细想想,那天他中的毒倒是有点像那种药。
“别跟我提这个!”夏侯轶听了她这句话,脸蓦地变黑了,咬牙道:“叶淮止……我非杀了他不可!”
“哦,那你还是快走吧。”傅晏清又是一笑,道:“若是不想走,我这里还有从叶淮止那讨来的几味药,说是能增进男女之间的感情,我特意拿了给你的……”
“你……”夏侯轶脸一僵,甩开袖子就要走,但他还是生生停住了步子,语气生硬,道:“我知道你和叶淮止……很好。但,对于任何人都不要太相信,包括我,也包括他,叶淮止。”
说完,他才真的走了,好似真的气的不轻,她院中的几株花都被他踩死了。
何刃愣在原地,看着那几株倒了的花,眼皮跳了跳。
傅晏清打了个呵欠,眼神迷离,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也没深究他最后的话。
她冲着何刃挥了挥手,“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了。”
从她睡着到醒来,见了傅寒霆,埋了酒,又和夏侯轶说了那么久的话,何刃也一直都在暗处守着她,不知疲惫。她想他大概是一晚没合眼,就算再厉害,身子终究还是受不住的。
“属下不累。”何刃低头,“老王爷吩咐过,要时刻守着小姐。”
傅晏清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身上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气,与凉樾大概差不了多少。
她问道:“凉樾呢?”
“今日叶世子进宫,隐首回亲王府了。”
“他今天也去?”傅晏清皱了皱眉,总感觉今天的宫宴不简单。
“是。”
“那好吧。”傅晏清叹了口气,道:“天明以后,你派个人去告诉爷爷,我今日会进宫。”
“是。”何刃说完,退了下去。
傅晏清慢悠悠的挪着步子,情绪欠佳的回了房间。
她这个人优点不多,随遇而安是一个。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她自然也是恐慌的,但恐慌也解决不了问题,就像明日的宫宴,她明知有问题,但还是要去。
目前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人出招,她就接招,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得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