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伤势已无大碍,剩下的不过是慢慢调理罢了。不过他仍然将房门紧闭,整天整天的不露面。日常饭菜都是吩咐放到门口。
如是过了两天,方泽又觉得如此这般太过着了痕迹,怕是骗不过何若虚那个老狐狸。索性拿过金牌令箭出了大门,往皇宫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刚刚来到玉熙宫外,抬头便看见张霸凌。张霸凌也见着了方泽,只见他神色尴尬地笑笑,抬脚就要要溜。
方泽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笑吟吟地问道:“国师哪里去?晚辈还有事情请教!”
张霸凌讪讪一笑,推辞道:“陛下见召,却是怠慢不得,真君见谅!”说完迈步就要离去,方泽一把攥住他的手臂,说道:“诶,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国师,前番我见你对方某颇有敌意,何以后来却将方某星君转世之事坐实?你我素无恩怨,今日国师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方某以后少不得天天造访国师府邸……”
方泽攥住张霸凌手臂,张霸凌挣也挣不脱,走也走不掉,加上前几日听说过此子与何若虚比斗的凶名,那是半点脾气也不敢发的。
他张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求恳道:“真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我在家中恭候真君的大驾,到时候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现在当真耽搁不得,陛下还要我去相一相蜀王世子的面相……真君莫不如先放我过去?”
方泽听他说得诚恳,想起来京路上那姐弟两的模样,有心救他们一救,略微思索片刻,说道:“国师现在富贵已极,为天下道门领袖,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凡事过犹不及……掺和到帝王承继,鲜有善终者……今日口舌耽耽,一言决人满门生死,必为来日取祸之尤,望国师深思!方某告辞!”
张霸凌目送方泽转身离去,心中想着方泽刚刚说的话,一时间有些入了神,连李芳凑过来都没有发现。
“陛下与蜀王世子已经久候多时了,国师何故在此逡巡不进?”
张霸凌叹了口气,问道:“李公公,我们也算多年旧识了,你说要是我们帮着陛下解了此围之后,我回龙虎山潜心修道如何?”
李芳闻言有些意外,说道:“国师舍得京城的富贵?”
张霸凌咬咬牙,说道:“舍得!”
李芳笑容可掬道:“只要国师舍得,咱家一定竭力成全。”
张霸凌朝着李芳拱拱手,昂首进了玉熙宫。
见着朱承?姐弟,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对着嘉靖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旁若无人在朱承?姐弟上首坐定。
嘉靖目光扫过,丝毫也不见怪,只是缓缓说道:“国师这便是朕家中两个晚辈,你与朕瞧瞧可还妥当?”
朱承?闻言躬着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阿姊朱含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方才让他心中稍安。
张霸凌端详良久,然后一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样子,闭目抚须不语。姐弟二人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嘉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淡淡地对二人说道:“你二人先下去吧,何督这几日闭关,含烟大婚之事稍后再议。”
待姐弟二人躬身告退之后,张霸凌立马战起身来,不等嘉靖发问,立刻谄笑着说道:“陛下,近日臣夜观星象,发现紫薇星大放光芒,隐隐盖过皓月之辉,寓意陛下喜遇左辅、右弼,不日便将扫尽妖氛、澄清玉宇!”
嘉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说那方泽是左辅,那何人是那右弼?”嘉靖乜斜着眼睛看了张霸凌一眼又道:“国师莫非是说自己?”
张霸凌听出嘉靖话里的调侃之意,神情有些尴尬,讪讪说道:“陛下,微臣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当不得辅弼良臣。但微臣这观星望气之术,陛下也是验证过的……以臣观之蜀王世子背后并无天子之气,不足为虑……倒是厂公……”
张霸凌说到此处,声音不由一低,连带着嘉靖也是神情一凛,他用眼神制止住张霸凌的话头,朗声说道:“朕听闻前日厂公身体有些微恙……李芳你替朕走一遭,去看望一下厂公,要他好生保重身体,朕以后还要多多依仗他之处……”
李芳走后,嘉靖沉声道:“李芳是个稳重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朕对他是放心得紧,只是他手下的人嘛……唉,不提也罢,都是一些没长眼睛的东西!”
张霸凌说道:“陛下不久之后定能一展胸中抱负,且放宽心便是。”
嘉靖闻言,喟然长叹道:“朕登基御宇二十一载,无一日不是胆战心惊,在这深宫内院若无几个得用的人,便是一个宫女都可以趁朕熟睡之际轻易地取了朕的性命。当日在安陆做藩王之时是何等逍遥快活……也怪朕听了你那番言语,才致今日这般骑虎难下的窘境!”
“陛下,当日臣以曹孟德之言劝诫陛下,陛下可还记得?武宗无后,龙气南移,方有陛下由蛟化龙这一番际遇……只是其中凶险自然比寻常太平天子更多一些,如今潜龙在渊之时即将过去,陛下马上也将要龙腾于九霄之上了。”
天家无私,嘉靖之所以对张霸凌如此信重,并不完全顾念旧情。当年武宗正值壮年,只不过偶然落水,天下皆以为无事,只有张霸凌偷偷潜入嘉靖王府,对嘉靖说武宗定然活不过明年三月,要嘉靖早做准备不要让其他藩王捷足先登。
当时嘉靖还是兴王,听说此事立刻骇得面如土色,立刻便将张霸凌关进了大牢。不过还是悄悄上了心,一直留神打探京城的动静。直到来年三月武宗驾崩,谷大用从京城出发来接他去继位的时候,嘉靖这边也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嘉靖想着往事,看向张霸凌的目光复杂难明,忍不住口中喃喃念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国师,你再为朕推算一番,到底何日才是朕扫清妖氛、澄清玉宇之时。”
张霸凌叫苦不迭,暗道:“我要是真有这般本事,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人间富贵?”他心思百转,装模作样掐算一番,最终咬牙说道:“便在真君与厂公决斗之后……不过此事还有一些阻碍,陛下要提防小人从中作梗……”
张霸凌最后这句话,却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些转圜的余地。说到这里,他把脸憋得通红,然后咬破舌尖,让献血从嘴角流出,自己只作未知。
“微臣泄露天机,怕是不得永年!”
嘉靖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大是动容,连忙纹身宽慰。
张霸凌趁机告退,形色匆匆,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些细节落在嘉靖眼里,不由对张霸凌的忠心更加赞许。
在方泽宣布闭关之后,郑陆离便留了心,见袁雄送饭之时,每次都会带上一壶好酒。心中暗暗纳罕:“若是泽哥助大师兄突破,怎会每日美酒不断?糟了,这小贼摆了一个空城计,却是把我们都蒙在了鼓里,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快活去了。”
她越想越不对,当下便召集任盈盈、曲非烟、仪琳,怒气腾腾杀上了思过崖。等她四人上得崖来,令狐冲宿醉刚醒,见着四女对他怒目相向,令狐冲当即和盘托出。
“几位弟妹,掌门师弟此去京城凶险万分,真不是去逍遥快活去了……”
曲非烟在华山待得最久,她与令狐冲十分相熟,其他几人不好说他,她却满不在乎。
“大师兄你与他是一丘之貉,我们信你不过。退一步说,我们是他妻子,哪有丈夫赴险,妻子却在家里高乐的道理?难道便只能拖他后腿吗?我们也去京城!”
曲非烟这话一出口,三女齐齐点头附和。
令狐冲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掌门师弟要我看顾你们,我是断不容你们下山的。”
郑陆离剑眉一挑,朗声说道:“大师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泽哥死于何若虚之手,那何若虚腾出手来会放过我们吗?我看不如点齐人马与他决一死战!”
令狐冲踌躇难决。
任盈盈也劝说道:“陆离说得有理!我们快马加鞭一路先行,大部队随后接应。若事不谐,则大闹京城!”
任凭几女说得天花乱坠,令狐冲只是不允。
曲非烟眼珠一转,对着仪琳耳语几句。仪琳点点头飞速下崖,不过一个时辰,便带着岳灵珊上了思过崖。
然后令狐冲蹲在角落,眼巴巴的看着五女意气风发,安排进京事宜。
稍后计议已定,便又封不平、和丛不弃坐镇华山。令狐冲领着几女先行,袁守诚带着一众精英弟子为中军,莫大先生点起五岳派一派精干,共计一千五百余人浩浩荡荡齐往京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