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民了解了一个大致情况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已经戌时正了,他对着赵显笑了笑。
“世子殿下,眼见着都要到亥时了,不如您明天再来?”
赵显冷漠摇头,“不行,本世子现在怒气正盛,必须今天开审。”
“世子殿下说笑了,审案跟怒气有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盯着萧安民,冷冷的说道:“我怕我明天怒气消了,就治不了他们了。”
“夜长梦多的道理,萧世叔应该不用我教罢?”
官场是很复杂的,而且越往低处越显得混浊不清,比如长凉县令李宁远这个级别的,就是最为混浊的那个层次。
即便李宁远得罪不起赵显,但是他自然有他的门路。
李嗣身为李宁远之子,自然门道多多,赵显心里很清楚,今天如果把这个李嗣放回了家,明天他就能找个替罪羊出来。
一句话,赵显现在的势力太小太小了,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从穿越以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借势的情况下做成的。
借的是赵家的势。
借势这种东西很是虚浮,他自己没有半点底子,扯一扯大旗唬唬人还行,真正碰到底子殷实的,比如萧安民这种,他就半点没有办法。
甚至就是面对李宁远,他胜算也不大,因此他必须在今天晚上,逼着萧安民开府审案,在李宁远尚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赵显这边咄咄逼人,李嗣那边也是群情激愤,在他们心里,自己不过是忘记栓马,踩了点青苗伤了个小老百姓而已,而这个赵七无理取闹,居然强行要诬告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嗣愤然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萧安民身前,拱手道:“座师大人在上,学生状告赵宗显,杀我宝马在先,诬告我等在后!”
“非要在今晚?”萧安民语气不悦。
李嗣咬牙道:“此人辱学生甚多,望座师做主!”
李嗣也是近年取了举人,跟张若谦同科。
萧安民不解的看了李嗣一眼,他不明白在自己已经有意想做和事佬的情况下,这个李家后生,为何强行把自己摆在赵显的对立面。
难道他以为,凭着他一个七品官的父亲,可以跟一个落魄一些的天潢贵胄抗衡?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转寰的余地,萧安民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都执意如此,本府便接了这个案子。”
他瞥了一眼当班的衙差,吩咐道:“衙门里还剩几个衙役?”
那人连忙躬身拱手:“回府尊大人,除开小人以外,还有七八人当班。”
“好,让他们都去公堂,再去把师爷,文书喊起来,开堂。”
大约戌时正三刻的模样,肃州府衙公堂大开,随着一声声震慑人心的“威武”,赵显与马季四人与李嗣宋臻对薄公堂。
由于赵显在堂下,萧安民并不敢坐在主位,而是让主位空悬,他坐在主位左侧审案,这点让萧大人很是别扭。
府尊大人环视了一下堂下的十二个人,又看了看仍旧站着的赵显和赵灵儿,不由嘴角抽搐。
“阿福,去搬两把椅子来。”
不多久,阿福就从后衙搬来了两把水曲柳的椅子,恭恭敬敬的摆在了赵显和赵灵儿身后。
“二位尊者请坐。”
赵显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赵灵儿当然也不会客气,也嘻嘻哈哈的坐上了椅子。
眼见两个贵人安生了下来,萧安民吐了口气,拍了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这一声断喝,如同雷击。
就连赵显也被这个小老头的气势吓了一跳,以前看那些电视剧,总觉得这句台词很是土气,但是现在身临其境,惊堂木一拍,这一声断喝,真的可以震慑人心。
李嗣宋臻等人,大多是举人功名,有些不出彩的,也最少是个秀才,都可以见官不拜,他们纷纷拱手通名。
“肃州李嗣。”
“肃州宋臻。”
“肃州李若岐……”
等到他们八个人通完名字,赵显这才懒洋洋起身,准备对着萧安民拱了拱手。
萧安民连忙起身,避开半个身子。
府尊大人心里已经在痛骂了。
真不想跟这些姓赵的人见面啊……
“肃州赵宗显,携舍妹赵灵,家将顾平生,马季。”
“状告此八人纵马踏苗,草菅人命。”
赵显轻飘飘的自我介绍,已经把被害人马季,归入到了赵家“家将”之中。
萧安民神情玩味的看了看赵显身后神情激动的马季。
这赵七……该不会要重组先登营吧?
这个想法在萧安民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决。
不会,皇上不会许他,他也没钱。
想到这里,萧安民心思略微放松了些,开口问道。
“陈述案情。”
马季上前,跪倒在地。
“禀府尊大人,老朽侄媳今日下午,带着侄孙在田间除草之时,一匹枣红色烈马冲进田间踩踏青苗,您身为父母官也该知道,对于咱们这些农户来说,庄稼那就是性命……”
“我那侄媳当然着急,就跟这几位公子理论,不曾想……”
马季用手一指李嗣,声音转为愤怒:“不曾想这人竟指使那匹烈马,踩踏老朽年仅五岁的侄孙,现在草民那侄孙人事不醒,能否活命都是五五之间,草民恳请府尊大老爷做主!”
马季说的句句真话,只是刻意略去了小囡囡用树枝抽打烈马一节,这是赵显在路上教他的。
萧安民眼神转为愤怒,他怒视了一眼李嗣。
“李嗣,可有此事!”
李嗣连忙自辩:“座师,此人满口污蔑,请容学生自辩!”
“你说!”
“白日里学生与诸位好友游春,我那红玉儿原本在一旁吃食,不曾想走失,就踩踏了那妇人的一些青苗……”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萧安民就又拍了拍惊堂木,止住了他的话头。
“且不论其他,你可知踩踏青苗是什么罪过!”
李嗣叫道:“座师明鉴,学生那马儿踩苗之时,学生并未骑乘,是它自己去的!”
赵显忍不住冷笑出声:“李公子,你的意思是,如果本世子拿把刀杀了你,是刀的罪过?”
“赵七!!”
“砰!”
萧安民又拍了拍惊堂木,顿时全场肃静。
“李嗣,你接着说下去。”
“是……”
“踩了青苗之后,学生原想赔钱,不曾想那妇人竟拉扯不休,正争执间,妇人家那贪玩的小女孩,竟然捡起树枝抽打学生那匹烈马!”
“畜牲哪里通得人情……因此……”
萧安民喝道:“因此,马季所说,句句属实?”
李嗣辩驳道:“座师明鉴,这桩意外,学生虽有监管不力之处,但是所有罪过,都是那匹畜牲所为啊!”
“那马呢?”
李嗣一指赵显,语气带着哭腔。
“座师明察,学生的马,被赵七一剑杀了……”
“那可是凉州大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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