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汀南发生了六起纵火案,都有同一个特点,红色高跟鞋,指甲油,还有红酒杯。”
是入室纵火,当时,她才十三岁,保姆和姨母都遇难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wrappedinablanketofhope,asleepinabedofdreams……”
轻柔的英文歌突然回荡在公寓的走廊里,萧荆禾回头。
是隔壁邻居江裴。
铃声不疾不徐地在响,有些熟悉的曲调,他看了一眼来电,并没有立刻接通,低声问候她:“才下班吗?”
“嗯。”
他颔首,打过招呼后,接了电话:“喂。”
一层楼只有三户,其中一户还没有人入住,又是晚上,走廊里十分安静,她手里的钥匙碰撞出轻微的声响,余下的,便只有江裴的声音:“初稿已经定下了。”
“还有七天,可以准时交稿。”
萧荆禾开门,进了公寓。
走廊里的男人回头,看着对面门口,笑了笑:“下本书吗?连环杀人的题材怎么样?”
回到公寓,洗漱完,已经近十一点了,何凉青给她下了汤圆做夜宵。
“阿禾,”何凉青把手提电脑放在餐桌上,“你打人的原视频流出来了。”
她放下汤匙:“我看看。”
视频很长,有十三分钟,除了她打人那段,还拍到了小松援救的过程,这个视角,她和萧若的脸都被拍到了,只是距离隔得远,五官不是很清晰。
何凉青把页面往下拉:“萧若删掉的剪辑版视频也被人转发了。”
她那个剪辑版引导的痕迹太刻意,如今原视频出来,前后一对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萧若完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下面的留言也跟着一边倒。
“人在做天在看,让你作妖,活该被踹。”
“这个戏精女的谁啊,求人肉。”
“桐华路三十八号美甲店,萧氏地产董事长继女萧若,不用谢!”
“消防员姐姐这一脚踹得真帅,解气!”
“小姐姐好漂亮,可以出道了。”
“这么正的妹子居然去当消防员了,看来我得点一把火冷静冷静了。”
“我父亲就是被这个女消防员从火场里救回来的,她是当之无愧的消防英雄,之前黑过她骂过她的,请你们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
这个网络化的世道,最善变就是舆论,一人操一把键盘,风往那边吹,键盘后的手指就往那边倒。
如今,萧若算是自食恶果了。
“发视频帮你澄清的微博是个大v。”何凉青问萧荆禾,“你花钱请的吗?”
她摇头,心情不错,将碗中的汤圆吃干净了:“我请的人还没有拿到原视频,这不是我让人做的。”
“那是谁?”
萧荆禾浅笑。
何凉青想了想:“是容历?”
她眼里笑意更深了:“嗯。”
何凉青倒越发觉得容历不错,若是能与阿禾成一段姻缘,她觉得正好。桌上的手机响了,萧荆禾拿起来看了一眼。
何凉青也瞧了瞧,只有号码,没有存名字:“萧家那边?”
“嗯,赵月莹。”萧荆禾接通了,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赵月莹语气放得很低:“荆禾,你妹妹知道错了,网上的微博你能不能让人删了?”
果然是来给萧若善后的。
萧荆禾语气平平:“不关我的事。”这是实话,她还没动手呢。
赵月莹自然不信:“若若被人肉出来了,这些负面消息对公司的影响很不好,你父亲也生气了。”她软硬兼施,搬出萧长山之后,话锋又软下去,“荆禾,我让若若给你道歉,你就原谅她这一回。”
她还是不冷不热的语气:“我说得不够清楚?不是我做的,你找我没用。”
见她还不为所动,赵月莹急了:“不是你还会是谁?”她也不装腔作势了,语气冷了下来,“你要怎样才肯罢手?”
不装楚楚可怜了?
何凉青问还要不要汤圆,萧荆禾摇头。
没有听到回答,赵月莹有些乱了方寸,走到一边,避着萧长山,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多少钱?”
萧荆禾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缺钱?”她外祖父留下来的画,随便卖掉一幅,都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赵月莹没了办法,恨得牙痒痒:“那你想怎样?”
她语气淡淡的:“不怎么样,是她自作虐,得受着。”她这个人,一般不喜欢找人麻烦,可麻烦找上门了,她就要还回去。
赵月莹气得拔高了嗓门:“你——”
萧荆禾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有这闲工夫找我,倒不如给她找个好点的律师,法院的传票应该快下来了。”
赵月莹情绪激动,语气很冲:“你真要起诉你妹妹?”
“你以为我开玩笑吗?”萧荆禾从容不迫,“赵女士,我应该以前就跟你说过,嫁进了萧家就安安分分的,别来惹我。”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赵月莹接着打过来了好几次,她都懒得接。
子午夜时分,窗外落了一阵细雨,风一吹,像白茫茫的一层雾,笼着天,笼着月,笼着窗台那盆繁茂的绿萝。
她陷在梦里,挣扎不出来。
“mystepintoeternity,isnotwhatitmighthavebeen……”
轻柔的女声,缓缓地唱,有口哨声轻轻地和,少女躺在地上,眼皮沉重,一眨一眨,恍恍惚惚的,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在摇晃,高高瘦瘦的,那人背着光,手里拿了红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来回地晃。
“canyoufeelme?asibreathelifeintoyou……”
曲调断断续续的,那瘦高的人影转过身来,少女掀了掀长睫,看不见灯下的脸,黑色的头套遮住了五官,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nadeserthaze……”
口哨声和着英文歌的曲调,在夜里荡啊荡。
他提着高跟鞋,走向了少女,蹲下,脱了她的白球鞋,换上了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少女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昏昏沉沉,空气中有劣质指甲油的味道,很刺鼻,指甲油的瓶盖扔在地上,发出滚落的声音。
他抓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涂上大红的指甲油,口哨声忽高忽低。
呲——
是火柴摩擦的声音,一点火星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熊熊火焰升腾而起,音响里,那首英文歌不停地循环。
“wantyoutounderstand,it’syouanditogether……”
萧荆禾蓦然睁眼,梦境,戛然而止。
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头上全是冷汗,缓了许久,下床去倒了一杯冷水,喝完后,浑身发冷,再没有一点睡意。
床头灯亮着,她静坐了许久,拿了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着通讯录,愣神了会儿,鬼使神差就拨了电话。
响了一声,她立马挂断了,舔了舔唇,觉得渴得厉害,刚要起身去倒水,手里便响了。
她盯着屏幕看,心如擂鼓。
接通后,容历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阿禾。”
大概是刚睡醒,嗓音惺忪沙哑。
萧荆禾坐回去,手无意识地揪着枕头:“抱歉,吵醒你了。”
容历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要紧。”夜里,他声音听上去很轻,因为刚醒,音色有些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方才,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撒了谎:“我不小心摁到的。”
“睡不着吗?”
“没有。”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不想扰他睡眠,便说,“那我睡了。”
“好。”
她挂了电话,愣愣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之后,辗转反侧,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大脑很精神,思绪里全是容历的声音,缠缠绕绕,绕得她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又响了。
只一声,她就接了。
“容历。”
她就知道是他。
电话里有风声,他声音被吹散了,轻柔得很:“还没睡着?”
“嗯。”
“那你下来。”容历说,“我在你家楼下。”
她怔了一下,起身下床,动作急急忙忙的,膝盖磕在了床头柜上。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小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刚刚下过雨,空气发潮,云散开,月色模模糊糊的。
远远的,她看见容历等在小区外的路灯下,地上的倒影斜长,他还穿着家居服,外套是黑色的,刘海遮住了额头,他安静地站在夜色里,像一幅着色浅淡的画,他的脸一笔一划处处是精致。
她跑过去。
容历抬眸,走上前:“不冷吗?”他摸摸她的脸,有些凉,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动作很自然,“夜里凉,要穿多一点。”
他里面穿了灰色的地家居服,料子很软,不像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她眼眸里他的倒影,是温温柔柔的。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她觉得心尖上有只爪子在挠,痒痒的,麻麻的。
“不放心你。”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比月色清澈,“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荆禾摇头,唤他:“容历。”
“嗯。”
“我打人那件事,是你帮我解决的吗?”不止是网上的流言蜚语,还有局里,从那件事之后,正副局长都似乎对她客气了许多。
容历颔首,他高她许多,眸光稍稍敛着:“你会介意吗?我擅作主张。”
怎么会介意了呢。
外祖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谁这样庇护过她,没有谁这样不问缘由地偏袒她。
她走上前,抱住了容历:“有靠山的感觉很好。”
容历身体僵了一下,才低下头,伏在她肩上:“那你有没有喜欢我多一点点?”声音里,全是愉悦。
萧荆禾点头:“嗯。”
应该不止一点点。
路灯下,相拥的人影重叠,被月亮的光描绘出缱绻的轮廓,许久都没有分开,这夜,不那么凉了。
翌日,天灰蒙蒙的,雨将下不下。
下午三点,容历还在公司,他长姐容棠就打电话过来嘱咐了。
“别忘了,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晚上林家的老爷子过寿,整个大院的人都要去吃一杯寿酒,林家与容家素来交好,容历是容家唯一的孙辈,自然要出席。
他淡淡应了声:“嗯。”
容棠没挂电话,话里有话:“可以带女伴去。”她想知道她弟弟和那个消防员的进展。
容历只说:“阿禾很忙。”她应该不会喜欢那种场合。
瞧这妇唱夫随的样!
容棠对她这个弟弟的恋情很感兴趣,忍不住八卦:“追到了没?”
容历默了须臾:“还没有。”
不应该啊。
不是容棠自夸,她家弟弟这张脸,绝对是必杀技,不说别的,美男计肯定好使,又问:“亲了吗?”
他语气不自然:“……没有。”隔了会儿,补充,“抱了。”
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还这么含蓄,容棠都替他急:“你动作太慢了。”容历没谈过恋爱,她就支招,“你思想别太古派了,要主动一点,别像个老古董一样,授受不亲的那一套对别的异性就算了,对喜欢的人没必要,抱抱亲亲摸摸什么的都很正常,能促进感情进展。”
容历七岁就不跟女眷同席,洁身自好得过了分,在男女关系上实在太保守了,就是家里的老人家也没他这么老古董。
“我知道。”
“你不是没经验嘛,我——”
容历把电话挂掉了,不想听长姐开荤腔,何况,谁说他没经验,他有经验。
那时,刚过中秋,阿禾许诺了他,会嫁于他为妻。
有次,他惹她不高兴了。
“阿禾。”
“阿禾。”
她走在前头,不理会他。
他顾不得宫中规矩,在后面追:“你莫生气了,那避火图我当真没有看。”都是老六惹的事,好好的赏花宴,拉了他们兄弟几个去偏殿看避火图,谁晓得阿禾过来寻他,被逮了个正着。
她停下脚。
他把御花园里的宫人全部赶走,同她解释:“真的,一眼都没有看。”
莺沉还拧着眉,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过了许久才开口,因为进宫吃酒,她脸上施了胭脂粉黛,两颊晕红:“秦三的母亲前日给他纳了两房侍妾,六王爷弱冠礼上,陛下给他指了两位侧妃和六位美人,容历,你呢?”
他是崇宗最中意的儿子,燕瘦环肥怎么可能少得了。
容历结巴了一下,心虚:“十、十二个。”
她眉头蹙得更紧了,这时节,御花园的花争奇斗艳,开得正好,只是她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情,眉间尽是愁绪。
他立马说:“可我一个都没碰过。”
她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定西将军府的男人从来不会纳妾,即便丧妻,也绝不续弦,她的父兄叔伯都是如此,她自小耳濡目染,认准了一夫一妻,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很在意他会有别人。
传闻说定西将军府的男人都是妻管严,确实如此。她想,她若成了亲,定也是善妒的。
“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容历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阿禾,我皇兄皇弟都有过女人,只有我没有,我以后是你一个人的。”
她这次松了眉头,拉着容历,进了一处宫殿,吩咐殿中伺候的人:“你们都退下。”
“喏。”
待只剩了他们二人,她牵着容历进了偏殿里,把门关上,她转身,问他:“容历,你想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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