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纪这样的神情,坐在一旁的陈鹤便有些不安起来,他犹疑了半响,起身郑重向李纪施礼后说道:
“启禀将军,据属下所知,那卫老将军在世时便极为宠爱那卫家小娘子的,属下也不止一次听闻那小卫将军亲口说过,这卫家小娘子的亲事一定要他妹妹自己喜欢、愿意才行,所以......属下斗胆请将军三思,这卫家反悔,是否可能真的只是女眷们的原因,并不能代表卫家人及小卫将军的态度......”
说到这里,陈鹤忍不住略抬起眼窥了窥李纪的脸色,见李纪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喜,陈鹤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属下以为,将军与卫家的关系万万不可轻易丢弃,如今虽然卫老将军不在了,但卫家于军中的根基依旧十分的深厚,将军与那小卫将军又有在北疆结下的亲厚情义,既然将军图谋深远,就没必要为了这亲事而与卫家翻脸。”
陈鹤说完半响,李纪脸上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说道:“陈鹤,你不顾自己原是卫家军的嫌疑,冒着我会疑心你的风险,直言敢谏,甚好,甚好......”
听了李纪这话,陈鹤心下才松了一口大气,脸上那一丝惴惴不安也消散而去了,小将军不但理解自己的苦心,还主动直言替自己解了心中担忧,实在是英明。
这李纪虽然年轻,但身上一股狠戾之气却仿佛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军将才会有的,所以李纪虽然待属下一直十分的平易,陈鹤等人于他跟前依然很是恭敬谨慎的,包括那刘腊也是一样,他对着李纪虽以半个长辈自居,心中却是死心塌地奉之为主的。
李纪此时并未过多留意属下们的情绪,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今日那卫无彻约我出来,除了一门子道歉,也是着实说了不少掏心掏肺的好话,他这人性子虽不够决断,倒也不是个品格低下的小人,若是陈鹤推断的对,也许这些话里还是有那么几分真的...不过,如今他们选了与华家结亲,这想与文官们拉拢关系的打算也是肯定有的......”。
“纪哥儿,卫家这样做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卫家的子孙还是要在这长安城里混饭吃的,那卫老将军不在了,如今这卫家再想要和崔家唱对台戏是不太可能了,不但如此,恐怕还想要拐弯抹角的向崔家示个好的,这华家,倒是个极为体面的选择,毕竟不管那忠义侯府的门第也好,还是华嘉宇的人才也好,配那卫家小娘子也都绰绰有余了。”。
此时接话的是刘腊,这一屋子里,也就他和那陈鹤还能于朝政上插上点话。
李纪听刘腊这么说,便哈哈哈一笑说道:“大当家的所言极是,这卫家的选择自然是十分明智的,如今连我也要向那卫家好好学学了,也要认真想个法子好和那崔家攀上点关系......”
众人听的一愣,半响,还是刘腊第一个问道:“纪哥儿你这说的是...是指那伊川县县主吗?可如今那伊川县县主整日卧病不出的,恐怕再难以算计了,今日我们几个也正在商议呢,虽然如今再想坏她名声十分不容易,但若要来个顺水推舟,让她真正的一病不起,就此做不成那太子侧妃,倒也还是有一线机会的,但纪哥儿你若还想要她做侧妃,就实在有点太为难了。”
“侧妃?区区一个侧妃则能和那永嘉坊拉近关系呢,本将军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的求娶那县主为正妻的,这样才能就此做了那永嘉坊的好女婿,这才称的上拉近关系啊!”,李纪貌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一双浓眉挑的高高,难掩一丝捉挟。
众人一时都难以跟上李纪的思路,房内便静了下来,直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穿了大家的耳膜:“将军,你这是打算要明目张胆的和那太子抢女人了吗?虽然那圣上十有*会答应你的,可这和自己兄弟抢女人,你就不怕伤了兄弟和气吗?你不是说太子已经被那个县主给迷得晕晕乎乎的了吗?”
能说出这种大白话的,自然是李麻白李大总管了,李纪一听,笑的越发开心了,他伸手拍了拍李麻白的肩膀说道:“李总管说的极为有理,这明目张胆和兄弟抢女人自然是不行的,若是那兄弟要主动让给你吗,也就无需太客气了......”
待李纪与众人商定了事情,正准备回宫里去的时候,却被那刘腊单独拉到了旁边的厢房里,而且还小心翼翼的阖上了门。
“纪哥儿...”,刘腊叫了李纪一声,却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大当家的,有何话不妨直说啊!”,李纪现下心情显然十分不错,说话间带了几分少年人的跳脱。
“纪哥儿,这卫家小娘子的事情是不成了,不过你也没必要为了蒙蔽那崔家,就随意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进来,你如今除了圣上与太子殿下,也没有其他真正的亲人,咱们兄弟虽好,但总不能替代家人的,我知道你现在并无心于这些,不过......”
李纪显然并没想到刘腊会拉着他说这些,先是一怔,而后便慢慢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他缓缓拍了拍刘腊肩膀,低声说道:“大当家这是怕我对那卫家小娘子上了心?是怕我被她家拒了心里难受吗?”。
刘腊见自己的心思被李纪一语道破,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脸上也带出了忧色,李纪见状,又拍了拍他的肩头,正色说道:
“大当家的莫要担心,我心中并未怨怼过那卫家小娘子一分一毫,说句实话,若是我自己的妹妹,自然也愿意她嫁给华嘉宇这样的才子玉郎的,以我如今在这长安城里的名声,除非是别有所图的人家,否则又怎么会肯平白把好好的女儿嫁给我呢,呵呵,如今细细想来,这伊川县县主,倒是我极好的正妻人选,也省的那皇伯父整日里为我操心着急。”
刘腊见他说的道理清明,又是斩钉截铁,虽然心里仍是担心,也没再多劝什么,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就是太子那边,纪哥儿真的不怕他对你心生隔阂吗?”
李纪听了这个,脸上神色也有些沉重起来,他思忖了半响,又到厢房门边侧耳听了听,才拉了刘腊坐下,郑重说道:
“大当家的,今日这话我也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说,我虽与三哥自小情谊不同于旁人,讲起来比真正的手足兄弟还要亲厚,但今后我两人要共同图谋之事实在是极为重大与艰难的,这世上人心最难测,此次,我也是想借着这崔家女一事,来看看三哥的态度的,一是想看看他对我到底如何,二来也想看看三哥处事的能力,三哥如今显然已经对崔家起了疑心,但若他此时还对这崔氏女恋恋不舍,看不清那太子妃车氏的好处来,恐怕咱们今后行事便会极为艰难,也要做好那最坏的打算了......”
刘腊实在也没料到李纪会说出这番话来,听了也不由脸色一沉,这才真正明白了李纪为何突然彻底改变了主意,虽然走到今天这步有诸多的无奈,但此计也倒不失为一条良策。
这被永昌坊诸人所谋算的伊川县县主崔玉华,倒也不是毫无察觉,玉华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了,崔皇后派了自己身边第一人阿直来探望了她一次,见她并无大碍,便也仍由她躺在床上了,只要再过两日能顺利出席那腊梅宴就成了。
玉华让两个宫人在床前的三彩瓷荷叶盆里燃了两块木香饼子,又放下了银红色纱幔,便打发她们出去了,她半靠在床头,闭着眼想着心事。
这琪娘,究竟是想谋算自己什么呢?这问题自从四娘掉入水中后,玉华便已经在琢磨了,却至今没有个定论。
玉华可以肯定,琪娘是绝对不喜自己去东宫的,可为了这个,她难道还敢把自己也推到水里去不成?玉华自己就先摇了摇头,琪娘绝不是个蠢的,她应该很清楚,若自己在她身边出了什么意外,她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虽不知道究竟是为何,玉华此时心里却是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这一日,终于是平安无事的到了那腊梅宴的正日子,这由崔皇后亲自出面操持的宴请,自然是一切布置的妥妥当当的,宴请就设在了储秀殿不远的望仙台上,众位秀女都是早早的打扮好了,今日是她们进了宫以后,第一次穿戴上各自家里给准备的衣衫首饰,而不是宫里统一发放的一式一样的裙衫。
这一精心打扮起来,待各人款款落座,连坐在上首的崔皇后娘娘环顾四周后,也不由心中暗暗赞叹,今日这望仙台倒是真正有了那诛仙齐聚,共赏月梅的意思了,这十多名秀女,无一不是容貌出众,身姿窈窕的,但其中最出色的,依然是坐在左边最上端的伊川县县主崔玉华。
而各位秀女端坐案几前,虽个个姿态庄肃有礼,但一张张娇艳鲜嫩的脸上,是怎么也掩不住兴奋与羞涩了,这人人心里都知道,就在这宴厅对面楼台上,正对着诸位秀女的一扇红木镶玳瑁格栅屏风后面,应该正有人在向这边遥望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