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一行匆匆离开淮矢部,却缓缓北行。
王川前面的说法是养伤。人伤了,兽宠们也伤了,于是大家都不骑行了,一路步行。驱虎人腿伤已经过了两个月,骨头基本长好了,勉强可以走路了,只是有些一瘸一拐的。王川做了根拐杖给他,也让他拄着走。再怎么恢复,他的脚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现在适当走走,可以帮助恢复。以后不怕走路难看的话,走路的速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地上青草浓密,小象小犀牛边吃边走,走得悠闲自在。三虎和众人的肉食王川基本交给无伤无病的猎狐,王川甚至连饭都懒得做。于是猎狐时不时拿着弓箭出没在众人周围,一路不辞辛苦。好在这人真是个能干的,王川不动手了,他也能熬药煮汤,没有把锅烧烂过。张石好些后,也加入了猎狐的行列。
经历了葛术的事情,张石变得尤其听话,对王川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圣旨,小心琢磨,因此王川甚至把炒菜的方法都教给了他。他学得也很快,从没有把锅炒烂过。只是壮牛和驱虎人食量减少了很多,王川则会在饭后拔开火堆吃烤的茎块。
十来天后,众人不过走出二百来公里路,大家的伤都好了,但王川依旧没有提速。
他开始四下转悠,自己去狩猎或者寻找各种植物药物,美其名曰考察。这一路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野白菜,野芹菜等等。
天气变得酷热而且时常下雨,王川还极有耐心带着大家弄出了木架子的遮棚安装到兽宠身上,这让大家在骑行的时候,不畏雨水也不畏阳光,夜晚将这些拿下来,还可以直接当帐篷用,实在弄得和外出旅游一样。
如此又走了十来日,他们才离开淮矢部不到五百公里。壮牛算是看出来,王川这是故意的。
壮牛跟王川没那么多讲究,这一天还不到中午,王川又要下令扎营的时候,壮牛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到夷人部落去?”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王川倒是挺奇怪的,壮牛什么时候有这心思?
壮牛道:“你从小就说老婆应该瘦,但要有前有后,四肢健全白白净净那是最好的。你这么久没有见过珂,我猜你是怕她要么变得和我老婆那么胖了,要么和狼婷一样没有胸,不敢见她。”
王川道:“你怎么知道狼婷没有胸的?”
“灵说的。大家都知道。”
“嘿,这女人……好吧,我是有点怕夷人那边出现了什么状况,珂变得……或者叫长得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这个时代,生个什么病变得不健全,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也许是之前自我暗示太多了,王川现在几乎忘了几年前珂的样子。现在在他想象中,珂要不是雕笛那种样子,要不就可能是一个满脸麻子身患肺痨的样子,要不就是一个腰上挂着兽皮,用满嘴黄牙嚼草根的样子……这个时代,一个好好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实在是太难了。有了这些想象,王川觉得自己此行属于脑子找抽。
“那你当年又不要了栖。现成的。”
“怎么说话呢,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可我看到你摸她的胸了。”
“今晚我煮饭,这事不要再提。”
“再走十公里,我就不提。”
“好……咳,小鹰这死孩子,又飞不见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等等它,说不定它飞我们身后去了呢。”
壮牛翻起白眼:“不好。早点去夷人的部落看看,实在没有找到,我们就早点回部落去,听他们的,把小贝,灵,狼婷全娶了。”
“那算了,我还是不回去了。”
“嗯,要不你和我说说栖的手感?”
“翻脸了啊……”
“走十公里。”
在王川等人前进的方向上,小鹰正在往前飞。在它前进的方向上,有一片与这个时代大多数地方不同的建筑出现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个用砖石木头围成的巨大村寨。村寨之中,有一片混杂的草地,草地的另一边,有各种同样用砖石木头树皮和瓦片建成的房子。这些房子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的半砖半木,有的砖石混搭;有些房子只有门,连窗户都没有;有个别的墙壁和屋顶都只有半边……
名为珂的少女从一个没有窗的大屋子里走出来,小声叫着:“小青,小青,你跑哪里去了?”
从黑暗的屋子里咋入阳光之中,少女举手挡住了阳光,浅白的丝线衣服里,是一件洗的发白的紫色抹胸。抹胸鼓鼓囊囊,上面还露出一片迷人的白皙。
一个粗笨的女孩子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一头草屑,满身泥土,手里捧着一捧红彤彤的覆盆子,颇有些委屈道:“珂,我不叫小青啊。我叫笨青,这是老祖取的。”
珂道:“说你多少次了,小青是你的小名,你的大名还是笨青。你也不要叫我珂,要叫我小姐。”
笨青道:“我不,我听老祖的。”
“唉,你这笨青,你不能叫笨青啊笨。”珂仰天无语,自从这笨青一次发烧烧坏脑子后就变成这样了,第一千零几次沟通失败。
珂心想白娘子里,白娘子怎么就能找到那种伶俐的丫头呢,自己找遍了整个部落,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憨货?回头肯定要问问那个骑象的,看他是不是骗人。
珂跳过这个话题,问道:“告诉你不要老在地里爬,你怎么还是不听?你又钻进草丛里干什么?”
笨青献宝一般把一捧覆盆子递了过来,道:“红了,可甜了。我在里面吃了很多,这些都是给你的。不能让那些孩子知道这里有一棵,要不然那些孩子太野,一下子就全摘了。”
“你天天在这里看着,谁敢靠近?”珂把这些小草莓般覆盆子接了过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往嘴里塞了一颗,果然酸里戴甜。吃了几颗后,她想起正事来了:“我娘不在,你帮我进去织一会布,我去偷偷看一眼栖,很快就回来,你可别织太难看了。”
织布这种事情,对笨青来说显然是件难事,于是极不情愿哦了一声,往屋子里去。珂见状道:“回来我给你讲骑象人的故事。”笨青高兴哦了一声,飞快进屋了。
珂小猫般从众多屋子间穿梭而过,几乎没怎么惊动村寨里的人,走到了最为西面的一栋墙和屋顶都只有半边的屋子前。
“栖,我来了。”珂小声喊了一句,然后从半截的墙面上灵巧翻了过去。从她熟练的动作看来,她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栖坐在屋子的地衣上,昂头看着天空中的飞鸟,对珂道:“说了多少次了,我和你娘是姐妹,你该叫我栖姨。看来你是跟笨青一样笨了。”
珂吐吐舌头道:“骑象的真怪,老是弄这么多让人记不住的东西。”
栖道:“你不会连他叫什么都忘了吧,他叫王川,你以前还叫他川哥哥来着。”
“我不管,我就叫他骑象的,你说他会来的,把道路都告诉他了。他过了这么久都没来,我就叫他骑象的了。”珂赖皮起来,看得栖颇为无奈。
栖道:“也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呢。我们部落这几年发生了多少事情?我们都没有遵照祖宗的训导追随神鸟迁徙了。谁知道他那边会不会也发生什么事情?”
栖现在想起在河部落待的那个冬天,依旧觉得如梦一样。她现在依旧没办法形容那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地方,但每每做梦,只要梦到关于河部落的事情,她都是会笑醒的。
她带着部落的人在河部落学习了一个冬天,学到的东西可能有限,但这些东西对夷人部落的改变却十分惊人。可以说现在夷人部落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回来后改变的结果。
他们学会了制陶,现在是周围百里之内其他部落巴结的对象。他们学会了建房和烧砖瓦,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村寨,让族人再不会受寒冬酷暑之苦。他们学会了做弓织网,于是他们几乎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他们的战士在这一带也不再有敌手。他们学会了织布做鞋,学会了种地养殖……
最为重要的是,栖把河部落的伦常和生育知识带回了部落,这彻底改变了部落的信仰和习惯。
夷人的祖训认为,部落之内不能婚配,否则会遭遇神罚,让后代都得病痛死掉。夷人四下外出,最根本是原因就是获得优良的后代。但栖告诉众人说,只要分明辈分,三代之内不同亲就没有问题。栖的观点获得不少人认同。于是部落里出现了极为尖锐的争执,祖训开始被质疑,之前四下外出迁徙的习惯几乎停止了。栖因此被部落的祖老责罚。
但栖做得显然比大多数人想的更加尖锐一些。她在回到部落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孩子。同时告诉部落的人,这是她和部落里一个叫雷的人生的。她算过,她和雷三代以内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孩子的出现,几乎让夷人部落产生了分裂。最后,还算开明的祖老看在河部落诸多道理有用的情况下,勉强同意把这个孩子和父母留着,等着孩子长大了查看再决定。于是栖和雷被分别关押了起来,孩子断奶后则交给其他人抚养。
珂道:“我早间去看过孩子,可调皮了,一点也不像祖训里说的那样。”
栖现在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此外就是仰望天空,看天上的飞鸟。这屋子这样,就是她特意挑的。
珂喳喳说了一通孩子的趣事,也跟着抬起头来,看往天空:“你说骑象的还养了只好大的鸟,那只鸟真的会飞过来嘛?它到底有多大啊。”
栖道:“我走的时候它还不会飞呢,不过我看过它父母的样子,有那么大。我想,等它飞过来,你就可以看到了。就像天上的那只一样……”
天上有大鸟飞来,栖再看了一眼,忽然激动起来,很快泪流满面:“小鹰,小鹰,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