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反正难吃的你先吃。”
百里臻眉眼微微扬起,淡淡地看着侧手边不远处依靠在山石上的阿绫,语气亦是波澜不惊,仿佛自己根本没有说任何莫名其妙、让人不受待见的话一样。
是的,在自我认知上,睿王殿下一向是自信满满的,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反正,就算是不正确的,只要他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就可以了。毕竟,谁还真能和他为了这种事情较真不成?
也就他自己会和自己过不去了。
哦,等等!
百里臻觉得,自己需要更新一下阿绫的状态。自从方才前两句对话一出,这个原本浑身懒散到不愿意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的丫头,就似乎靠不住身后石头了似的,整个人的背都绷直了,呈现出一种时时刻刻与你决一死战的战斗状态。
就像是原本在玩毛毛球玩得开心的猫猫,忽然感觉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于是瞬间把毛毛球护在脚边,而后转过身来,浑身猫毛直立,猫眼圆瞪,猫爪摩挲,与试图悄咪咪靠近的陌生人正面对决,时刻准备着挠你一爪子血。
时刻准备挠他一爪子血的阿绫还没出手,一旁的无言就先躁动了起来。
?????
这是人话?
怎么就难吃了?!
有本事把话讲清楚啊!!
无言同志听了这句话之后,很想即刻原地爆炸。
哪怕这句话不是对着他说的,他也分外地想原地爆炸。
“呼呼呼”的夜风,也吹不熄他胸中的火苗,甚至一不小心,就仿佛风里带着汽油一般,让他心中的小火苗越燃越厉害了,变成超级大火苗,一下子就窜天十米高。
搞个超级超级大的火苗烧不死他,让某个眼睛长到天上的人,也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无言:我—超—凶—的!
无言是真的想不通了啊,他手里托盘上这些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兄弟们一晚上绞尽脑汁做出来的食物,怎么就被形容为“难吃的”的了。
毕竟,平心而论,这碗饭这些菜卖相还行,闻起来味儿也还行啊,怎么也和难吃是搭不上边的,说难吃那简直就是昧着良心。不对,是根本就没—有—良—心!
而且,无言现在是饿着肚子的,方才一直在忍耐着自己,如今形势所迫结合剧情一不小心闻了闻味儿,一时之间就有些收不住腹中的饥饿,被刺激得只想流口水怎么破?
不行,必须得来个人给他解释清楚不可,不然,他就即刻、马上,把手里这盘子东西,狠狠地摔到说出这句话的人脸上!
瞧他这暴脾气,但凡是这么说了,有朝一日就真的会控制不住这么做的,哪怕对方是他家殿下也不行。
而且,以无言这么多年和百里臻相处对他的了解,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是突然咋回事儿了,明明原先虽然也喜欢作死,但也不是这样作死的。他人设高冷,不喜说话,因此一向喜欢暗搓搓地作个大死等人来发现,然后欣赏一下人们为他辛辛苦苦善后还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现在可好,他好像一下子就换了个努力作死的方向,或者说,是忽然在奇怪的地方上觉醒了,开始不厌其烦地明着作死了,甚至把自己的作死项目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好似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以至于无言他这个无辜群众如今根本跟不上他的套路,完全应接不暇现在的场面了。
不对,就因为眼前的人是他家那位超爱作死的殿下,无言才越发想使劲揍他。
——讲道理,问题来了,你敢吗?
在精神之海里,用手里的托盘使劲揍他那张好看到天妒人怨的脸。
——害,瞧这怂样儿。
无言确实是不敢的,倒不是仅仅因为无言与百里臻之间仆从与主子、下级与上级等级森严的人与人关系,而是因为
说句老实话,无言虽然功夫在一众侍卫中算是登峰造极的,但是,他也实在是没信心,自己手里的托盘不是作为盛放食物的工具,而是作为试图打人的工具的状态下,他能挨近百里臻身边或周围区域半步。
估计,还没到近前呢,他就连着托盘和食物,一道儿被百里臻给揍飞出去几十米了。
他家殿下的功夫,无言是自叹弗如的。他家殿下的脑子,无言更是比不过。在他们自己都无法顾及自己的关键情况之下,作为侍卫的他们,甚至并不需要担心自家的主子安全如何,反正,他自保的能力一向比他们强。这种情况下,百里臻给他们的命令,从来都不是保护好他,而是顾及他们自己全身而退便可。在这点上,百里臻确乎是个极为难得的,让人省心省力的好主子。放眼整个天下,顾及也没有哪些家主子敢有这样的底气了吧。
——百里臻:那是嫌弃你们拖后腿。
只不过,百里臻会功夫且身体其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这个事实,也就只有他们睿王府和宫里面的二位大佬知道。毕竟,在外人面前,他家殿下还是那如弱柳扶风的病王爷,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活得过早上也不定能活得过晚上,天天有人瞪着眼睛盼着给他办丧事的那种。
眼前,除了他们府里的,还有个虽然不是外人,但也还没到自己人程度的太史大人,是以,他家殿下还得继续保持着“我快要死了”的人设,他们也不能随意去招惹他家殿下,免得破了功。破了功揍他们一顿都是小事,有碍大计那才是真正的问题。
无言觉得自己好难,真的好难。
气又气得要死,打又打不过,于是他只能现在原地内心爆炸,而后原地生闷气。
无言的内心里第n+1次不想原谅自家殿下,并给他默默画圈圈。
——听起来仿佛是个受气小媳妇是怎么回事哦。
与无言一道儿在心里咬着手绢流眼泪,同时默默画圈圈的,华哟后排蹲着吃瓜的侍卫兄弟们。
这年头,当侍卫难,当侍卫的同时还要当炊事员更难,好不容易做出来挺好吃的东西骂自己忍饥挨饿地隐藏功与名呈到主子面前,主子不打赏不表扬也就罢了,居然连吃都不吃就说难吃,实在是——
太伤人心了吧!
感觉他们一群汉子的玻璃心都掉到地上,碎成了碎玻璃渣子,而后这些碎玻璃渣倒映着天边的冷月,泛起了幽怨而寒冷的光。
人生不易,埋头演戏,演戏不成,唯有自尽。
自尽的勇气他们是没有的,于是,只能把惨兮兮的泪水和着锅子里剩余的饭菜一起往肚子里咽。
哎,讲道理,不自吹不自夸,这饭菜,还真挺好吃的,嗯。自己做得饭,最好吃了。
怎么越说越觉得,真可怜啊
人群中,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无风,见到此情此景,都悄悄挑了挑眉毛。
无言这小子,虽然平时嘴欠欠抽了些,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啊。他今天这样,明显是倒霉过头了。
不过,没人注意到他这细微却难得的变化。准确说,因为他并不处于焦点之中,所以,没人会在意一个本来就存在感薄弱的男子。
而处于焦点中的阿绫,则在内心中骂完了百里臻及其家属一千零一遍之后——虽然骂人带家属不好,但她实在是生气——将目光落在了无言的身上。
这人,瞧着,挺惨的。
仔细想想的话,虽然自己挺惨的,但是他也不遑多让啊。
摊上了这么个主子,哪怕无言是哆啦a梦,也无法做到令主子完全满意啊。
更何况,他还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古代人类而已。
虽然被某人明着说了要吃下所谓的“难吃的东西”,虽然某人的态度欠揍地让阿绫恨不得直接翻脸走人,但是,顾虑到与她一般的无辜群众无言,阿绫想了想,就默默叹了口气,同时,也一并将心底的那阵怒气,也吐了出来。
还能怎么办呢,三个人之间有一个作妖的,那个作妖的还是他们俩不能抗衡的,那就只能他们俩精诚合作咯。至少,不能彼此难为对方吧。
再说,难为无辜群众,也不是阿绫这个还算善良的人的作风啊。她就算再“恶”,也“恶”不过百里臻嘛。反正,她的路人缘肯定是比百里臻这个罪恶的男人要好的。
眼见着无言一时戳在原地,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动都不敢动一下,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塑一般,阿绫想了想,看这娃这么可怜,便主动开口了:
“既然殿下如此慷慨,那臣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无言不说话、不动作的话,那么,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只能她说话、她动作了
阿绫说着,顺势朝百里臻抱了抱拳,脸上扬起了一个算得上是友好的笑容,那笑容,甜得像是二十斤优质白糖一起下锅,搅啊搅啊,熬成了糖水似的,又黏糊又甜腻,连周围的空气里,都飘散着这股子甜腻腻的味道。
甜到掉牙啦!
只不过,熟悉她的人,自然注意到了她自称那悄无声息的变化,从“我”到“臣”一字之差,态度万水千山。阿绫最是在意这种东西,她刻意地改变称谓,特别是对自己的称谓,态度不言而喻。
就比如敏感如百里臻,此时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
阿绫依然故意在他们二人之间,竖起了一堵高墙,从有形到无形,告诫他绝不可接近半步。她在高墙之内,他在高墙之外。
他就说,这小丫头,从来都不在她的掌控中。
她浑身都是刺,带毒带倒刺的那种。
乖顺时,她将一身的刺都收了起来,仿佛身披一身柔软细长的毛皮,让人忍不住将她捧在手心上,挠挠她的小下巴。可是当她愤然一怒,她便不管不顾了,那些软毛便带着她的怒火,瞬间化为钢针一般尖锐的刺,扎得你手上心上皆是一痛,吃痛间一松手,再一回神,便发现她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你在原地蓦然发愣。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人儿,便是百里臻,也自诩说不过她。况且,他本就不爱说话,从来不意欲在口舌上与谁辩论个输赢。便是像如今这样,与阿绫这般来来去去几句,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只不过嘛他也计较不得就是了。不然,她就真的无影无踪给他看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么好玩儿的小动物,百里臻还是第一回遇见,想来,这世上也难得再去寻第二个。也正因为是好玩儿的,所以才有她独特的脾气和风骨,若是按照一般的套路去逗弄,只怕得把她给折腾丢了,要么就是折腾死了,总归就是不好玩儿了。
百里臻相信,如果是阿绫的话,一定能做得到瞬间给他来个无影无踪。根本不用她来威胁假设,如何恐吓,百里臻便如此相信,甚至可以说,坚信。以他们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之下,他对她的了解来看。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阿绫的一举一动,看看她下一步到底打算给他演一出什么戏。
反正,她再怎么聪明也猜测不到真相吧或者说,正因为她太过于聪明,所以,才并不能注意到,其实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吧。
其实他啊,只是想让她先吃饭啊。
按照他自己平日里立的规矩,和无言的习惯,这顿饭做好呈上来之后,自然是先给他的,可是,百里臻对于食物的需求其实并不迫切,比起他自己,他倒是觉得阿绫可能更加需要马上吃饭。
这么走了一天,百里臻知道她一定是饿坏了,可她性子又倔,偏又故意忍着不说。而他们两个之前这一天里,二人之间的氛围又是互不理睬的状态,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若是突然示好,她这种谨慎过了头的脑子肯定不会相信,甚至可能更加戒备。而且,百里臻的自尊,也不容许他这么做,向一个女人低头也就罢了,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他没毛病吧。
——睿王殿下不要面子的啊!
——追女孩子,要面子顶个球的用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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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小剧场:
阿绫:呵男人。
臻臻:呵女人。
阿绫:呵哎不对等等!你说谁女人!
臻臻:总不能是无言:)
无言:我只是个人形端盘机,工具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