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陨所弹,闻山是山却又不似山,仿佛不知其为何物,是巍峨的,是壮观的,是广博的;闻水是水又仿佛不似水,是流动的,是清澈的,是动听的,是宁静的……
这样独具个人风格的,谁人不赞?
曾鸿曾老自不必说,另有华夏戏剧学院古琴系的高致宁教授,他是知道谢陨的。谢陨是华夏戏剧学院出来,当时在学校风靡得很,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她的,只没想到她竟然会弹古琴。
南派琴界代表吴漾也来了,他是当世琴家中最擅长弹奏的人之一。听了谢陨所弹之曲,久久不语。最后说了三个字:“大成者。”
这简直是最高的赞誉。年轻一辈的都羡慕不已。能得吴漾大师这样高的评价,那真是了不起了。当然,大家的耳朵也告诉他们,谢陨弹得真正是好!
谢陨来这里本是听说壹元真人和纪真和尚会来,不过到现在都没见到两人。谭霄和魏理也说他们也许不会来了。因为那两人本来也没说一定就会来。
谢陨凭借实力赢得了琴士们的认同,大家互相交流切磋起来。顿时,院子里琴音绕梁,幽幽然有古韵。
年轻辈的古琴学习者纷纷前去找大师们求指教。也有人问谢陨要怎么样才能有她那样的指法技艺和境界。谢陨弹琴时,手上技法无懈可击,如行云流水。声韵中的境界令闻者向往。她对提问人回了一句话:“我弹琴时心中只有琴,且日日与琴相伴。”
对谢陨来说掌握技法完全不是一个难事,很简单。他记性好,看张老弹一遍就记住了,并且丝毫不错。谢陨是没有经历过苦练技巧的学琴生涯的。他打基础的过程很快,当时就震住了张老和几个师兄姐。
境界对谢陨来说,也是一个自然而然就突破的过称。他当时隐居乡间,与山水为伴,心境宁静,弹琴自然有意韵,后来入定后见到无限宇宙后,心境就更宽广了,所弹之曲给人宇宙万物于其中的感觉。
如果说在普通人群中,谢陨的性格就是不受欢迎的类型的话,那么和这样一群琴士在一起,基本大家对他只有欣赏,那点冷淡在大家看来也不过是个人性格罢了。毕竟琴界中性格清冷的人也不少。
当然有清冷的人,也有那热情的人。这次的主办人就是个热情的了。不仅组织大家聊天喝茶弹古琴,还准备了笔墨纸砚棋。古代四艺琴棋书画,这次雅集都准备了。会古琴的大师中不乏精通棋书画的人。吴漾就擅长绘画,他不仅是个古琴家,还是个画家,画技师从名师。高致宁教授书法特别好。一般来说古琴大师们书法都是很不错的。
学古琴的都要求静心凝神,习书法是静心的一种方式,培养性情。
这一场雅集,大家弹琴的弹琴,交流的交流,写字绘画的在悠悠琴声中挥笔下毫,下棋的也有一组。川派秦雁竹和武夷派杨时,两人对弈,旁边围了一圈小辈。高致宁教授在学生的请求下写了几幅墨宝。
谢陨坐在古琴前,周围的人最多。大家纷纷向她请教,谢陨慢吞吞地回答着。后来大家问多了,他就说:你们其实心中有数,不必问我。
不知何时,出现了酒,能喝酒了纷纷饮了起来。谢陨初时喝酒用小杯,渐渐地不知为何就一瓶一瓶地像喝水一样仰头往嘴里灌。人们纷纷喝彩。
谢陨在一片人影中,喝彩声中,越发豪放起来。喝酒,抚琴,信手而来。琴音声声也不知是那一曲,大家只知道气象万千,意趣无穷,渐至后来,琴音跌宕,缓急回复,好似从极乐的仙乐变成了催情撕心的曲子。
随着琴音时而荡气回肠,时而撕心裂肺,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欲断不断,时而金石铮鸣……毫无规律地变幻着,调起人们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忽悲忽喜,忽静忽不静……
大家陷入了这情感复杂的琴曲漩涡里,仿佛拔不出神来,连弹琴之人戛然而止,步履不稳地拿着酒瓶走出了人群中心都不知道。等回神时,四处搜寻不见人影。再看见她时,就见她手握墨笔,在院子里一面墙上挥毫涂鸦。
“大师兄,这墙不能乱画,要阻止她吗?”何乔风看着正在墙壁上乱画的女人,她喝醉了吧。
“她已经画了,这面墙反正要重新刷了,不如就随她好了。”接话的是二师兄毕应物。
大师兄文陇道:“她可能不是乱画。”
“大师兄你又不懂画。”
“我猜而已,等会儿就知道了。”
……
往谢陨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谭霄和未魏理赶来看见他们的师父状若癫狂地在墙上乱涂乱画,先是惊诧,然后对视一眼,两人急急忙忙走过去,想要把谢陨劝走。但是谢陨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她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拿着一瓶墨,当毛笔上没有墨汁后,就直接在瓶里蘸墨,然后继续在墙上乱涂,谭霄和魏理一靠近,就觉得有一股力把他们排斥在她半臂之外。两人没太注意这个优点奇怪的细节。都焦急于这是破坏公物的行为,要罚款的啊。虽然钱不是问题,但是他们师父喝醉了,该怎么阻止她呢?
就在两人急却无办法的时候,曾老来了,谭霄和魏理赶紧过去向他求救。曾老道:“让她画吧。”
最开始没人看出来谢陨画的什么,她拿笔不稳,下笔也凌乱,墙上的线条墨点也乱糟糟的样子。但是,懂画的吴漾来了,看了几秒,就看出了门道来,表情就不由郑重起来。高宁致见状就问:“你这么认真,难道这真是在完成一幅好作品?”
“她这是……”吴漾,“再等等。”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谢陨涂抹,当图画渐渐显示出来的时候,都惊讶了。
“她真是作画?”高宁致讶然道。看向吴漾,“你懂画,她这是什么水平?”
吴漾看着那已经凸显了出来的画,微笑道:“大家水平。”
“这么高的评价?”
“我从来不夸张。”吴漾满目欣赏地看着对面的墙,还有在墙前随意挥毫的人。
……
“大师兄,她画的什么?怎么像山又像树,还像一幕星空。”
“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文陇道。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个人。
点了最后一笔,谢陨一扔手中笔,还有装墨的瓶也丢开了。她转过身来,步履摇晃地走过人群。大家都看着她仿若无人地走过了他们身边。
她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和之前清冷高雅的样子很不一样,这时的她神秘莫测起来。
她究竟醉没醉,大家也不知道。她好像和大家不在一个世界似的。他们和她说话,她也一概不理。她一路走过了整个四合院,最后她出了大门。就这样走了。
谭霄和魏理追去,只看见一个车尾。
而在谢陨走后,一直没来的壹元真人和纪真和尚却赶来了。他们来,见到一群人都聚在门口,壹元真人哈哈笑道:“你们如此相迎,贫道与和尚实在感动。”
负责人唐礼宾惊喜道:“真人和大师来了。还以为你们赶不来了。”
“喲,感情这不是来迎接我俩的?”
“咳咳,真人,我们现在就是迎接你们,里面请。”
“壹元师父。”谭霄和魏理跑过来,魏理苦着脸道,“师父,您怎么现在才来。”
“怎么,嫌我们来迟了?”
“真人师父,我师父都走了。”
“你师父?”
“对啊,您不教我们古琴,我们后来新拜了一个师父。”
“哦,我听青山说过,说你们那位师父琴艺高超。她来了?”
“又走了。”
“这么早就走了?这集会也才没开始多久吧,我们来得也不算晚吧。”壹元真人满脸无辜地看向众人。
“是我师父走得早了。”谭霄木着脸说。心里却想:真人果然不靠谱。
谭霄和壹元真人说着话,而这时曾老不由问魏理:“你们刚才说你们师父,难道她就是……。”
“曾老,不好意思,先前没有明说,主要是我师父她不想太高调了。她就是我们师父,是云山琴派的创始人,现任掌门。琴也是她斫制的。”
……
***
谢陨错过了和壹元真人还有纪真和尚会面的机会。她开着车,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周围的事物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视线里闪过,但她都能记住。这一路上经过了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人,都像照相一样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这一生,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他都记得。他记得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他也清楚地记得他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看见什么事情。就像他刚才忽然看见了一幅画面,里面有两个人,他们穿着古代的服饰,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其中一个人。那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他脑子里?
他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手按在心口上。
“可惜,是个女人。”
谁,你是谁?谢陨迅速刹住车,眼神看向周围。这是郊区,车辆不多,右边是山,左边是崖。他的车停在高速路的上坡段,周围静悄悄的,在有一辆货车经过后,再没有车辆驶来。
那个声音来自一股神识。他已经对他不陌生了。许多次在他放出神识的时候碾压而来。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可惜是个女人?这是什么逻辑?
谢陨靠在车里,闭着眼睛,将神识探了出去,以期能发现那股意识,但是他没再出现。谢陨等了许久,最后调转车头,将车开了回去。喝进肚子的酒精似乎挥发了。他整个人不再是飘飘忽忽不落实地的感觉。
回到住所,他的门口站着一个人,高岑。
“你回来了?”
谢陨目光眯了眯,走近高岑,声音懒散道:“你在等我?”
“是啊。”高岑答完后忽然诧异地看向谢陨,她……有些不一样,一向冷淡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缠缠绵绵的魅意。
“进来吧。”她开了门,站在门内歪头看着他,声音也一改往日的静淡,仿佛带着勾人之意。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高岑想。他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后。他正要走过去,她却忽然一把将他推在了门背后。
高岑愕然低头,只见她虚眯着眼睛,里面一片迷离,一片妖异,她的手按在他胸口,她的身体贴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余一寸。全身的血液陡然奔涌起来,他紧张又不解地看着她,她要干什么?她今天怎么了?
“你喜欢我啊。”她微微扬起头看着他,声音低低缠缠地,嘴唇鲜红鲜红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样,他几乎要低头吻上去。但是她却忽然变脸,魅意,妖娆全不见,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说,“我不会喜欢你。我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她转身走了,边走边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能确定喜不喜欢。”
说着这样言语的她回转身来,脸上带着纯洁得像天使一样的笑容,还有少见的娇丽。
高岑愣愣地看着她,心忽高忽低,忽激忽缓,这样的她令他想要犯.罪,但是这样的她也让他满腹疑惑。
就在他才为纯洁俏丽的她而闪神疑惑的时候,她忽然又变了。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先还是有节制的,后来她就狂放地笑了起来。声调也变了,先是女孩一样格格清脆,现在就变得妖异起来,她手一挥背在身后,大踏步走在客厅里,狂放不羁一般,声音诡异诡异的,似乎故意压低了。她看他一眼,他觉得全身仿佛燃起了火焰。
不不不,他得清醒,她不太正常。他不能被不正常的她迷惑得想要继续看她又有什么变化。
高岑几步走到谢陨的面前,双手按在她肩上,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怎么了?”
谢陨抬起下巴:“你说什么呢?”
高岑:“你叫什么名字?”
谢陨伸出一只手来,也搭在高岑肩膀上:“想什么呢?高岑,你该回去了。我要工作了。”手上用力一推,将高岑推开了,谢陨从他身边走过。她去了楼上,消失在回廊里。
高岑没有走,他坐在下面的客厅里。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谢陨再没有下来。高岑也一直没走,他就坐在下面的沙发上。神情严肃地思索着,她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上,谢陨从楼上出来,看到坐在客厅的高岑,眼里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你昨天没有回去?”
高岑看着谢陨。她似乎正常了。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你没事吧?”
谢陨看向高岑,缓缓地摇了摇头。
高岑盯着她清清冷冷的眼睛,问道:“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谢陨看着高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身体也没动一下,仿佛定格了一般,足足定了几十秒。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我记得所有的事情。”
高岑探索着谢陨的神情,但是这时候的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一样,探索不出任何事情来:“昨天的你很不一样。”
谢陨:“嗯。”
这样的反应。高岑越发不明白了。她究竟是自我主导了昨天的一切,还是被动……
直到离开,高岑都是疑惑不解的。
谢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高楼耸立,视线里不完全是天空,还有一栋栋建筑,还有山。他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上的纹路。这双手,手心的纹路纤细凌乱,主线和其它的线条分不清。这么乱的线,难怪命运也乱得很。
他是看不懂的,只是觉得似乎不太好。以前没注意,现在他就觉得不好起来。
***
雅集之后,许多古琴人士通过谭霄和魏理说想来拜访谢陨。尤其是知道他就是谭霄和魏理的师父,是云山琴派的创始人兼掌门后,许多人纷纷说想要加入云山派,拜谢陨为师。若是其他人,谭霄和魏理也就推了,但是有几个人实在不好推脱。那就柳永湖大师的三个弟子,文陇、毕应物、何乔风。
谭霄和魏理一提,谢陨就想起来了,他记得他们。他同意了他们来拜访的事情。
茶香袅袅,谢陨亲自泡的茶。三人赞了一番好茶。何乔风平时是个话唠,擅长交际,但是这样近距离面对谢陨,他忽然就舌头打结,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向他大师兄,捅了捅他的胳膊。
文陇看他一眼,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谢陨,开口说:“上次雅集见过您后,我们都佩服不已。”这一句后也没了。
何乔风看了看毕应物,毕应物没理他。
三人都沉默,如此过了一会儿,谢陨先开口了:“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有。”何乔风立即接口。完了之后又闭了嘴。还是大师兄文陇继续道:“听说您会斫琴,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在你这里订制一把。”
“我这里有现琴,等会儿,你们拿走。”
“什么,真的吗?”何乔风激动地道,“我能看一看吗?”
“可以。”谢陨去取了琴来。
他拿下来的是一把凤翅式的古琴。外形美观,通体润泽。三人一看见,就眼露光芒。文陇抚摸着琴身,弹了几下,只觉得音纯正古朴,传到耳朵里就有一种浑身震颤的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上次在五位斋弹到的那把琴就是这样的。它从材质到造型到声音都太完美了。
这把古琴给师父,他肯定会爱不释手的吧。
“谢大家的琴真是名不虚传。”毕应物看着谢陨道。
谢陨看他一眼:“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谢陨。”毕应物真的就这样叫了,他看着她道,“过几日,家师生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欢迎你来。”
谢陨愣了下,说道:“我恐怕没有空闲。”
文陇和何乔风都停下了对古琴的研究,看向谢陨,只见她神色淡淡。文陇道:“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突然邀请你去倒是唐突了。对了,你这古琴多少钱?”
谢陨:“我代两个徒弟送给你们。”
三人默了默,最后毕应物道:“那多谢你了。”
谢陨这天送走了三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然迎来了三人的师父,柳永湖。
柳永湖是当世最著名的古琴家之一,曾经为国家奥运开幕演奏古琴。因为他当时一曲,许多小年轻们开始对古琴感起兴趣来。可以说当时借由奥运的平台,学古琴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全国各地的古琴社也开始如春笋般冒了出来。
柳永湖的广为流传,几乎是每个学古琴的学生的教课曲集。
柳永湖在古琴圈里,乃至全国和世界都很有名。
据说柳永湖年轻时本来从政,后来忽然弃政从琴了。由于本来就有古琴功底,后来又精心专研了数年,之后就成了古琴界的代表人物。人们赞其传导了琴学中蕴含的博大精深的哲学理念。
柳永湖,现年六十岁,身材高大,气质出众。整个人既带着雅士之气又有一种贵气,和一般的琴士有点不一样。大约是因为他曾经从政,并且是一个成功的政客的缘故。他有别于其他人。听他曲的人都说他真的做到了入世又出世。这种出入世的境界不仅在琴曲中传达了出来,更是因为他自身经历就体现这一点,所以世人就更信服这种曲中意。
谢陨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他看他的神色仿佛并不是在看一个初次相识的人。
“你叫谢陨?”
“是。”谢陨不自觉地有些郑重起来。
“你……”柳永湖犹豫起来,眼神透过她似乎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他是谁?谢陨有一种预感。他可能和他有什么联系。
“你母亲叫谢彩?”
“是。”
柳永湖沉默了许久,后来看着谢陨,说道:“我是你父亲。”
父亲!谢陨看着他,沉默不语。
柳永湖开口道:“当年,我还是个公务员。你母亲突然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原因。后来知道她是怕不能帮助到我的仕途,所以选择了离开。后来再没联系过我,也没出现过。不日前知道你,后无意中得知你的母亲是谁。根据你的年龄。你应该是我的孩子。”
谢陨久久不语。
柳永湖神色也似乎回忆起了过往:“没想到她留下了你,但是……她人竟然已经去了。”
“你母亲的墓在哪里?”
“我带你去。”
“好。”
两人坐车去了墓园。
也许是感觉到人的悲伤,本来晴朗的天气也下起了小雨来。
柳永湖看着墓碑,喃喃道:“你竟然在这里。我早该来看你才对。”
谢陨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后来结婚了吗?”
柳永湖微微愣神,说道:“结了。”
“因为什么而结的婚?”
“大约是该结婚了吧。”
“哦。”谢陨再没有问下去。
柳永湖看向谢陨,忽然道:“你和她不像。”
谢陨:“是啊。”她那样地活着。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活得更好一些。
来此一趟,柳永湖似乎苍老了一些。谢陨看向他,淡然地开口:“你们没缘,不必执着。”
柳永湖看着她,微微愣神,说:“以后你若看得开,我就放心了。”
谢陨:“我不会有这种情况。”
柳永湖微微笑一下,说:“孩子,你还年轻,以后还长着。”一切都有可能遇到。人的一生很长。何况她长得如此好。
谢陨开着车,目视前方,回道:“是有些长。”他的人生就有些过长了,长得他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孩子,谢谢你。”柳永湖忽然道。
谢陨不解:“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恨。”
谢陨不明白他为何要有恨。
车在柳永湖的居所停了下来。要离开的时候,谢陨忽然想起一事,遂问:“你有其他子女吗?”
柳永湖看着她,点点头:“你有个妹妹。比你小五岁。”
谢陨点点头,没再多问,也没问“妹妹”的名字,驱车疾驰而去。
他还有个女儿,那他就放心。有人赡养他。
谢陨和柳永湖的相认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再无其他,没有人知道谢陨的父亲是柳永湖,也没人知道柳永湖大师有个女儿。是一名国际知名的影星,是一位古琴家,斫琴师。
他们相认得简单,相认后也简单。不必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关系,也不必有认祖归宗的后续事情。
***
自从电影拍完后,谢陨就又隐匿了,不在媒体面前现身。大家以为这又要许久不能看见她了,但是没想到很快就听人说谢陨去了古琴的雅集。
谢陨会弹古琴,她是一位古琴师,琴艺出众,这个消息飞快地传开了。媒体也报道了这件事情。
粉丝们带着这个惊喜乐呵了几个月,迎来了谢陨的新片。
先后上映。
在暑假风靡了全球的年轻人。这部爱情电影,具有偶像剧的效果,但它不只是偶像片,是爱情大电影。一个东西方非常不同的两个人的相恋,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
艾伯特和谢陨银幕情侣形象在这部片子后,深入人心,秒杀了艾伯特以前的银幕情侣cp。
他和谢陨的cp上升为最受欢迎的一对。
谢陨在里面的表现也令人惊讶,她竟然会有这样少女的一面。惊讶过后,便是更加狂热的爱。
果然,我女神就是这么多变。
在十月国庆期间全球上映。
上映后秒杀了无数人。无论是剧情还是里面的人物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男女主角尤其深入人心。而女主角,再次颠覆了粉丝对她的认知。
原来她还能如此邪魅妖娆!
女神果然是神秘莫测,深不可测的!
她的一面就秒杀无数人了,而无数面的她足以倾倒众生。
她的荧幕形象迷倒了新一批的人。
外面电影火热放映着,而谢陨本人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影片所带来的热流。他在疯狂地修炼着自己的神识。那个神秘的精神威压一直搁在他的心里。忘不了,放不下。似乎不揭开后面的面纱,他就无法睡觉。
就在谢陨没日没夜地修炼的时候,很久没消息的关绍却忽然出现了。
再次出现的关绍和以前大为不同了。似乎和以前那个酷炫的偶像关绍已经是两个人了。他目光平和,手捻佛珠,身上没有穿袈裟,头发也还没剃,但是却仿佛已经是个和尚了。
谢陨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他没有说过。
关绍看着他,目光平和而慈悲,那种慈悲的眼神,就和佛祖一样。谢陨顿时一震。感觉有什么啪啪作响。
“谢施主。”关绍这样称呼他。谢陨愣了许久,说道:“你好。”
关绍看着她道:“近来可好?”
谢陨:“挺好的。要进来吗?”
关绍缓步走了进去,但他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他就站在那里,对谢陨道:“你最近要多加小心。”
谢陨目光淡淡地看着关绍,许久后,忽然伸手抚了一下头发,眼神一转就妩媚起来,声音也顿时妖气起来:“小心什么?”
关绍看着他,眼里忽然露出愕然之色,他保持这表情好几秒后,忽然迈步走向谢陨,伸手卡住谢陨的手,语调有些奇怪地道:“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陨摇头,眼神里魅惑气息越来越浓重。
关绍看着,忽然闭上眼睛道:“我曾经告诉过你,让你别随便释放神识。你没有听。”
谢陨:“我为什么要听?”
关绍叹息一声,说道:“谢陨,虽然如此,但是我知道你很清楚自己还是自己。别动用神识了,这真的太危险了,也别当明星了。”
“那我该做什么?”谢陨声音悠悠地响起,面上也露出怅然之色。
关绍却许久没有言语,最后忽然道:“你跟我走。”
谢陨目露茫然,问道:“跟你去哪里?”
关绍沉默了许久,道:“等有一天,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谢陨目光忽然又清冷起来,语气泠泠道:“你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关绍:“是。”
谢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能做到吗?”
关绍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还不能。”
谢陨缓缓转身,走向阳台,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什么时候能?”
“不会太久。”
谢陨转身看向关绍,眼中翻涌着许多情绪,他声音哑沉道:“你说这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关绍抬起微微闭合的眼睛,看到谢陨眼中的神色,也是一怔,顿了许久,回道:“这既不是庄周梦蝶,也不是蝶梦庄周。你不要想太多。”
“是我想的太少了。”谢陨走到关绍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们好像都知道得很多。你是谁?”
关绍合眼道:“我自然是关绍。”
“你们在做什么游戏吗?”谢陨轻声在关绍耳边絮语般问道。
关绍微微后退了一步,垂目道:“没有游戏。一切都是现实存在的。”
谢陨靠近关绍,目光无神地低语道:“是吗。对了,我们要去哪里?”
关绍看向谢陨:“你同意……”
“我同意跟你走。”谢陨眸光挑动,仿佛带着万千情意一样看着关绍。关绍闭目再睁开,说道:“明日我再来找你。”
“要等到明天吗?”谢陨喃喃而语,好像很失望。
关绍看向她,眼中露出忧虑来,但很快就收敛了。他转身开门出去。而一出门,就见刘续忽然出现在门口。
刘续目光锐利地看着关绍,又看了眼谢陨,谢陨对着他微笑:“是你啊。”
刘续愣了下,也不急思考谢陨的状态是否正常,而是先看向关绍,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关绍:“来看看谢施主。”
刘续似笑非笑:“你也知道是施主,既然如此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佛门可是戒律森严的。”
关绍:“□□,空即是色。”
刘续冷哼一声道:“这就学会佛门秃驴那一套了。”
关绍没接刘续的话,而是回头对谢陨说:“我先走了。”
谢陨眼睛轻轻一闭,算是回应。刘续看到谢陨的表情,几步走进屋,对谢陨道:“你别和他来往。他一个佛门弟子,来找你不合适。”
谢陨眉头微蹙:“是吗?”
刘续看着他道:“你……”犹豫了一阵,又道,“你最近性格有些奇怪起来。”
谢陨看着他,微微笑:“你说得是。”
“你这是……”刘续看着他,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性格变幻不定起来,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什么。
谢陨看着他,语气冷冷道:“我不想看见你。”
刘续愣了一愣,问道:“为什么?”
谢陨:“我知道你是谁?”
“……”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能回去吗?我能回去吗?”谢陨绕着刘续走,边走边说,“我想回去呢?”声音轻若微风。
“我会带你回去。”刘续道,他一把扣住他的肩,郑重道,“我会带你回去。这个世界不稳定。”
“什么不稳定。”
“你别想那么多。”刘续伸手轻轻地拂了拂谢陨的头发,“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什么也别想。”
谢陨对着刘续吹了一口气,声音柔柔迷迷道:“你觊觎我,很久了,是吗……”
刘续看着这样的谢陨,喉头鼓动了一下,终于是忍住了没有伸手将面前的人揉进怀里。他镇定地看着他,甚至脸上带着笑意,仿佛轻松地道:“是啊,你现在才知道。”
谢陨懒懒地笑着,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呢?呵呵……”
刘续手缓缓地碰到谢陨的脸,看着他,轻声沉语:“只要是你。”
谢陨呵呵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忽然面无表情道:“真是不能让人理解的喜欢啊!”喜欢居然可以那样做。他想起少年时光来,那时候多么信任他啊!
刘续看着笑声不止的谢陨,顿时恢复了理智,他真的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