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主持完自己儿子闹剧一般的婚宴,回到宫里又吐了几回血。
不过只是秘密宣了太医,并没有宣扬出去。虽然五皇子那堪称经典好戏一般的婚礼让所有人津津乐道,不过皇帝想要达到的威慑效果还是成功了。
至少,那些蠢蠢欲动的,曾经被皇帝发配边疆永不得进京的藩王们又灰溜溜回去了。
当然,他们回去之前免不了上折子哭诉一番边疆的贫苦,还要抵御那些贪婪残暴的异族,日子实在是紧巴巴得很,希望仁慈的皇帝能够帮上一帮。
皇帝狠狠把那折子摔在了御案上,当初要不是不想担上一个残暴冷酷的名头,皇帝怎么可能还留着那些当时看起来无害的兄弟的性命呢?和他争得凶的,除了镇南王和镇西王两个实在不好啃下来的,哪个不是丧命在他手下?
皇帝忽然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英姿,又再看一看那些在折子里哭得稀里哗啦,可怜至极的兄弟,长吐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得意之感。
只是那得意很快便被胸口的沉闷之感给淹没了,皇帝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喜公公以为皇帝其实已经在发呆的时候,皇帝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把户部尚书叫来,看看国库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余银。”皇帝叹息着道,人老了,居然开始怀念曾经的时光了。
依稀之间,皇帝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哀太子,他还小的时候,哀太子还偷偷带着他在御花园里捉过蛐蛐儿呢。皇帝目光很快又暗沉下来了,明黄龙袍上五爪金龙翻飞,只是那威严金龙下的身体越发的瘦削了。哀太子,早就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了,他若是不死,死的就可能是他啊……
群臣们对于皇帝突然善心大发给藩王们送了不少银两和物资的事儿虽然有些惊异,不过还是非常识相的大赞皇帝圣明,心慈仁善。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藩王都乐呵呵收下的皇帝的“救济”的。要知道,镇守边疆的藩王因为要守卫国界的缘故,是允许建立一定的军队的。当然,养那些军队的钱朝廷当然不会出,就得靠他们自己。封地富裕点的还好,要是贫瘠苦寒的,当真是苦哈哈的很。这完全就是不领工资,还得倒贴给人打白工啊,还危险的很,一不小心就要丢了小命儿。
所以很多皇室子孙都不希望去镇守边关,太苦,太危险了。
只是,很多的由不得他们。当然,若是不怕危险,那么就可以在封地过土皇帝的潇洒生活。
藩王们上折子哭诉之前其实也没认为皇帝真的会搭理他们,不过是想要恶心恶心他罢了。谁知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帝什么居然也变得这么大方了,当即窃喜不已,也不算白来一趟,拿了一份就乐呵呵回去了。
镇南王和镇西王脸色却有点难看,这二人当然比其他兄弟想得多,皇帝这一招不可谓不妙。不过他二人也光棍,自个儿拍拍屁股就回去了,却把两位世子给留下了。
被留下的两位世子差点哭了,被爹坑了啊!这把儿子留在火坑,真的是亲爹吗?当然,他们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明面儿上的继承人罢了,他们父王心中早就有了心仪的儿子,他们都是挡箭牌。
镇西王世子人虽然不够聪明,危机感还是挺足的,当即就称病不出,求神拜佛的希望所有人把他忘干净,免得一不小心被拉出去丢了小命。
镇南王世子又不同了,也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怎么想的,是真的玩世不恭还是大隐于市,居然每日里呼朋引伴,招摇过市,带着一群新交的狐朋狗友斗鸡遛马,喝酒呷女支,居然潇洒的很,堪称继黎希这位纨绔世子的第二人!
当镇南王世子的纨绔名声越来越响亮的时候,竟然开始隐隐超越了越发低调的黎世子!
“少爷,现在大家都去谈论镇南王世子啦,少爷您都快要被忘记了。”金宝撅着嘴巴,提到镇南王世子就是满肚子的怒气,显然是自家主子被抢了风头,有些不高兴了。
黎希有些好笑,“怎么?爷不用背着纨绔废材的名声,你还不高兴了吗?”
金宝脸一垮,“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在怀念当初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快感罢了。
金宝的心思直接就写在了面上,黎希无语的同时,干脆拿着金扇子敲得金宝满头包,抱着脑袋嗷嗷叫着求饶。
“爷看你就是皮痒了,而且还闲得慌!”黎希挑眉。
金宝委屈得泪眼汪汪,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的怀念啊!刚刚那个满脸写着好想再来一回的绝对不是他!
黎希撇开目光,懒得再看装可怜的金宝,径直走到窗边,接住了一只颇为神俊的鹞子。
黎希从那鹞子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把鹞子递给金宝,“去,给它喂些血食。”
金宝皱巴巴可怜极了的神情立马没了,接过鹞子,恭恭敬敬走了。
黎希打开竹筒,抽出一张卷成圆筒的信纸来,面上十分柔和。
“哥哥亲启。”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挤在最前方。黎雪,已经识了很多字了。
黎希手指拂过那几个大字,眼前仿佛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萝莉,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神色严肃的捏着一支笔,小大人似的一笔一划的给他写信。
“哥哥,雪儿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雪儿啊?雪儿很乖,很听话,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很喜欢雪儿。可是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是哥哥,雪儿想哥哥了……”黎雪稚嫩的笔迹和语言,都让黎希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那个可爱的小萝莉是他除了楚堇珩,最亲近的家人了。
黎雪显然还不能很好表达情绪,反反复复的写想哥哥了,外祖父祖母很好,要不就是今儿吃了什么啊,明儿又和谁一起玩了啊,字里行间都是对黎希的思念,偏偏还想要藏些起来,不让黎希为她着急。
黎希看完了信,小心翼翼抹平了,就要夹在一页书里,免得损坏了。
一只手却从黎希手中夺过了它。
“喂,那是我妹妹给我的信。”黎希嘴角抽了抽。
楚堇珩慢悠悠扫了黎希一眼,“也是我的妹妹了。”
黎希面上一红,“胡说八道什么呢?雪儿可是只有我一个哥哥。”
楚堇珩勾了勾嘴角,“你都是我的人了,雪儿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黎希懒得继续争辩,知道丫脸够厚,免得浪费口水。
“把信还给我。”黎希伸手。
楚堇珩随意扫了一眼,却道,“雪儿也该好好练一练字了,等我们团聚了,我会好好教导她。”
黎希一僵,这混蛋,拐着弯儿的调侃他字写得难看呢。
“哼,我家雪儿的字这么有灵气,这么活泼,完全继承了我黎郡王府的大才,才不给你这老古板教成个老学究呢。”黎希死鸭子嘴硬。
楚堇珩低咳一声,欣赏着黎希的窘迫样,圆润的耳垂都红透了,真可爱,嘴里却正色道,“好吧,是挺有灵气的,就是太过飘逸了一些,还需要再纠正纠正。”
黎希撇撇嘴,“飘逸美你不懂吗?没有艺术细胞!”
楚堇珩:“……”
……
黎希差点被楚大美人儿逮着练字儿,这简直就是酷刑!黎希早就对他狗爬一般的字儿绝望了,写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呢?能认识不就好了吗?虽然被美人亲自从身后抱着,捏着手,一笔一划的教导,说是练字还不如说是调-情,还是不能掩盖黎希悲伤的心情。
好在楚堇珩没能享受多久和黎希的师生游戏,就被一道口信儿给宣进了皇宫。
黎希如蒙大赦,那厮搂着他腰的手太不老实了,还有东西时不时对他“敬礼”,黎希颇有点亚历山大。
楚堇珩黑着脸走人了,黎希立刻就丢下了笔,换了身衣裳找郭厚去了。
郭厚窝在月圆居的包厢里,眼睛上挂着两个硕大的乌眼青儿,看起来可怜极了。
“安康……”郭厚突然一蹦三尺高,看着黎希的眼神别提有多幽怨了。
黎希挑眉,“郭石头,爷找你出来是来放松放松的,你挂着这张怨妇脸是要干什么?”
“安康……”郭厚更加幽怨了,甚至还扭忸怩怩靠近黎希,眼睛眨啊眨,搞得黎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你想问什么就说吧,你别对爷这幅表情,爷受不了了。”黎希抖了抖鸡皮疙瘩,离着郭厚远了一些。
郭厚被嫌弃了,差点泪崩,“安康你还有没有同情心了啊?你不知道你的兄弟正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吗?”
“爷只看见一颗猥琐的石头在试图抛媚眼。”黎希正色道。
郭厚:“……”
等黎希费了老大劲儿终于安抚了郭厚受伤的小心灵,郭厚才抽抽噎噎说了个大概。
“安康你知道吗?我娘她看上我杨兄弟了……”郭厚大哭。
黎希:“……”不要说这么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啊!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对,郭厚赶紧补救,“我娘觉得杨兄弟是个不错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想要把我妹妹许配给他!”
黎希木着脸,“你妹妹嫁人,这是好事啊,你干嘛这幅表情?”
郭厚一愣,“可是,可是我一想到杨兄弟要成为我的妹夫,我就……我就……安康!”郭厚一把扯住黎希的袖子,一副你应该懂我吧的表情。
黎希:“……”
黎希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郭厚,把郭厚看得毛骨悚然,怯生生放了手。
嗯,身材高大,面貌英俊,除开那两乌眼青,大大的帅小伙,兄弟本钱不错。只是这小伙一看就是为情所困啊!难道这颗石头开窍了吗?看着好像又没有啊。
“你不想你妹妹嫁给杨信?”黎希问。
郭厚使劲点头。
“为什么?”
郭厚就僵硬了。
“按理来说,你妹妹嫁给你熟悉的兄弟,你不是应该更高兴吗?皆大欢喜的好事。”黎希慢吞吞道,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能做一回知心哥哥,还真是稀奇。
“我……”郭厚看起来更可怜了。
“石头,你年纪也不小了,离着娶妻也不远了,更何况杨信比你还年长几岁呢?”
“我……我不想他娶妻啊!”郭厚涨红了脸,一想到那个脾气又臭又硬,偏偏心还很软的杨兄弟和他妹妹……他就难受的很。
黎希拍拍郭厚的肩膀,“兄弟,你断袖了。”
“啊?”郭厚愣愣的,一脸茫然,似乎有些不明白黎希在说什么?
黎希指了指窗外,郭厚顺着黎希指的方向,正好看见一个黑脸青年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向……走向月圆居对面的秦楚馆!
郭厚:“……”
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秦楚馆内,经常有那风流一条街的男男女女去坐台。那是秦楚馆的老板为了挽回被月圆居抢走的生意而想出来的点子,确实吸引了不少客人。
在郭厚心里,秦楚馆已经不是饭馆,而是那脏污之地了。
郭厚腾得一声站起来,脸色就难看起来了,“不行,杨兄弟肯定是被那些人给骗了,我得救他去!”说完,直接起身往楼下冲。
黎希无语,却没有去追,反而对着窗外满脸玩味。他刚刚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群人之中,好像就有他第一纨绔名声的继承人镇南王世子呢。除了他,还有不少老熟人,俱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纨绔。
黎希摸了摸下巴,终于慢吞吞起身循着郭厚的身影跟去了。
御书房。
“堇珩,如今朕身边,也只有你能够信任了。”皇帝满脸沧桑,声音嘶哑。
楚堇珩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皇帝看着冷冰冰的楚堇珩,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颓然,“朕知道你很为难,可是你看看,太子,老二,老三,老五他们如今都在做什么?都,都……”皇帝哽咽着,想要打动楚堇珩的铁石心肠。
“最后一次。”楚堇珩开口了。
皇帝先是一喜,面色又难看起来,“堇珩,非要如此吗?姨母……”
“母妃和姑姑都已经去世了。”楚堇珩一针见血。
皇帝面上阵红阵白,是了,太后和楚堇珩的生母,都已经没了,这世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楚堇珩了。
“好……”皇帝咬牙点头,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楚堇珩神色一动,却不露分毫,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