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湖广一别后,小乞几乎把韩启之忘了,若不是在金陵使了他所赠的玉容膏,她都记不起这么号人物。
韩启之见到柳后卿异常兴奋,比站着他身边的柳二品还要迫不及待。
韩启之朝柳后卿挥袖,直嚷嚷道:“柳兄,柳兄。”他边说边踮脚,就像只蛙一跳一跳,生怕柳后卿看不见似的。
这场面让小乞想到,当初韩启之拉着柳后卿的手依依不舍,瞬间她敢肯定,此人八成是个断袖。念此,小乞偷偷地柳后卿看去,他还是张冷脸,没多大起伏。
马车停下,小乞跟着他们下了车,一落地那位柳二品携韩启之迎了过来。小乞打量了柳二品一番,他约莫而立,白面有须,身材微胖略显圆润,笑起来眼睛都挤没的那种。
柳后卿见到柳二品倒十分喜悦,急忙上前握紧人家的手称兄道弟,至于韩启之,他当然也很亲昵,只是在小乞看来,一个是真情,另一个是假意。
柳二品与柳后卿寒暄过后,抚须哈哈大笑说:“柳贤弟,我在醉华楼设宴为你洗尘,正好这就去吧。”
柳后卿点头道好,接着回眸把他身后四个跟班一一介绍了番。说到小乞的时候,柳二品眼睛一亮,接着两眼眯成一条缝,拿手肘捅了捅柳后卿,嘿嘿贱笑起来。
“你何时带了个姑娘?”
这话正好被小乞听见,她略微紧张,柳后卿却云淡风轻地回了句:“说来话长。”听来对她丝毫不在意。
小乞不悦,相比之下,连韩启之都比柳后卿热络,看见她后主动迎上,温柔地轻唤一声:“小乞姑娘,别来无恙。”
小乞朝他嘿嘿一笑,韩启之两眼往她脸上溜了圈,随后又道:“看来小乞姑娘用了我的玉容膏,瞧,没了胎记果然漂亮了不是?”
他的嘴甜得似涂了蜜,小乞身为姑娘家,也爱听这样的话。她不由脸一红,露出羞涩浅笑,此时,作为跟班之一的九太子看不过去了,急忙插至他俩中间,嘻嘻哈哈地拍上韩启之肩头。
“韩公子,久仰大名,今天有幸一见,真是龙某之福啊,哈哈哈哈哈……”
九太子边说边把人拎走了,就好像狗护食……哦不对,英雄护佳人,半点都容不得别人盯上他的小乞。
而玄清正好插、进一脚,往小乞身边站好,彬彬有礼地递上他藏了很久的苹果,莞尔道:“累了不?我这里有吃的,好解渴。”说着,他手指一提,拉起一串苹果皮,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小乞手里。
“好你个卑鄙……”
九太子见玄清捡了机会,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然后拉上阿奎欲成统一战线,一致对付玄清这小贼。平时木讷的阿奎这回聪明了,他不愿绞进他们桃花债,连忙逃得远远的,跟在柳后卿身后入了醉华楼。小乞他们见之也就跟着进去了。
一入醉华楼,小二掌柜殷情相迎,掌柜更是亲自带路,将他们领到二楼雅室。
小乞从窗处眺望,终于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她看见来往人群,想到一路上的艰辛,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能到这里,她吃了不少苦,如今能确定爹爹下落,可是一股茫然油然而生,不知怎么的,令她莫名害怕。听到有人轻唤她入座,小乞打起精神,回眸扯了个笑脸。
众人刚坐定,几位小二鱼贯而入,摆上八冷碟,再过没久多热腾腾的烤鸭就来了,一厨持刀片皮,分碟上桌,顿时香气四溢。
小乞饿了,与阿奎两人只顾吃了,柳后卿同另几位公子聊得太高深,他俩也没兴趣听。九太子和玄清倒是知道些天下事,与韩启之、柳二品聊得很投机。
一顿好饭过后,柳二品就邀柳后卿一行去宅内住,韩启之也抛了话,请柳后卿入韩府,不过柳后卿婉拒了韩启之,说过几天会登门拜访,之后就和柳二品回去了。
出了醉华楼,韩启之又是一番依依不舍,肝肠寸断之状,看得小乞起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把韩启之甩掉,玄清又站出来说:“我就不麻烦柳大人了,不瞒各位,我家就在京城,此次回来正好回家里看看,各位可赏光至我家一聚,我会尽地主之谊。”
话落,他就同柳后卿他们一一道别,还说过几天会来探望,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过后,他便屁颠屁颠地回家去了。
之前有说玄清是参议的儿子,如假包换的贵公子,他的豪宅就在城南,自然不屑于柳二品的清居。
小乞以为柳二品官大宅好,没想入了柳府,她看到几栋白墙青瓦房还比不上宋家的宅子,摆设也一般。听阿奎说,柳二品不像玄清他们祖上三代都是大官,他是从秀才起一步一步往上考,写得一手好文章被皇帝赏识,所以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他底子薄,没几个大钱,住地寒酸也就不难理解。
当然,阿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忘记说了,柳二品是文曲星下凡,乃柳后卿在朝中的眼线。
其实世间有很多类似柳二品类的人,他们以凡人之身维稳一方平安,或是官员、或是捕快,有些甚至是市井百姓。柳后卿在世间游走,时常会与他们交集,有时他们也需要他相助,以解完成不了的难事。
这回,柳二品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他邀柳后卿入书房,皱着眉头与他说:“如今朝中动荡,皇上听信小人言,妄杀几位忠臣。我觉察到邪气日盛,怕是有大祸发生,所以请你来镇。”
柳后卿颔首,同样面露焦色,他将近日来所遇见的奇闻怪事一一告知,接着就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
柳二品低头看去,是根黑羽,不过半截小指长短。他不明所以,忙问:“这是什么?”
柳后卿回道:“这是我从宋鸿鼻中取出来之物,那日我就见一黑烟从宋公子身上冒出,然后钻到宋鸿鼻中,之后宋鸿性情大变,我施法将黑烟收入乾坤袋中,没想到会是这个玩意。”
“这倒奇了怪了,你可找到什么线索?”
柳后卿摇了摇头:“对手很聪明,未露蛛丝马迹,光凭这个我也找不出其真身。”
“那该如何是好?”
柳二品叹息,小小的眼紧眯成缝。柳后卿将黑羽收好,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他心中有个猜测,可又不敢轻易定论,最后他与柳二品商议片刻,再各自睡去。
在京城的第一晚,小乞睡得还算好,但是半夜三更她突然被阵凉意惊醒,不由睁开了眼。
那道黑影又出现了,从金陵又到了京城,像是追着她似的,更奇怪的是,它就立在榻边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干嘛。
小乞见到这模糊的一团影,着实吓了大跳,缓过神后,她又生气起来,骂它:“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能随便偷看人睡觉?有什么事也不说,讨厌死个人!再这样信不信我一把火烧死你?”
小乞凶巴巴的一顿骂过后,黑影就不见了。出完这口恶气,小乞倒头睡去,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第二天清早,小乞起身洗漱,思量了半晌,她终于决定去找爹爹,只是在此之前,她要打扮一下,不想让爹爹见着她这副穷酸样。
柳后卿竟然破天荒的来了句:“我替你买身好的衣裳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乞虽然这么想,但心里还是美滋滋,就这样她同柳后卿出去了,柳后卿带着她从城南逛到城北,然后再去城东跑了圈,结果看中城西的铺子替她寻了身好衣裳。
小乞还以为他真是为她好,陪她逛了这么多绸庄衣铺,其实他只是在借逛街之名看了遍皇城的风水。乍一看也没什么大问题,细看就觉得不对了,几处镇邪之物多少有残缺,而且缺得巧妙,尽是人眼见不到之处。
小乞换好衣裳之时,柳后卿正在摸人家门口的石龟,对其敲敲打打,玩得不亦乐乎。她好奇地探过头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柳后卿无意抬眸,正好撞上一副盈盈秋眸,小乞弯起眉眼,两鬓双环垂落粉腮边,乌发衬雪肌,分外俏艳。
柳后卿不由微愣,心口似被重击怦然一动,然而静心细想,他又觉得此番异动没道理,便继续摸石龟,悄悄地将龟腹处的洞填好。
“好了,没事了。”
说着,柳后卿起身拍去手上脏灰,故作镇定将两手负于身后,再往前走去。
小乞很失落,她低头看着自己这身秋棠色的襦裙,不由自主嘟起嘴。她可以花了心思打扮,柳后卿就像眼瞎,都没多看她一眼。
小乞心有不甘,小跑着追了上去,半垂首小声道:“我想去找我爹爹,这般打扮行吗?”
柳后驻步侧首,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点点头:“可以。”
他连句好听的话都不给,似乎就是随意敷衍。
小乞很是不悦,半晌都不说话,而柳后卿似乎嗅到异色,竟然好心起来,笑着说:“你不是想去找你爹?我陪你去吧。”
听到这话小乞缓了脚步,说实话她想到要与爹爹见面心里就乱得很,而柳后卿说得正是时候,她也正好缺人陪同。
小乞转眼又高兴起来,连忙把包里的纸笺拿出来给他看,上面罗列了几个问题:比如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你为何要出家当和尚……
柳后卿粗略一扫,一张纸写得满当当,大概有几十个问题。在来京城的路上,小乞看不出有何异色,也不露紧张模样,没想她偷偷地写下这个,想必等这天等了很久。
柳后卿看后莞尔而笑,端正地折好纸笺还她手里,接着叫来辆驴车,让他送去伽蓝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