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九太子神经粗大条,抱着人家小乞半晌,也没往女人这方面想,说完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后就走了。
小乞到曹家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院子里热闹,老远就听到霉兄在笑。小乞纳闷,心想什么事这么高兴,她走进院内一瞧,前几天还躺在榻上哼唧的曹老太太竟然下地了,满面红光的精神不少。
小乞揉起眼,怕自己看错,没想这曹老太太拄着木拐迎面走来了,还十分和蔼地朝她招手说:“闺女叫小乞吧?快进屋吃饭。”
小乞心里咯噔,人僵在了那儿。
曹二媳妇见状,连忙携上老太太的手,哭笑不得地说道:“娘,您看错了,人家是男的,可别乱喊闺女。”
曹老太太听后笑了,说:“明明人家是闺女,说什么男的呀。”
小乞怕穿帮,急忙闪人逃回屋里,无意间侧目就见霉兄跪在地上,拽着柳后卿的袖子一阵哭一阵笑。旁边死去的曹大、曹二也在抹泪。这曹大用力一擦,脑袋又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捡半晌。
霉兄哽咽道:“多谢公子妙手回春,救了老母一命,真不知如何谢公子。”
柳后卿伸手扶起,莞尔道:“曹兄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柳某只希望曹兄莫声张,免得麻烦。”
“那是,那是。”霉兄一个劲地点头。
小乞正看得起劲,不知谁从后面撞了她一下,回头就看到阿奎两颗闪亮亮的虎牙。
“你和九太子去哪儿了?”阿奎问道。
小乞嘿嘿一笑,说:“去澡堂子了,我们还听戏喝茶了。”
她本想得瑟下与九太子拜把子的事,但仔细想想觉得不适合,就没有多嘴。之后,她嘴巴呶呶霉兄,问:“这是怎么回事?”
“哦,公子见曹老太太身子不好,就抄了个方子给曹兄,你瞧,现在人不是精神了。”
阿奎眼神一甩,甩到曹老太太身上。曹老太太喝粥喝得稀溜溜的,真是胃口大开。孙子孙女绕在她左右,甜甜地叫着“奶奶”,这一家人齐乐融融,使得曹二媳妇直抹泪,且心酸说道:“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若他爹在该多好。”
这世事无常,曹二媳妇念着夫君的时候,曹二正看着,媳妇拿碗筷,他伸手去接;媳妇搬凳子,他伸手去扶,可惜每次他的影都从她身上一穿而过,重叠交会,彼此却感觉不到。
“你回来了,正好。”
柳后卿一声轻唤,拉回了小乞的神绪。小乞把目光从曹二身上挪开,抬头看向柳后卿。
一双桃花凤眸笑盈盈,犹如星辉相映。忽然,有那么一丝错觉,小乞说不清是什么,凝神再看,柳后卿的笑又不像先前那般眩目了。
“饭后,你同我和去谢家走一遭。”
他说得轻,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见。小乞以为他要问九太子的事,结果说的是这个,不知怎么的略微失落。
看来柳后卿对九太子毫无兴趣,小乞也就不提刚才的事了。听到曹二媳妇叫他们吃饭,她收回心思,立马屁癫屁癫地跑过去。
曹家挺讲究,男女不同席,曹老太太与曹二媳妇及两孩子一桌;霉兄与柳后卿他们另开一席,小乞就自然坐到柳后卿那处去了。
没想,小乞刚入座,曹老太太就拍拍身侧圆凳,招手说:“闺女,坐这边来。”
众人听了一愣,左右四顾,确认是在叫小乞,哈哈哈的哄堂大笑。
曹二媳妇细声提点道:“娘,人家是男的,您别再叫错了。”
曹老太太不信,眯起眼对小乞横竖瞅半晌:“怎么是男的呢?明明是闺女啊。眉清目秀,长得挺英气。”
曹老太太老眼昏花,两块大胎记顶脸上,哪里来的眉清目秀。
众人又是一阵笑,小乞铁打的脸皮裂了,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太过尴尬,还是因为被人戳穿。
笑过之后,阿奎咧嘴戏谑:“若她是姑娘家可就苦了,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小乞听后狂瞪他,再甩上几个白眼:“你若是姑娘家别人就定会要了?”
突然,柳后卿一本正经地点头,横插一句道:“嗯,阿奎说得极是。”
话落,本是热闹的气氛变得冷嗖嗖。小乞微愣,缓过神后脸更红了,比那两块胎记都红,生气却不敢发作,她干脆一头埋进大碗里死命扒饭,再也不搭理人了。
霉兄见气氛微妙,立马打起圆场,夸赞小乞力大无穷,为人仗义,还伸出大拇指笑着说:“不愧为好男儿。”
小乞胸含一口闷气,她把头从米饭里拔、出、来,咧嘴扯了个干巴巴的笑,接着又埋首进去,稀里哗啦地吃着。
这回小乞真生气了,生平第一次因为别人说她丑,而气得脸红气短。吃过饭后,她就进了里屋,气呼呼往小榻上一躺,两手交叉胸前,面朝墙睡了。
刚才哄堂大笑真是过分,特别是阿奎那句“嫁不出去”更让她火大,然而静心想想,柳后卿煞有介事地点头让她最难过。
“小乞,小乞。”
阿奎的叫唤由远至近,小乞听后恼火,连忙闭眸假睡。阿奎叫她,她不理;阿奎推她,她也不理。不一会儿,阿奎就走了,再过些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小乞闻到了他的味道,淡雅微香中夹杂些许苦涩。她不由想到他先前作为,气郁烦闷又有些许心痛。
别人都能说她丑,惟独他不能,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能。
小乞与柳后卿较上劲了,心想哪怕他跪着求她出去,她都不去。片刻,她听到椅脚拖地的声音,小心翼翼睁开眼,见到印在灰墙上的一抹轮廓,她又赶忙把眼闭上了。
过了许久,屋子里都没声音,静得让人心慌。小乞按捺不住好奇,睁眼再往墙上看去,那抹影还在,柳后卿似乎就坐在她边上。突然之间,小乞就觉得脊背僵硬,浑身不舒坦,她再也憋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转过身靠上墙。
“什么事?”小乞口气不善。
柳后卿倒没多大反应,他坐在离她半臂之遥处,神色如常。
“阿奎说叫你不理,所以我来看看。”
他似乎不知道先前作为伤了人家。小乞气还没消,本想损他几句,但想到这人缺心少肺,也就无奈地罢了。
“刚才累了,人不舒服,睡会儿。”
她依然不冷不热,柳后卿看看她,莞尔道:“累就睡吧,等会儿去谢家也不迟。”
谢家,谢家,除了谢家和小奎,脑子里就没别人。小乞心里抱怨,两手交叉于胸前,嘴不由自主地嘟了起来。
“不去了。”
话落,她欲躺下继续睡。没想,柳后卿突然来了句:“其实我觉得你脸上这两块东西挺好看的。”
突然听到这话,小乞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一个劲地猛咳起来,连肺都快咳裂了。
柳后卿顺手拿来杯茶给她喝,半温的。小乞好不容易顺上气,喝了两口水,靠着墙死里逃生似地大喘。
“师父,笑话也能害死人的,知道不?”
小乞哭笑不得,几乎要跪地了,她都觉得他是来补刀的,不捅她几下心不甘,可是天地良心,她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呃,不过好像也没做过啥好事。
“哪里是笑话?”柳后卿不解,异于平常的认真。“我觉得挺好,瞧,左右对称,蝴蝶的模样。”
说着,他伸出食指,依她颊边两块胎记勾出一个蝴蝶轮廓。
小乞看到他的指尖落在腮边,柔缓地画出半个圆。也不知为何,她的心思就落到他这只手里,随纤而无骨节的指忽上忽下。
小乞不由把眼睛移到他脸上。他浅笑温柔,眼眸似水,可再往里看,那双眸如深潭,叫人琢磨不透,而那个笑像是七分真三分假。
小乞心一揪,不免有些失落。
算了,不去和他计较!
小乞打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嘟了嘴脱口而道:“公子心太偏,阿奎这般欺负人,你也不站出来说句话……”
“阿奎也是无心,你别太放心上。”
小乞又道:“那你干嘛帮着他一起说我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小乞顿时察觉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她连忙红着脸辩解道:“我的意思是刚才阿奎说这样的话,你不能跟着说‘嗯,说得极是’,伤人自尊知道不?”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过若阿奎是姑娘家,我料定别人不敢要。呆会儿,我就去说他。”
小乞听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她两眼不停地偷瞄他神色,也不知他从刚才的话里嗅出什么。为了躲开这心慌意乱,小乞跳下小榻,穿好布鞋,说:“不是要去谢家?现在就去吧。”
话落,她便跑出里屋,如风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