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小乞的作为令柳后卿很不爽,在她转身刹那,柳后卿很卑鄙地把她打晕了,之后将她拖到旁边小榻上撒手一扔,接着便不管不顾。
到了三更时,乌云悄然而来,笼住天上弦月,天地一片混沌。昏迷中的小乞突然弹起身,两眼发直,僵硬地看向案上摆的酥点。
“饿~~~好饿~~~~”
她变了个声音,低沉而阴冷。“噗”的一声,案边烛火蓦然亮了,豆大的光照亮屋角,柳后卿就坐在那处,手摇折扇,勾唇浅笑。
“饿~~~好饿~~~~”
“小乞”依旧看着酥点,覆在她身上的灰影操控起她的身子,想要下榻抓饼吃,可无论如何它都动不了,就如僵在那处一般。
“我饿!”灰雾咆哮,声如尖哨刺得人耳疼。
柳后卿起身踱到案旁,拿起蝴蝶酥故意在她眼前晃。“小乞”两眼冒出绿光,伸长脖子吼道:“给我,给我!”
灰雾控制不了小乞,怪异地扭曲起来,片刻后,他终于显出原型,是个骨瘦如柴的饿鬼,眼窝深凹,尖嘴猴腮。
柳后卿冷声问道:“你是谁?”
饿鬼张大脱臼似的嘴,直叫:“我饿,我饿~”
“告诉我才有的吃。”
饿鬼抬头,像是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眼睛弯弯竟有几分可爱。
“我不知道,我们在她身子里很久了,我们出不去……出不去啊……”
“我们?”柳后卿凝了神色,接着追问:“还有谁?”
“我饿~我饿~”
饿鬼不再回话,盯着他手里的蝴蝶酥断断续续地说那几个字。
柳后卿问不出什么,伸出二指轻点饿鬼眉心,没想这鬼与小乞的魂魄融合,拉不出来也灭不掉。随后,柳后卿把蝴蝶酥给他了,饿鬼吃完就钻回小乞身子里。小乞仰头躺倒,吧唧几下沾满酥渣的嘴,打起了呼。
真着实让人头疼。柳后卿看着小乞为难地皱起眉。刚才与那鬼打了个照面,除了吃之外,他并无害人之心,可是为何会在她的身子,为何说“我们”二字?
柳后卿向来不爱管闲事,更是怕麻烦,然而人在红尘中,不得不翻滚,他还要时不时修炼以接受考核,快要年终了,必须得拿出点成绩来不是?
不得已,柳后卿收了这个麻烦,不对,是一堆麻烦!他转身走到门处,虚空画道符,紧接推开门。白雾腾起,门后不是张家院落,而是一条荒野幽径,无数白灯笼浮在空中,哭嚎哀叫之声隐约而来。柳后卿跨过门槛,身后门立马闭合,只见一块石碑竖在旁边,上书三个血字“幽冥路”。
一只引魂灯慢悠悠地飘到柳后卿跟前,柳后卿跟它身后入了幽径。血月之下,一袭月牙白长袍随风飞卷,他犹如腾云驾雾自是轻盈飘逸。
不一会儿功夫,柳后卿就到了奈何桥,不少幽魂过来,眼露异色地瞪着他。他不以为然,上了桥遇见孟婆。孟婆看到他顿时花容失色,手一抖撒掉半碗孟婆汤,接着,又来了群压魂小鬼,小鬼们一见到他,咧起獠牙,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柳后卿淡淡回道:“柳后卿是也。”
话落,他便自顾自地往内走去,直至冥君大殿。
听到有人慌张来报,冥君拈起长髯不悦问道:“何事?”
判官施礼,结结巴巴地惧声道:“大……大人,那个人……来……来啦。”
“哪个人呐?话说清楚点。”
冥君头也不抬地翻着生死薄,半点都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判官鼓足气,吼了一句:“柳后卿啊!”
“什么?!”
“啪”的一声,生死薄落地。冥君无头绪地转了几圈,揣上宝物两三件准备走。刚要去开门,柳后卿已经到了,笑容和煦,风度翩翩。
“冥君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柳后卿好奇问道,人畜无害的清纯好模样。
冥君看看左手的镇魂珠,再瞅瞅右手的还命膏,嘿嘿嘿地干笑起来。
“听闻柳公子大驾光临,我特意前来相迎,这是送公子的薄礼。”
话音刚落,他颤着老手将两件爱宝奉上。
柳后卿莞尔而笑,道:“大人实在太客气,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冥君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大人盛情难却,柳某恭敬不如从命。”
冥君把刚才吐出的气一下子倒吸了回来,低眼就见柳后卿很不客气地收下这两宝贝,他欲哭无泪,还暗骂自己太蠢,比皮厚,天下人谁能比得过柳后卿啊。
冥君一边暗暗拾掇心酸泪一边请柳后卿上座。柳后卿上来就开门见山,说:“今天柳某来有二件事相求。”
什么相求?直接说有事要做不就好了?哼,虚伪!冥君在心里比出一根中指。
“何事?柳公子不妨直言。”
冥君笑得更虚伪,他顺便给了自己两根中指。
柳后卿从袖中取出纸笺一枚递于冥君,冥君展开过目,是一人生辰八字。
“麻烦大人替我查下此人阳寿。”
“嗯……甲子年,十五岁。这个简单。”话落,冥君就将纸笺递于判官。判官接过后一头埋入生死薄堆里,不消半刻功夫,他便探出头道:“回大人,此人阳寿已尽。”
“哦,是吗?那魂在何处?”
“回大人,不在我界内。”
冥君松了口大气,从判官手里接过纸笺还给了柳后卿,之后笑如灿菊,回道:“柳公子看来白跑一次了,这人不在此处。”
“没事,没事。”
柳后卿将纸笺收回,接着说了第二件事。
“不瞒大人,这几天我入了饶州张府,遇到了张老寿星,不过有一件事我没弄明白,还得请大人帮忙。”
*****
夜半,屋子里突然冷了,小乞被冻得个半死,她睁开眼四处瞧了瞧,柳后卿正躺在榻上似乎熟得香,再往冷风进来的门处看去,那个男娃子正站在那儿。
“你有看到我的皮吗?”男娃子幽幽地问。小乞放大胆子起了身,然后向他招招手,男娃子跑了过来,立在她跟前哭。
“乖,别哭。姐姐替你找,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掉的?”
男娃子收住泪,吸吸鼻子点点头,随后跑出门外。小乞跟在他身后穿过廊道来到东院。
漆黑一片中,有一间房正亮着灯,暗橙色的光突兀得很。男娃子跑向那处穿门而过,当然,小乞没办法穿门,所以她只能躲在窗下草堆里喂蚊子。
“咯嗒……咯嗒……”
不知什么声音,小乞小心翼翼地探头,在绢窗纱上挖了个小洞往里窥视。有一人坐在案边,瞧背影像是张寿星,他像是在偷吃什么东西,驼背缩脖啃得香。
太暗了看不清楚,小乞又把那个洞挖得大了些,再眯眼细瞧。这不瞧还不打紧,一瞧吓一大跳。这张寿星的脸烂了半处,脓水正嘀嗒地往下淌,他嘴里嚼得是手指头,嘎蹦脆,人肉味!
小乞不注意倒抽了口冷气,没料抽气声太大,张老寿星蓦然回头,她吓得连忙把头低下,逃回房里,爬到榻上,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小乞脑子瞬间空了半刻,不知刚才所见是真还是梦,她辗转反侧,突然看到旁边有张大榻,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是在柳后卿房里。
“我咧个去啊!”
小乞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弹起身。低头看去,衣裳整齐,撩开看看,裹胸布还在,她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庆幸自己长得丑,随后她转头往榻上瞧去,柳后卿已不在。
其实小乞根本不用紧张,柳后卿才没兴趣解人家衣裳,他的眼里除了自己其它都不算个事儿。小乞缓过神后又开始郁闷了,昨天晚上她把人家的裤子给撕了,大“饱”了下眼福,可是撕衣裳是要代价的,万一柳后卿不高兴,不肯收她为徒,也不愿带她上京城,这不是亏了吗?
小乞抓耳挠腮想了一阵,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紧接着翻箱倒柜找出针线,把他脱下来的破裤子给缝上了。养尊处优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裤子上一点臭味都没有。小乞针线活好,针脚又密又牢,不一会儿就把昨天撕破的地方给缝好了,正当得意之时,她突然看到里裤中间有个洞。
咦?怎么这里会有个洞?她愣了一会儿,绞尽脑汁,不记得昨天有把人家裤裆给撕裂啊。
“算了。”
小乞哀叹,一针一线地将里裤中间专门用来小解的方便洞给缝上了,针脚结实得扯都扯不开。
撕裤子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小乞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来到院子里,老远地就看到柳后卿在与张寿星聊天。她顿时想起昨晚上的梦,暗错错地躲在角落里盯着张寿星。
脸没烂,人也精神,没啥地方不对啊。小乞仔细看了几回,觉得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他那身衣裳,裹得与张惜贵一样的牢。
想得正入神,她被眼尖嗓门大的阿奎瞧见了,阿奎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挥手大叫:“小乞!小乞!快过来!”
话音未落,小乞就觉得有道阴森森的目光刺了过来,她背脊一凉,侧头看去,柳后卿正对着她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