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儿子吃过饭后,李薇还睡了一觉。熬夜刚开始都不会觉得累,甚至早晨时还会更加精神熠熠,但只要看到棉被或床,睡意就会滚滚而来。
她哄弘昤时已经忍不住往床上倒了。等弘昐回来说大家都很好之后,她打着哈欠说:“行,叫他们去歇着吧,先叫你的侍卫安巴盯着。侍卫们轮班休息,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别一口气就把劲给使完了。”
弘昐走后,她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因为睡眠质量高,起来后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先叫玉瓶她们去看弘昐、弘昀、额尔赫和弘时,昨天这四个孩子分做两边了。弘时被她派去‘保护’姐姐。
不过弘时没那么好骗,沮丧道:“额娘不用哄我,我知道额娘是怕我一个人,叫姐姐照顾我。”
不等她再说两句安慰儿子幼小心灵的话,弘时就垂着头,一路大声叹气的出去了。
……看他这么有精神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玉瓶走后,她想起福晋和弘晖,就问了玉盏,结果得知福晋自从她早上离开后,一直守在堂屋里。不说像她一个睡一觉休息一下,连膳桌端进去也只喝了一碗汤而已,还是在庄嬷嬷再三的劝说下才喝完的。
李薇佩服。这种意志力实在不能不服。至少她在熬完一夜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饭睡觉,就算她自己能撑,也会想着孩子们还要吃要睡啊。
玉盏悄悄道:“主子,您要不要去劝劝福晋?”
这也是应该的。福晋如此‘担忧’,庄嬷嬷等人要劝,她也需要去劝一劝,以表心意。
不过李薇想了想,还是摇头,说:“算了吧,我去劝也没用。”
玉盏着急的看着她,不过她不敢像玉瓶一样对她直说。李薇能理解,就算福晋不听她的劝,按理她也要去‘劝’的,而且是劝得越用力越好。如果福晋死活不听劝,她能跪一跪就更好了。
……死都不要好吗?
她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刷好感。不管是刷福晋的好感(不可能),还是刷周围人的好感,认为她识大体,懂事,关心福晋神马的。统统不需要。
等玉瓶回来后,说弘时把额尔赫给骗到弘昀那边了,然后额尔赫把大格格和三格格也叫过去了,现在除了弘晖外,其他的孩子都在一起了。
“那弘晖去哪儿了?”李薇下意识的问了句。
玉瓶说不知道,但一刻后庄嬷嬷来请李薇过去,她就知道了。
九洲清晏的堂屋很少有使用的机会,因为其他的屋子都够大,所以她和四爷平常用膳都是在东侧间,东厢房那边是四爷的书房。西侧间住着弘昤。
昨天,是李薇把人都给带到正堂屋里去的。现在福晋和弘晖还在那里。
李薇应邀而来后,见张保和张起鳞都在下头跪着,福晋坐在上首,弘晖站在下面。李薇进去后坐在左起第一个位置上,扫了一眼室内这奇怪的情势,思量再三没有先开口。
王以诚小心翼翼的进来送了碗茶给她又退出去了。
她端着茶小口小口呷了半碗,福晋才打破沉默开口道:“现在侧妃来了,张保,不如你来问问侧妃,看大阿哥能不能出园子?”
哦,李薇了了。昨天她下令园子不许进,不许出,今天大概是弘晖想出去?守园子的侍卫铁面无私就给拦了。
张保跪在下头平静道:“都是奴才该死。”然后磕头。
福晋虽然没看她,李薇也知道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因为福晋手上还拿着一张令牌,那肯定就是四爷曾经提起过的有‘出入平安’字样的腰牌。
张保也不推诿,也不争辩,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李薇心知像四爷都有在御前磕头磕到回来脑震荡的时候,这些古人磕头真是拿生命在磕。由着他磕下去肯定不行,她也不对着福晋开口,柿子要捡软得捏嘛。
她对弘晖笑问:“大阿哥想出去干什么?”
弘晖看了眼福晋,上前半步恭敬道:“回李额娘,我想出去打探消息。”
“找谁?去哪家打探?”她问。
弘晖迟疑了下,福晋冲她看过来,目光逼视着她。
李薇稳稳坐着,对张保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张保也磕了二十几个了,起身时都踉跄了下,张起麟在身边赶紧扶了一把,两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门一关,元英对李薇说:“以侧妃的意思,是该怎么做呢?”
李薇笑眯眯的,“咱们在园子里等着不就行了?就是大阿哥出去打探了。”她对弘晖扬扬下巴,“他一个小孩子,不说能不能打探出来,就是打听出来了,回来报给咱们俩个女人,又能做什么不成?”
元英冷笑:“侧妃也太自谦了。”
说实话,他们现在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他们府里最大的王牌就是四爷,现在四爷陷进去了,什么情形都不知道,福晋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动乌拉那拉家。
除此之外,弘晖能接触到的除了跟他一起在上书房的权二代们,也就只剩下教过他几年书的傅敏等人了。权二代们现在站哪边还分不清楚,傅敏等人论身份没有一个有资格进南书房的。
其实这么一数,四爷露在外头的人手全是小虾米。太子有个索额图,直郡王有个纳兰明珠。往下数也就八爷算是交游广阔了。
四爷背地里肯定还有人,但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总之,现在弘晖出去找人,最后也只能去乌拉那拉家求助。
元英说她自谦,何尝不是在说她小瞧了他们乌拉那拉家?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身后有着最古老的姓氏之一的支持。她不是像她一般没有娘家可以依靠。
李薇很像学她一样冷笑回去,不过最后也只是站起来说:“您是王妃,王爷不在,您是最大的一个。”
元英看着李薇毫不留恋的就出去了,她最后说:“您大可以叫大阿哥出去打听,只要您觉得没问题就行。”
等李薇出去后,张保很快进来了,恭敬道:“刚才都是奴才不懂事,奴才这就送大阿哥出去。”说完看着福晋,等她的示下。
元英没说话,弘晖不明白的看着她,等了一会儿:“额娘?”
她先叫张保下去了,当着儿子的面,她没有太掩饰她的不安。真的该叫弘晖出去吗?去乌拉那拉家打听真的有用吗?
“弘晖……”她想问问儿子的意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弘晖等她开口,最后元英摆摆手叹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要是再没消息,咱们再商量。”
李薇回西侧间,叫人把她的起居先挪到这里来。去带在搬衣箱和首饰匣的玉瓶回来小声说:“福晋回宇素心堂了。”
她回去了?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气。有她在那里坐着,就像门口堵着块大石头,叫人想起来就不舒服。
经过一天一夜,玉瓶等人的心情就像绷得过紧的弦,不自觉的就开始放松了。主要是这种封府不许进出不是第一次,而且外面九门被封的事只有几个主子知道,李薇连玉瓶都没提。
晚上,玉瓶侍候她洗漱时说:“不知道王爷在外面怎么样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李薇说。
这句话放在这里太对了。要是四爷一早就倒了,他什么时候倒,圆明园什么时候就该被人冲进来了。既然现在圆明园都还好好的,那四爷肯定也没事。
玉瓶笑道:“幸好咱们园子里什么东西都是齐的,还有菜圃园呢,连吃菜都不用担心了。”她想起第一次封府时,第二天桌上就见不到新鲜的蔬菜了,主子还叫人圈了块地种菜呢。
下头的人都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都当成以前封府时的事了。
她刚听了封九门时为防万一,一面封园子一面通知福晋,结果因为主子们在九洲清晏熬了一夜,下头的人才会惊慌失措。
现在福晋回去了,从表面上看应该没事了,大家也都开始放心了。
李薇也不说破,笑道:“是啊,都是多亏了爷。”
熄灯后玉瓶退出去,躺在床上的李薇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忍不住的想,四爷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危险吗?
紫禁城,乾清宫。
有李光地和张廷玉,遗诏很快就找出来了,一式三份,满、蒙、汉三文。
但找到后就僵持到现在还没打开宣读,眼见已经又耗了一天了。
胤禟非要把他八哥喊来,还说直郡王也该到场,还有毓庆宫的废太子,他现在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亲热。
还要请裕亲王保泰,简亲王雅尔江阿,庄亲王博果铎等。
胤几次提醒他都不见他收敛,最后没好气道:“那要不要把我舅舅也请来啊?”
胤禟像是没发觉他说的是反话,还道:“对,差点忘了!”
“你给我滚远点!”胤直接骂了他一句。
胤禟这么胡搅蛮缠,坐在上首的四爷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下面几位捧着遗诏的大臣们也都挺淡定的。
说白了这是爱新觉罗的家务事,他们怎么闹都行。
连三爷都快看不下去了,度着四爷的神色想说胤禟几句。
四爷却道:“就如老九说的,把人都请来吧。”
胤禟待要笑,四爷发话了,不但请了废太子、直郡王和胤祀,连还住在阿哥所的十五、十六、十七都叫来了。外面去请宗室的也都派去了。
宣读遗诏,蒙文的给科尔沁亲王达尔汉来读。汉文的由李光地宣读。满文的隆科多读。
去请人的却并不顺利。如宫外的宗室等,听到消息都告病了。像胤的舅舅阿灵阿,听去请的小太监说躺在床上连气都喘不均了,别说进宫,能下床都会要了他半条命。
直郡王不肯来,毓庆宫里的废太子说这事他不来,但想去皇上灵前磕头上香,望新君准允。
胤祀倒是来了,就是来得略晚。去请他的人走得太慢了。他到的时候乾清宫已经站满了人,十五等三个年轻的阿哥跟在哥哥们的后头,个个都是一脸震傻的表情。
读遗诏的三人站在最前头,面北朝南,底下跪得密密麻麻,四爷跪在最前头。胤祀来了以后,见此情此景也无法可施,只好先跪好。
隆科多还对来晚的胤祀使了个眼色。
见都跪好了,他上前一步,展开明黄诏书,大声道:“大行皇帝遗诏!”
下面十五几人就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了,最小的十七直接趴到地上呜呜的哭起来。比起前面的哥哥们,他们还是深受宠爱的皇阿哥,皇阿玛就算搬到畅春园去也没忘了他们。
悲声一起,下头的人无不脸上挂泪。
幸好大家都不敢大声,他们哭着,隆科多朗声:“……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读完,他合上遗诏,退后归位。
然后是蒙语,再后是汉文。三遍遗诏宣完,底下人一时都没反应。还是礼部尚书张伯行出列喝了一句:“臣,领旨!”然后重重的磕下头去。
这一声算是把人都能喊醒了,不少人下意识的随着张伯行一起磕。
四爷闭了闭眼,心里长出一口气,跟着磕下去。
张伯行‘跪!叩!起!’,一声声喊出,带着大家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
然后李光地、隆科多、张伯行等人一起跪下请‘新君’继位。
四爷起身时,其他兄弟们都还跪着。
他们无不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各种含义都有,但更多的是乍逢大变的迷茫。
四爷也是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嘴几次,刚说出:“皇阿玛……”这三个字,就泪如雨下。
底下顿时一片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圆明园里,已经是又过了一夜。早上六点,李薇准时醒过来,睁开眼睛脑袋就无比的清醒。她起来时就叫玉瓶把张保喊来。梳妆未完,张保就匆匆过来了,她屏退左右,先问他:“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张保默默摇头,她轻叹口气,又想起昨天福晋想让弘晖出园子,问他:“王妃和大阿哥呢?”
张保说:“昨个儿奴才进去后,大阿哥没再坚持要出园子了。”他也是松了口气。他侍候四爷久了,很明白这位主子是什么想法。像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就是跟李主子说的一样,大家都乖乖的等着,不要四处乱跑。
可以福晋和大阿哥都是主子,在没有四爷的话的时候,叫他拿侧妃的话去拦,还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幸好昨天李主子撑住了,福晋和大阿哥也没太坚持。
李薇点点头,说了两句辛苦就叫他下去了。
傅敏和顾俨等人都不住在园子里,现在就一个戴铎在。可以按说李薇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止是教孩子们读书的先生的,有事她能跟弘昐商量,却不应该跟戴铎商量。
不过这都两天两夜没消息了,她想要是今天还没消息,那她晚上就示意弘昐去问计戴铎。
真希望四爷能多少回来传个信儿啊。
刚这么想,张保像赶投胎一样冲进来,扑进来跪下就道:“李主子,苏培盛回来了!”
李薇一下子弹了起来,急道:“叫他进来!”话音未落,苏培盛已经跟在张保后面进来了,脸上说喜是喜,又像要装出悲伤的样子来。
他先跪下哭了两声,道:“回李主子,皇上殡天了!”
李薇还在愣着,屋里所有的太监和丫头们全都呜哇哇的哭了起来。
李薇只顿了一下也赶紧装出‘天啊,天要塌了’的悲痛来,捂胸口要向后倒。
苏培盛脸上挂着泪还在哭,嘴角跟着往上咧:“咱们王爷……皇上遗诏……继位了……”
屋里所有哭的人这会儿都愣了,扶住李薇的玉瓶几人也挂着泪就想咧开嘴笑,还有人直接就跪下来准备贺喜。
李薇赶紧说:“等等。”
一屋子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
李薇终于想起两个人来,道:“先把福晋和大阿哥都请来吧。”
……
九洲清晏里,首座空着,福晋与李薇并排,一左一右。往下弘晖、弘昐等人都在,就连三个女孩也都叫来了。
苏培盛再说一遍,先说皇上没了,大家一起哭。哭完他再说四爷继位了,大家的表情都是泪中带笑。
说完这件大事,不等福晋感叹一二(李薇觉得她是想说两句场面话的,比如得承天幸一类的),但苏培盛没给她机会,他说四爷,也就是万岁,吩咐他们都回雍亲王府去。
因为后面的各种传旨,他们需要在府里接旨,而不能在圆明园。
这才是苏培盛回来的任务。
这话说完后,什么感叹感想都不必发表了。元英起身道:“那咱们就赶紧收拾起来吧。”
李薇半是故意,半是真的这么想,道:“不如咱们先回去,行李可以叫他们慢慢收拾。”是赶快回府重要,还是收拾行李重要?
必须是回府。
叫她这么一打岔,福晋显然脸色不大好看。
从她看过来的目光,李薇都能感受到里面浓浓的压力。
是了,四爷登基,她是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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