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能发生多少事呐?德军占领波兰,法国,……一个月,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能称霸一个欧洲,而对于郗醉轩这种有仇恨的人来说,她灭掉了一整个泱泱大国。过程如何,史书并不会多做记载;乡野间的传闻永远都只会是郗醉轩打法是如何如何的残忍,那挂在前秦都城城门上的群臣首级是如何如何的不堪入目,那昔日的天府之都,变得如何如何得堪比地狱。但你若是一定要我说起什么,那应该就只能说两点,一是郗醉轩带着一坛骨醉与宣王共饮,二是鹫楚宸王的出兵抢地之为。
记得过去阿房宫里的老人提起,那是一个无风的夜,宫墙外皆是将士们厮杀的声音,大臣们跪坐在大殿之中,个个心中早布满对死的恐慌,毕竟谁都知道,这天下,没人可以阻挡郗醉轩的虎狼之师。
但大臣们明白,不代表宣王明白,至少宣王表现得不像自己明白。所以那个晚上宫墙外是杀伐四起,而宫墙内是众人强颜欢笑陪君欢的歌舞升平。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厮杀的声音停了,所有人都知道,大秦殁了。
殿门被人狠狠踹开,郗醉轩带着一众早已杀红了眼的天啸骑漠然入内。她周身的人身上溅满了前秦战士的鲜血,但她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显得与这些天啸骑格格不入。
自殿门被踹开,大殿中本有的乐声戛然而止,却在下一秒,被四方逃窜的逃亡救命声取代。郗醉轩的依旧直直地看着宣王,抬步向他走去,她所到之处,必有人莫名倒下,当然,那都是郗醉轩所为。她肃然走至殿上,立于龙案之前,由上而下看着宣王,宣王有些慌神,那一刻,他从她眼里看见了什么才是君临天下。
须臾,郗醉轩突然笑了出来,抬起左手一挥,殿内的天啸骑迅速控制了还在四处寻生路的大臣与宫人,而若崖命两人自外面搬来一坛酒,端放在宣王身边。郗醉轩燕尔一笑,示意若崖为她与宣王斟上一杯。
酒从坛中倒出,竟带有鲜血的猩红与腥味,宣王被刺鼻的味道冲得不由皱眉,又侧头看向那坛酒,震惊得看向郗醉轩。
郗醉轩依旧是笑,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媚意:“醉轩此次出行匆忙,陛下派来的使团都无暇理睬,这不,昨日命人连夜送来,就是为了见陛下时能一同共饮一杯,陛下,可否赏脸?”
郗醉轩笑着举起酒碗,笑意更甚地看向宣王。宣王自然知道酒里泡着的就是岳游一行人,但看着郗醉轩举起的酒碗,他感到了一丝错愕,无措开口,语气故作镇定掩盖心虚:“那郗太子,便先替寡人饮了这酒罢。”
宣王挑眉看向郗醉轩,他在赌,赌这个年不满十岁的少年不敢喝下人血酿作的酒,她若不敢,那他的命就还有望。郗醉轩轻笑,发出了一声鄙夷,将酒碗送至唇边,一饮而尽。一碗饮尽,郗醉轩将酒碗倒扣在案,擦拭着嘴角有意无意漏出的红色,伸出一只手示意:“请吧,陛下。”
宣王一脸错愕看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郗醉轩,一个连人骨血肉酿的就能饮如甘露的人,她究竟还怕什么?他心下暗叫不妙,欲想逃走,却被若崖擒住。郗醉轩偏头笑了笑看向脸被压在龙案之上的宣王,继而起身转向身后,负手而立,看向殿下的众大臣,说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她顿了顿,又走至宣王身边,若崖强迫着宣王张嘴,她举起酒坛便是毫不留情地灌下:“族秦者秦也,非郗醉轩也!”
一坛酒灌下,宣王被弄得够呛,而殿外一人走入,让本就静得吓人的大殿更为阴森,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烧了他大秦天府之都的楚尘恣。楚尘恣脸上是笑,一身绣着竹青的浸秋月衬得他儒雅非常,但众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这秦已是殿下囊中之物,这些人,殿下如何处置?”楚尘恣直登大殿,立于郗醉轩一侧,问道。
“打下前秦你的功劳最大,这前秦的一草一木便都是你的,我乏了,你看着办吧,今日就在这阿房宫歇着,宫内的东西也当犒劳一下众将士们了。”郗醉轩欣慰地看向楚尘恣,不再多言,走下殿去。
“若崖,屠城。”
楚尘恣随即跟上郗醉轩,轻描淡写一句,便取了这京城近五十万条人命。而步行在前的郗醉轩显然没料到楚尘恣下了这一死令,回头看向他,正想开口阻止若崖传令,却被楚尘恣带离。
屠城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郗醉轩就这样听了整整一夜,天色方才露白,她便不顾若崖的阻拦冲出了阿房,看见令她一生都后悔的景象。她站在阿房宫前的护城河桥上,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尸首,脚下的护城河早已被鲜血染红,空中弥漫着的是鲜血,是死亡的味道。那一刻,郗醉轩之感到了股股内疚恶心与恐惧占据了内心,身体竟轻微抖动起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继而双脚发软跪在了地上,下一秒,便是一阵剧呕。
闻讯赶来的楚尘恣立刻抱起郗醉轩向宫内走去,却在碰到郗醉轩的手臂之前被她推开。郗醉轩用衣襟擦了嘴角,勉强支起身子站了起来,但还是有些摇晃。她眼里带着恐惧,像是她眼前的楚尘恣是被修罗附身的罗刹,她不想让他靠近半步。她看了他良久,平复了混乱的气息,质问:“为什么!”
看着与自己划开界限的郗醉轩,楚尘恣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读的悲伤,但流逝得太快,郗醉轩根本察觉不到:“族秦者,非郗醉轩,楚尘恣也。”
楚尘恣的话很轻,但是围过来的天啸骑都听得一清二楚。郗醉轩呆愣的看着楚尘恣的眼睛,沉默了。楚无忧教过她兵法,教过她“爵禄废置,生杀予夺”,她全当那是驭臣之道,但她却忘了,驭臣和顺民,是一个道理。她之所以将这秦天下的处置交于楚尘恣是因为她心软,当时她想要的是立威,是这前秦百姓的归顺,但却不想背负残忍的骂名,但她潜意识里,也想要所有人都死。所以她交给楚尘恣,因为她知道,楚尘恣会为她背负骂名,只因她无意间的一句“族秦者秦也,非郗醉轩也”。
良久,郗醉轩笑出了声来,带着一些癫狂,她不理会任何人,笑了很久,越笑越是凄凉,终是衣袖一挥,开口,没有了方才的疏离,恢复了昔日的信任:“尘恣,这天下,是我欠你的。来日定当,加倍奉还!这阿房宫,就烧了吧。”
郗醉轩继而转身离去,路过若崖是,她停了下来:“将军楚尘恣,督统天啸骑,心不带善,无故屠杀皇城百姓,孤甚是痛心。念其曾经救命之恩,杖责八十,不得有误!”
若崖并未料到郗醉轩会下如此的军令,无措看向楚尘恣,他却已卸甲跪下,向着郗醉轩行礼:“谢殿下,不杀之恩。”
前秦国土辽阔,郗醉轩自然是无暇在意一些靠边的小城,安驭宸便看准了时机伺机攻下了整个扬子北面的前秦国土。而当从阿房起征准备回姑苏后一个月,正在宿豫扎营的郗醉轩听到这个消息时,若非楚尘恣的阻止,她定已攻向了安驭宸在徐州的军营,和他拼了个你死我活。
仔细思寻了三日对策后,她意外收到了安驭宸的亲笔约书,说是希望一同促膝而坐谈论割地事宜。郗醉轩在看完那张约书后就在使者的面前将它撕得粉碎,而使者们也纷纷落慌而逃,怕落了个和前秦使团一样的下场。郗醉轩站在营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唤来自己的另一位暗卫信贤,命他去准备着接待安驭宸的工作。
五日之后,使团如约而至,但安驭宸,却换成了当今鹫楚的皇太子——安谦然。
自知道来者并非安驭宸起,郗醉轩就没给任何人好脸色看过。她慵懒地坐在座榻之上,连正眼都不瞧安歉然一眼,这自然引来了安歉然的不满,开口质问:“怀竺太子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
郗醉轩一手撑腮,衣袖随重力滑下,露出了如凝脂般洁白的藕臂,她妖娆一笑,答:“孤的客,安驭宸。”
出生皇家的人,位高权重的人,哪一个不是天天温柔软玉中混的?可当鹫楚一行人对上郗醉轩那双杏眼时,还是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安歉然暗暗摇了摇头,解释道:“四皇弟说郗太子身份高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宸王,没有那资格与你相会,便托我代替。”
安歉然持续着好声好气地口吻,但这在郗醉轩的眼里,变成了胆怯。要是自己被如此待之,她早掀了桌走了,哪还会和他耗下去?
“宸王身为绛镛帝嫡子,端雅皇后与孤的母后也算得上挚友,外公永安王夜桓又与惠相刎颈之交,敢问安太子,你是什么?”郗醉轩依旧是闹着脾气,一语毕,便扭头不再看他。
好歹也是被人伺候长大的安歉然怎能受得了这种气?他拍案而起,怒言:“郗醉轩你可别逼人太甚!今个我便把话说开了,扬子以北的疆土都归我鹫楚所有,你休得分到一寸。”
就在安歉然说话之时,一只黄鹂飞进了营内,郗醉轩将目光放在了那张黄鹂身上,看着它乱飞却找不到出处。当安歉然话音刚落,黄鹂似是被他一吓,便往外飞去,郗醉轩眼看唯一的乐趣转眼即逝,以内力化作剑气,将那可怜的小东西射了下来。
她微微一愣,转而无辜且内疚地看向一直立于她身侧一张看戏脸的楚尘恣,语气中带着她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娇气:“死了。”
楚尘恣被她那一眼看得发慌,环视了一遍鹫楚众人,个个眼中是充满了他最不喜别人看郗醉轩时候的眼神——欲望。他冷狞地扫过他人,对上郗醉轩时,眼眸里却仅有溺宠:“谈下濮阳,我便命人送百只黄鹂到你东宫可好?”
濮阳是扬子以北最后一块丰饶的扩土,郗醉轩此行要的并不多,但秦地丰饶之处,定归怀竺江山所有,这是她的底线。
“我不要鸟,它们能飞。”郗醉轩摇头,看向那只被她射杀的鸟儿。
“折了翅膀便不能飞了。”楚尘恣淡然地答着。
“谈下濮阳,把那老不死的血玉箫赠我如何?”
“殿下看来,不太会做买卖。”
“我要的本就不多。”郗醉轩苦笑,回头看了眼楚尘恣,便又对上了安歉然的眸。楚尘恣会意递上了这几日他与郗醉轩一同讨论定下的土地地图,“回去告诉安驭宸,濮阳以南的地,我郗醉轩要定了,让他亲自签了,亲自派人送来。他若不识相,孤不介意花个一年半载再灭一个国家。还有,今个在场楚人都给孤听好了!打下前秦的人是孤,孤与你们分秦不是怕你们,是不屑和你们争,不过都给孤记牢了!这濮阳以北的地,是孤借你们的!拿了孤的好处就给孤低头好好做人,别像条狗一样,来日反咬孤一口,乱棒下的滋味,孤相信,肯定不好受。”
大帐内的人都默了,没有再说话,没人敢接话,因为郗醉轩虽然嘴上是说给他们听的,实际上她至始至终都只讲给一人听,讲给那个都不在这边的人听----安驭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