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世纪广场的大钟发出了沉郁浑厚的声音,使陆浠从过去的回忆中陡然惊醒,原来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陆浠看了看手机,时川还是没有发来消息,说明他还在进行着手术。
一阵冷风吹过,刮得陆浠的脸仿佛被针刺过一般。她急忙拉高了围巾遮住鼻子和脸,起身离开了冷飕飕的广场。
她想去医院直接找时川,顺便还能取暖。时川做完手术后,他们可以一起离开,不会浪费很多时间。
陆浠打车来到了新町第三医院,问了前台值班的护士之后,找到了手术室的门外。
只见几个人悲伤而焦急地等候在门口,有几个中年女人一直在哭着,伤心地抹眼泪。陆浠一看就知道患者的情况不太乐观,她默默地离开,坐在了手术室外的大厅等着时川。
虽然手术室里躺着的不是自己的亲人,陆浠也感觉到这段过程无比地漫长煎熬。她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看到有人从手术室里出来。
是时川,他刚刚做完手术,额头上全是汗水,在他摘下口罩、手套和帽子的时候,家属们纷纷一拥而上,但时川垂下眼眸,黯然神伤,他缓缓地摇头,击垮了病人所有家属的心。
只见一个护士从手术室推出了一辆盖上了白布的推车,他们纷纷凑过去,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时川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手术,累得筋疲力尽,他无力地倒在了楼道的椅子上,头靠着墙微微喘息。
陆浠见状,缓缓地走了过去,轻声喊他,“时川学长。”
心如刀绞的时川听到了这个好听清脆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她,他目光呆滞,缓缓地叫着她的名字,“小浠……”
时川话还没说完,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悲愤交加地扯着他的衣领逼迫着他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你不是说小蕊的情况有好转吗?怎么今天就……你这算是什么垃圾医生?”
男人气愤地朝他挥出一拳,打得时川的脸直接侧了过去。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反抗,眼眸里透出一片哀伤。
“不要打他!”
陆浠连忙上前阻止,用力扳开了男人抓着时川的手。当医生确实很不容易,患者的情况已经无力回天,他们辛苦做手术几个小时也无能为力,却还会碰到医闹。
其他家属把这个激动狂躁的男人拉住,一个中年女人上前向时川道歉着,“时医生,对不起,我老公太冲动了……谢谢你这一年对陈蕊的关心和照料,谢谢……”
时川抬眸,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人,他向所有人鞠躬,连声道歉。
家属们都离开为死者办理后续的事情,时川再次坐在椅子上,陆浠不放心他,上前去安慰,但时川直接双臂环住她,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接触到时川的那一刻,陆浠感觉到消毒水的味道充满了鼻腔,她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时川学长——”
“小浠,不要动好吗,让我抱一会儿……”
时川一手紧扣着她的后脑,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他紧闭着眼睛,声音沙哑而充满伤感。
这是陆浠第一次和时川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之前他们连普通的肢体接触都很少有。
见他如此伤心难过,陆浠也不再挣扎了,静静地待在了这个陌生的怀抱中。
良久,陆浠感觉自己的腿都蹲麻了,时川才放开了她,扶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学长,”见时川仍旧面色消沉,眼眸暗淡,陆浠忍不住安慰他,“手术的失败不怪你的,医生怎能敌得过死神呢?”
“或许吧……”
“你们做医生的,最常见的就是人的生老病死吧,为什么这个人手术失败了,你就会这么难过呢?”
时川听了陆浠的问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小浠,我去换衣服,我们去滨江大道的路上说吧。”
陆浠点了点头,等着时川换完衣服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和他肩并肩走着。
“对不起,好不容易能和你出来,却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可我没见你多高兴啊,”陆浠歪着头纳闷道,时川帅气的脸上还洋溢着哀伤,明显还沉浸在刚刚手术失败的难过之中,“为什么你这么重视这次手术呢,学长?”
时川见陆浠心直口快,不买他的账,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浮上了一丝淡淡的伤感。他带着陆浠来到医院的停车场,两个人上车后,他发动了车子开往滨江大道。
“你知道吗,我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认识陈蕊的。她刚刚毕业,就因为脑瘤住院了。我负责她的诊疗,她因为生病变得憔悴,愁眉不展,但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逐渐开始跟我主动说话,对我微笑。”
时川一边开车,一边讲述着,陆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听得很认真。
“我看着她的病情不断恶化,都不敢如实告诉她,害怕她接受不了。但她很乐观,还开玩笑告诉我,自己有很多事情没完成就要离开了,好不甘心……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但不知道它会来得这么突然……”
陆浠听了,眉头微皱,眼眸中染上了惋惜与伤感,“看得出你很在乎她的身体,今天的事才会这么让你难受……我也很难过,时川学长,要不你回家去吧,我感觉你的状态好像不太适合去热闹的滨江大道。”
“没关系的,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时川蓦地说出来这么一句话,陆浠心底一惊,随即摆正了身子,不再说话了。
她敛下眸子想道,心痛的时川现在正需要转移注意力和别人的安慰吧,自己还是陪陪他好了……
时川一路上都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他对陆浠刚刚的讲述中,隐瞒了很多事情。
他还是觉得,陆浠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那么清纯。不知道陆浠发现没有,如果换作是他,就不太可能相信自己这样的说辞。
其实,陈蕊不仅仅是他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