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秦大人误会,误会啦!”
温有道立刻话锋一转,道:“下官是看秦大人辛苦赶路,此时腹中饥饿,若是山珍海味一下子用了太多,反而有害健康。故而这才略备薄酒,是让大人先垫垫肚子。今夜醉仙楼,下官邀请一众同僚,正式为秦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官场中事说复杂那是真心复杂,可一旦有人先把话说明白,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秦风想要吃喝玩乐,温有道自然尽全力满足他,并无任何后顾之忧。因为这是秦风提出来的,真要出了事,自然有秦风顶着。
温有道大不了来一句是受钦差胁迫,又算得了什么大罪过?
听了这话,秦风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既如此,那就多谢知府大人了。”
说罢,这才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用过膳,温有道又特意在府衙之中为秦风腾出了一间屋子,不过却被极为挑剔的钦差大人拒绝了。
话里话外就只有一个意思——这种狗窝也是人住的地方?
说罢秦风便要温有道带他前往本城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最贵的上等房。
秦风那大手大脚的模样,看的温有道当真是有些心惊肉跳,怕你的不说,光是打赏店小二的赏钱,都是以“两”为单位的。
当官的怕什么?怕露财!一旦露财,甭管钱财来路是否光明正大,风言风语也得起来。
一旦造成的影响大了,上头调查的人也就跟着来了。
温有道家资颇丰,是个不缺钱的主,可里里外外这么多年下来,过得也是小心翼翼的日子。
在享乐与低调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这秦风倒好!生怕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只顾自己享受,异常的高调和嚣张。
莫非真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富二代,愣头青么?温有道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心中可以慢慢琢磨,不过事却不能不办,吃一亏长一智的温有道立刻排人前往醉仙楼,将整个二楼全给包圆了,吃喝食材,美酒全要最好,最贵的。
同时又邀请了所有九品以上的同僚,打算好好为秦风接风洗尘,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当夜,晴空万里,明月高悬。
醉仙楼作为南阳城字号最老,名号最响的一家酒楼,可谓门庭若市,每日宾客络绎不绝,楼下大厅来来往往的倒还好说,可楼上的那二十多个雅间,若不是提前半个月以上订座,是决然不可能定到的。
可今日,所有赶来赴宴的宾客全都被小二拒之门外,哪怕他们早早订下了,仍是入不得门去。
别无原因,知府大人包场了!
南阳城还有比知府大人更大的官么?民不与官斗,温有道的一句话在南阳便犹如圣旨一般,醉仙楼的东家只要还打算在南阳府混下去,就得把整个二楼全让出来。
至于给不给银子,就全凭知府心情了。心情好,该多少是多少,指不定还能多给一些。心情不好,只要一个不算愉快的脸色甩出去,温有道肯给,醉仙楼敢收么?
今个算是南阳官场极为热闹的一日了,知府温有道,同知徐蓝、守备杜天元、团练房四海、都监谷富、司马袁东健、主簿杨忠、参军严理等等,报的上名号的官员几乎是悉数到场,早早就在醉仙楼落座等待钦差大人。
秦风倒也不客气,把谱摆得足足的,愣是迟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姗姗来迟。上了醉仙楼二楼雅座,当着大小官员,他是一点规矩不讲,全然不知客套为何物,顺势就往主位上一坐。
酒宴开始之后,秦风与众官员频频换盏,对那些个阿谀奉承之词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不懂官场的愣头青。
官场是个大染缸,顶头上司若是有问题,下面的人很少有能保持干净的。
作为钦差的秦风是这副德性,众官员自然打心眼里高兴,席间气氛更是热烈了不少。
酒过三巡,秦风离开时已是有些过量,头重脚轻地由富贵搀扶着上了马车,径直回到了客栈之中。
“少爷,您慢着些。”
富贵将秦风扶回房中,正要将他扶回床榻休息,不想秦风竟然甩开了他,独自在桌边坐了下去。
“我没事。”
秦风深深吸了口气,道:“在外守了许久,还不曾用膳吧?去找小二送两碗面条来,我也吃一碗,醒醒酒。”
富贵应声而退。
秦风独自坐在屋中,面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今日这顿接风宴,让他看清了一件事,除了身在行伍,不涉政务的参军严理之外,南阳府的官员从里到外几乎已经全烂透了!
无事献殷情,不是心虚是什么?他虽是钦差,不过出身国子监,手中并无实权,如他这种官员在京城可谓分文不值。
真要问心无愧,何必这般费心引起巴结他?任凭自己如何挑三拣四,温有道非但没有丝毫不满,且明显摆出了一副有求必应的态度。
下面那些官员也是,热情得有些过头了。相比之下,参军严理只是客气地对他笑过两次,这才是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南阳府。。。水深的很。一旦动了温有道,顺着线头可能会抽出不计其数的蛀虫。
是轻拿轻放,只除首恶,还是重拳出击,连根拔除?
秦风一时间,似乎有些犹豫。
——————
温有道很高兴。
送走了秦风之后,他径自返回府衙,施施然回到后院。
他的正妻早年因病去世,十几年前曾纳了一门妾室,原是青楼出身,名唤婉卿,相貌风情自是一等一的。
这么多年来,温有道对她甚是宠爱,不过随着婉卿年岁渐长,加之在一起呆久了,多少有些腻味,温有道这才又纳下了楚家姐妹。
前者年过三旬,女性最美好的岁月已然是过去了。后者十六七岁,正当鲜花盛开之时,温有道的宠爱不自觉便转移到了楚家姐妹身上。
然而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年龄固然是优势,阅历却是弱势。
在楚家姐妹身上,温有道寻回了久违的激情,不过也仅此而已。两个小丫头年岁尚幼,缺乏阅历,谈心是谈不到一块去的。
每当温有道高兴或是难过之时,更喜欢去找婉卿,与她分享喜悦或是能得到她的宽慰。
今日也不例外,温有道很高兴,好心情自然需要与人分享,故而他回府之后不曾去骚扰楚家姐妹,自顾自来到了婉卿的屋子。
婉卿早年虽也是万人追捧的当家花魁,可她明白,这种追捧更多的是对她身子的觊觎,实在谈不上什么身份,地位。
她很懂事,嫁给温有道之后,更是小心谨慎,温柔体贴尽量不惹老爷不快。这么些年,过得还算幸福。
如今年岁渐长,虽多了不少成熟风韵,却也失去了当年的青春活力。打从楚家姐妹入府之后,温有道对她已冷淡了许多。
她今日与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在院子里逛了一圈便返回了屋子,正打算早早就寝,不想温有道竟一脸喜色,满身酒气地破门而入。
老爷今晚这是打算在她这过夜了,婉卿是又惊又喜,忙起身穿戴,为温有道打上一桶热水,给他沐浴醒酒。
半人多高的木桶中,温有道敞着臂膀舒舒服服地坐着,任眼前乖巧的女子为他洗刷清洗。
“小卿,老爷我今天,挺高兴的。”温有道打了个酒嗝,趁着婉卿帮他搓洗胳膊的机会,轻轻在她胸前捞了一把。“你知道,老爷为何高兴么?”
婉卿面色微微一红,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乖巧地摇摇头。“妾身不知。”
“朝廷,派了钦差下来,调查老爷。”
“什么?”
婉卿闻言,手中皂荚不由滑落于地,焦急道:“老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如何还这般高兴?”
跟了温有道这么多年,就算不去刻意了解,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东西。自家老爷绝对不是一个“清如水”,“廉如镜”的好官。
旁的不说,不久之前他还暗中运了二十万两银子送回老家祖宅。
二十万两!靠俸禄他怕是得不吃不喝干上两百年的知府。
况且她知道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温有道究竟贪了多少,她根本不敢想象。
婉卿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之中,她洗尽铅华嫁给温有道,图的就是一个安定生活,可自家老爷却是一个大大的贪官,万一出点事,她还哪来的安定生活可过?不被株连打入教坊司重操旧业就算是不错了。
如今一听,朝廷居然派了钦差下来调查温有道,这必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万一查出点什么东西,那后果。。。
“放心放心。”
毕竟相处了十几年,温有道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位钦差大人出京之前在国子监任职,一个毫无实权的散官却也谈不上是谁的人,充其量就是个混日子的。年纪轻轻,没什么城府,此番只要将他伺候好了,待他回去之后只要为本官美言几句,晋王殿下再敲敲边鼓,老爷我怕是又得升上一级了。”
“有这么好的事?”
婉卿满面狐疑之色,显然是不太相信。“老爷还需小心谨慎个些,这事妾身瞧着。。。总觉得有些蹊跷。”
“嗯?”温有道闻言,转头望向她,问道:“怎么说?”
“妾身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蹊跷。”婉卿摇摇头道:“老爷您想,所谓无风不起浪,朝廷既然委派了钦差前来南阳调查,则必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既然要调查,为何不委派个才干出众的能臣干吏?这位钦差,听老爷所言似乎并不怎么样,他此来做甚?若是要查出什么,此人则必不简单!老爷能看出他的能耐,莫非陛下看不出来?绝不可能派个废物出来。若是他并不想查出什么,有晋王殿下在,调查之事怕是早就压下去了。如今朝中毫无消息传来,偏又来了个酒囊饭袋,老爷您不觉得奇怪么?”
“这。。。”
听了这话,温有道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面色阴晴不定,喃喃说道:“既然如此,明日老爷我再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