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义非凡的一顿饭。
虽说婚姻大事,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而与成亲的主角没什么关系。不过秦风作为穿越党,短时间内思想觉悟还是很难跟上时代,他的人生哲言是“强扭的瓜不甜”,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了近三十年,来往最多的就是那些视贞操如无物的“公厕”,对于女人的身体,秦风早已谈不上渴望,他想要娶夏荫儿,更想要她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地嫁给他,两人共同组成一个家庭,生儿育女,白首偕老。精神层面的追求,情感的互动,还有家的温暖,才是他最在乎的。
一场家宴,爹娘对荫儿的加入并无意见,而后者也也勉强留了下来,对秦风来说,两方面的态度都算是“默认”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就等明日寻了媒婆上门提亲去。
席间话题很多,秦臻对夏荫儿的人品相貌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对于她家中情况,还是细细地询问了解一番,一顿饭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秦风在富贵的搀扶下,陪同夏荫儿迈出秦府大门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荫儿,我送你回去。”对这个小女人,秦风是越瞧心中越是喜爱,自是舍不得与她分开,但想到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却也不急于一时。说完,他转身向富贵道:“去马厩牵辆马车来。”
富贵尚未搭话,夏荫儿已先一步摆了摆小手。“不用了,这里回去也没几步路,如何还要动用马车?何况你身子还没好,不适宜车马颠簸,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说到这,她双颊微微一热,有些忸怩道:“明日再见。”
“不成。”秦风坚持,严肃道:“县里最近不太平,我如何放心你独自走夜路?不把你亲手送回家,我心里不踏实。富贵,去牵马车。”
“真不用了。”夏荫儿微微一笑道:“那事不都过去了么?这条路我走了几年,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若是要送我,恐怕回来时城门已关,我总不能留你在家过夜。我走了,你回去吧。”
说完,她不待秦风多言,俏皮地向他摆摆手,转身便向城门处行去。
秦风站在原处许久,注视着她娉娉婷婷的背影,心中满是柔情和期待,直到夏荫儿人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他这才向富贵招呼一声,两人缓缓向后宅走出。秦风还想寻老爹再商量下提亲的具体细节,这件事对他太重要了,他希望能尽量办得风光体面一些,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满心欢喜的秦风不曾注意,就在秦府对街,约十丈处的巷子口,在那屋墙旁站着两个人影,目光与他一样,也都投注在夏荫儿离去的背影上。这两人一个三旬上下,身长七尺有余,身材魁梧壮硕,方正脸,下颌胡渣散乱,目光炯炯有神。往那一站,便如猛虎下山,极有气势。
在他身旁,靠在墙壁上的是一个五旬出头的老者,身材相对就瘦削得多,他头戴斗笠,手中捏着旱烟,一眼瞧去与街边小贩并无二致,且貌不惊人,全身上下都很普通,属于丢入人群就再难找到的那种。可偏就那对眼睛,总时不时透露除犀利的目光,给人一种阴兀的感觉,不似善类。
“可瞧清楚了?是她么?”壮汉瞅了半晌,浓眉微微皱起,回头问道。
老者抬起烟杆,随意地嘬了一口,吐出一阵白烟。他想了想,又摇摇头道:“像是,又像不是。”
“是啊,奇怪得很。”壮汉颔首应道:“相貌,背影有七八成相似,可她给人的感觉,却大是不同。咱们。。。会不会找错了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老头那略微带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吟片刻便向前走去。“跟上她,等出了城,寻个人烟稀少之处,我们再慢慢确认不迟。”
言毕,两个人影便极有默契地同时迈开步子,顺着墙壁,缓缓向前追去。
夏荫儿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今日参加了这场家宴意味着什么她当然知道,或许明日一早,秦家的媒人就会出现在她的家门前。以婆婆对秦风的印象,此事十有八九她是会同意的,一旦应下,自己就该准备再嫁一次了吧。
想到真的要和秦风成亲,夏荫儿小心脏不由微微一颤。说起来也是好笑,从一开始自己就打定了主意要与秦风保持距离,可被他一番纠缠,莫名其妙的,竟真让这个男人走进了自己的心中。
夏荫儿承认,她对秦风是有好感的,至少不排斥。她对一个玩世不恭,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当然不感冒,可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很敏感地察觉出,在秦风那放荡不羁的外表掩饰下,拥有的是一颗坚定的赤子之心。没有原因,但她就是能感觉出来。
真的要嫁入秦府么?自己愿意么?夏荫儿扪心自问,她愿意。可那个人,怕是不会同意的,这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提亲的人明日应该就要上门了,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她能拒绝么?似乎。。。又不忍心,而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向婆婆解释。
苦恼啊!夏荫儿一张娇俏的小脸满是纠结之色,她边走边想,竟连自己什么时候出了城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向东村方向走去。
思绪完全沉浸在脑海中的夏荫儿木然的走着,行至一片竹林地时,她似忽然有所察觉,脚下的步子立刻便停了下来,转身向身后望去。
在她身后三丈处,那汉子与老者便已如同锁定猎物的豹子,目光炯炯地死死盯着她,肩并着肩,缓缓向前逼了过来。
一抹惊色不由浮上夏荫儿的俏脸。“你们。。。”
同时浮上她脸颊的,还有那被月光投射出的狭小修长的两道影子,天空。。。完全暗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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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荫儿。。。荫儿至今都没有回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焦急万分的柳大娘,得知消息的秦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身子微微一晃,脚下一个踉跄,所幸身旁的富贵眼疾手快,赶忙跨前一步扶住了他,不曾让秦风当场摔倒。
夏荫儿是什么性子?若是行动自由,她怎可能不回家过夜?这一定是出事了啊!
昨夜,秦风兴奋地几乎没睡,可偏偏还是精神奕奕,不觉一丝疲累。他早早就走出了屋子,前去催促爹娘遣人前去说媒。媒人去了,他便守在家中,满心期待地等着回信,不想随同媒人返回秦家的柳大娘竟给他带来了这么一道晴天霹雳。
“没有回来啊!”柳大娘的声音都在发颤。“老身还道她走晚了,城门关闭她回不了家,却不想。。。秦少爷,这如何是好啊!”
荫儿走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秦风能确定她一定是出城了,可偏却没有回家,这么说来,夏荫儿必然是出事了!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先前失踪了这么多女人,秦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可如今失踪的却是他的荫儿,他是真的慌了。六神无主之下,哪还寻思得出什么法子。
见秦风面色铁青,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柳大娘不由泣声道:“荫儿。。。荫儿怕是与先前那些女子一样,被歹人给掳走了啊!这可如何是好!秦少爷,要不咱们去官府,先去报官。”
官府?查了这么久,毛都没查到一根,还能指望官府么?秦风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大娘,你先回家,荫儿我一定会设法救回来。不计一切代价,我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的。相信我,你先回去,我立刻着手安排调查,一旦有了消息,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你。”
如今钱家已清了所有家产远走他乡,秦家就成了吴县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秦风既然说了这话,想来该是有所依仗的。柳大娘也怕自己给他添乱,影响了救夏荫儿的行动,忙不迭地点点头,不再多说,悲戚戚地转身离去。
“富贵。”
“少爷,您说。”
秦风喃喃说道:“立刻全县发布消息,能找到荫儿的,不管是谁,一律悬赏十万。。。不!二十万两银子。记住,不管是谁!哪怕是将她掳走的歹人,我一样给,而且承诺绝不追究!只要他们能将人给我安全地送回来。但凡能提供任何线索的,一旦查证属实,赏一万两银子。”
富贵闻言,不由目瞪口呆。“少爷。。。会不会太多了点?”
“现在是钱的事么?”秦风无力地摆摆手,将富贵从身旁推开。“我不能让荫儿出事,我要救她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富贵看了看自家少爷,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恕小的多嘴,悬赏。。。恐怕没什么效果。官府先前也给出了悬赏,虽没有这么离谱,可钱财这东西,没有人会嫌多嫌少,挑剔一番的,若是有消息早就破案了,又怎会拖到今日如同石沉大海?”
“我知道,可现在没有其他法子了。荫儿若是真被歹人掳劫而去,只盼他们还不曾走远,能听到这个消息,转手给我卖回来。拐卖妇女终究只是为了钱财,我不信,谁能出价比我更高。”
秦风深深吸了口气,忽地,一抹阴毒之色浮现在他脸上,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森然响起。“荫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无论是谁,胆敢碰荫儿一根手指,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定!”
发了一通狠,秦风最后还是无奈地回了府。
做人就是这样,下到乞丐,上到帝王,总会碰上些无能为力的事,权势和财势是所有男人毕生追求的东西,是不可或缺的,但很遗憾,这两者却不是万能的。秦风从来不怕麻烦寻上门,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自信能找到很多不同的法子去解决这个麻烦。可现在的他,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荫儿的失踪,与先前的一系列人口失踪案太像了!都是夜晚案发,到第二日才能开始展开各种行动搜救。一夜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官府曾连续一个月在城外展开地毯式搜索,悬赏令也发往周边府县,案子却根本没有丝毫进展,秦风也曾让秦家车马行的伙计帮忙打听,同样毫无消息。
官府都没有办法,他又能如何?他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银子。除了尽快将巨额悬赏令发出去,他已没有任何有效的法子可以尝试了。无能为力,就是深深的绝望。
这种氛围之下,随着时间的流逝,秦风便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平静的可怕。秦夫人得信之后,本还想去宽慰一番,待见到秦风那模样,她却一句话都没说就悄悄退了出去。
近二十年来,这个儿子,首次让她感到了害怕。这孩子,只怕是真的陷进去了。